第三百九十三章 法不责众？
段正志双膝跪地，朝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托起，语气又快又激愤的说：“皇上，微臣要参奏礼部右侍郎古井波、通政司副使马俊杰、司经局冼马洛天河……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徇私舞弊，以官谋私，枉为人臣！” 随着段正志的声音的落地，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 不怪宗亲们太大惊小怪，实在是段正志这厮的举动太过惊人，他一口气举报了一二十名京官。而且都是年富力强，手握实权的三四品官员，这些人皆在官场经营了十数年，亲友、师徒、同僚关系复杂。 段正志究竟得多大的胆子，敢一口气树立这么多的强敌。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在场的诸位宗亲能扯上关系。有的是姻亲，有的私交不错，有的有利益瓜葛。牵一发而动全身，少不得会把火烧到他们头上，即便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但也会让他们脸上无光。 因此下面的宗室们第一个坐不住了，一个胡须花白的宗老站出来气哼哼地说：“段大人别拿鸡毛当令箭才是，你一口气参奏这么多官员，有证据吗？” 旁边长宁公主的驸马爷跟着阴阳怪气地说：“就是，段大人也不想想，谁有这通天的本领能一夜之间搜集这么多位大人犯事的证据？” 他的话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下面顿时传来一阵小声的议论，有说段正志想出名立功想疯了的，也有说段正志肯定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 众说纷纭，但无一不是讽刺和嘲笑段正志的。 只有晋王脸色刷地一下了拉了下来。 从段正志报第一个名字起，晋王就开始心惊rou跳，随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名官名从段正志的嘴里蹦了出来，他心里头的侥幸也落空。 别人只当段正志是胡说，只有他清楚，段正志所言句句属实，这些被参奏的官员正是他最近这段日子用特殊手段“拉拢”来的新助力。被段正志这么一闹，他的如意算盘全落空了。 晋王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旺，看向顾容的眼神也越发尖刻。 顾容像是没察觉到他眼底的恨意，轻轻扬了扬酒樽，仰头心情大好地饮了一口。 疯子，这小子就是个疯子！ 他知不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的何等的财富和势力，竟然就这么暴露了！他知不知道，凭着他手里握着的这些官员的把柄，他让他们往西他们绝对不敢往东。 这样的诱惑连他这个亲王都心动了，更何况他一个毛头小子呢！ 可顾容清明含笑的眸子告诉晋王，他很清醒，他什么都明白。 直到这一刻，晋王不得不承认，顾容从来就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顾容的心思，注定会失败。 那头，即使被千夫所指，段正志依旧不动如山，他梗着脖子，高高举起手中的册子，声如洪钟：“证据都在这里，请皇上过目！” 自己信任的大臣里出了这么多的蛀虫，梁仁宗也觉得面上无光。他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硬生硬气地说：“呈上来！” 荀公公也没料到段正志今天会放出这么个猛料。 他的手哆嗦了两下才抬起这本重如高山的册子，恭敬地送到梁仁宗的面前。 梁仁宗枯黄的手指不停的翻动，越往下翻，他的脸色越难看，脸上的怒气藏都藏不住。 原先还想辩驳两句的宗亲们瞧见皇帝的脸色，顿时意识到段正志不是空xue来风，一个个立即垂下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多言。 梁仁宗很想说段正志是在胡说，可册子上的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的起因经过俱全，甚至连牵扯到这其中的官员、豪绅也全记上了。他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咳咳咳……”梁仁宗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混账，混账东西，一群蛀虫……” “皇上，皇上，你息怒！”荀公公见梁仁宗气得满脸通红，忙弯下腰轻轻拍着他的背劝道。 见势不妙，下面的宗亲也全跟着跪下身，高声道：“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歇了好一会儿，梁仁宗的情绪才平静下来，他怒气冲冲地看着段正志，飞快地下了指令：“五城兵马司南城指挥使沈林照着名单去拿人，把这些混账东西全给朕押入大理寺的牢房里。着御史大夫段正志全权审理此案，其他各部全力配合他，若有不从，视为帮凶，押入大牢！” 天子震怒，底下的人再也不敢替那群名单上的倒霉鬼求情。只是不少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惶惶不安的神色，生怕这把火不小心烧到自己头上。 端和公主偷偷瞥了顾容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出气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想没想过，这么多人一起被押入狱，朝廷人心惶惶，终不是好事！” 端和公主说的道理顾容都懂，人活一世，有几人敢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自己从来没做过任何的错事，更何况手握重权的官员们，因为权力地位的原因，他们通常比寻常的老百姓更容易、更有能力做下错事。 只是事有大小轻重缓急，他抛出来的这十几个人都无关私德，全是犯下死生大罪的官员，这些人在为官一方，祸害一方。这样的蛀虫死不足惜。 顾容睨了她一眼，眼神古井无波：“出气？何气之有？这与我何干？我若真想出气，那今天段大人参奏的就不止是这一二十人了！法者，令行禁止，不以人多而废止，不以宦达而例外www.shukeba.com。” 端和公主哑口无言，确实，总不能因为法不责众就视这些人的罪行不存在，一笔抹消。 “微臣尊旨！”段正志跪下高声道。 他的声音打断了顾容与端和公主的交谈，也拉回了众多宗亲的神智，不少人用复杂的神色看着他。 段正志像是没注意到这些打量的目光，起身目不斜视地出了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