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夜战,千年
静谧夏夜,明月如水。 偶有清凉的晚风轻拂过深沉的夜,不眠人的失落便更浓郁了。 皓月长空,当晚,古幽无眠。 睡意聊聊,心神难定,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大概,是许久未曾睡在这里的缘故吧?无涯苑,自己住了十八年,如今,二十岁,还是这个小小的院落,还是那方平整的床榻,但莫名就让古幽觉得空落落的。 心烦意乱,那抹紫色总是在他心头萦绕,浮现在他眼前,笑语笑颜便成了他的梦魇。怅然地叹了口气,古幽起身,披上外衣,下了地,推开窗。 月光太盛的时候,星星便少了许多。 古幽抬眼,只见对面房里,也恰时推开了窗,柳婳祎看了过来,似是有些意外,随后温柔地笑了笑,推开门,缓步走到院里。 古幽眸色深沉,身形一晃也复出现在院里。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曾言语,只有她唇边浅浅的笑意,还有他眸子里深邃的安宁。 素口轻盈,柳婳祎笑说道:“你都长这么高了。” 眼神动了动,古幽开口:“两年前也是这样,师姐未曾发现而已。反倒是师姐,进境当真快的出奇,先天境界,大师兄也不过先天吧。” 唇角笑容突兀变的苦涩,柳婳祎开口:“以前修为不够,想为你分担些事情,却又总怕托你后腿,如今,有我在你身前,你便不用那样拼命了。风华城的事我都听说了,苏姑娘救了满城百姓,更救了你,我该好好感谢他一番才是。” 手指颤了颤,古幽还未说话,柳婳祎继续说道:“以你师姐的身份,跟她道声谢。” 神色怪异,古幽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问道:“这么晚了,师姐还不休息?” 柳婳祎摇头:“这一年多我都住在无涯峰上,便也习惯了那里的风景与夜色,回到这里,反倒睡不着了。” 古幽沉默,柳婳祎欲言又止。 古幽看在眼里,良久,方才说道:“师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颇多,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烦扰。”明月衬在她身后,清冷仙子仿若月中嫦娥,清丽,清冷,孤独,她又说道:“你和苏姑娘……” 古幽浑身一震,脸色也变得不自在了。 眼神躲闪着,转过身去,道:“她被她师父带走了,回江南了。我因为受了重伤,在白帝城耽搁了一年,如今回来了,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柳婳祎松了口气,可心里莫名又有些难受。 古幽又说道:“我回房了,师姐也早些休息。” 眉宇间隐隐失落,柳婳祎心里叹息,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沉默着就要回房。恰在此时,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悄然浮现。 古幽一惊,转身,暴喝道:“谁。” 柳婳祎已然出剑,素手轻招,太上忘情从房里飞出,落在她手中时,便化成了一道光,悠悠水韵弥漫开来,清冷仙子纵身,长剑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继而直刺院中角落。 那角落里也现出一人,白面无须,俊美秀气,斧刻刀削的面庞棱角分明,恰到好处的硬朗男子气概,可当他看向古幽时,眸子里的阴翳和狠辣毫不遮掩。右手忽而往上一擎,折扇撑开,挡住了忘情长剑。 眸子眯缝着,陡然一声轻啸,忘情长剑突兀敛去所有光华,孤绝剑意升腾盘旋,化成了水,缭绕在剑身上,柳婳祎长剑疾刺。 一剑更快一剑,每一剑都会留下一滴晶莹水珠,眨眼间数十剑连成了光影。俊美男子不慌不忙,手中折扇开合有度,竟接连挡下了柳婳祎攻势。 “堂堂七尺男儿,竟会躲到一个女子身后?”俊美男子笑起来便更儒雅了,折扇一甩,灵气疾射而出,竟抽空还了一记,他又说道:“江山剑派,当真是无人了么。” 柳婳祎挥剑一挡,破去那道灵气,剑势陡然一变,孤绝凌厉的剑意刹那变得汹涌磅礴了起来,如同惊涛拍岸,一剑落,又一剑起,那水滴尽数激荡起来,化成了一柄柄长剑,直刺男子而去。 男子振身而起,那水滴便也如影随形。 眉峰抖了抖,须臾间折扇轻甩,金黄灵气狂涌,连成了一片火幕,生机蓬勃却不似凡火。 那火幕灼散了水滴,只一闪烁便告散去。 男子立在空中,眉头微皱。只见那院子里,璀璨白光汇聚,竟好似也升起了一轮明月。当光亮攀至巅绝的时候,明月光芒大作! 天穹银盘陡然是失去了颜色,不见踪影。 脸色微变,只见男子左手掐诀,口中念咒,随即食指中指并指如刀,往扇骨上轻轻一划,低喝道:“金乌!” 金黄火光大放,那折扇陡然撑开,好似变做了一轮金阳,高悬于空中,照亮了大半江山。那金阳里,似真有一只三足神鸟的虚影。 江山剑派,人影接连飞出,吃惊地看着夜幕里那团金轮。 下一刻,神鸟展翅,金轮坠地! 青霄真人刚欲出手,可无涯苑里,却也同时升起一轮皓月,径直朝着金轮撞去。古幽的声音适时的传来:“江山皓月!” 话音刚落,天际,接连四声琴音震彻河山,柳婳祎持剑,身化光影,冲天而起,七色光华流转在她身后,衬得她如仙女般华美高贵。 金轮与皓月刹那撞在了一起,轰隆巨响里,烈火四散,月华席卷。 秦阳神色一凛,挑眉道:“大自在?” 岳南山不知何时现身在无涯苑里,立在秦阳身边,开口道:“君天行的大日金乌,来人恐怕是第一楼的新任楼主。” 秦阳语气低沉:“南宫沧海?第一楼怎么没完没了?” 岳南山耸了耸肩,道:“此前,君天行老爷子已亲口撇去了这桩恩怨,此番南宫沧海孤身前来,也没做什么遮掩,想来就是要告诉我们:此间恩怨,与江山剑派和第一楼无关。而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要为弟弟报仇。” 翻云剑连剑带鞘插进身下石板,秦阳冷哼一声,赤手便要迎上。 岳南山抬手拦住,斜睨着秦阳,道:“来人若还是南宫孤阳,你出手倒也无妨。但既然是南宫沧海来了,纵然他身为第一楼主、自在高手,在你我眼前,那也是晚辈。况且,他孤身前来,不带一人,就是算准了我们这把老骨头不会出手。” 眸子眯成了线,秦阳开口:“若我偏要出手呢?” 岳南山转头看了过来,嘴唇轻动:“除非古幽真的重伤了,否则,你找不到出手的理由。若非要出手,往小了说,你是以老欺少;往大了说,那就是挑起两方恩仇。南宫沧海既然敢来,就没想过要善了此事,你出手,不就正合了他的心意?” “这第一楼,倒是出了个狠人呐。”岳南山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秦阳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倒也真退了回来。只是掌心灵气暗蕴,若那南宫沧海真要取古幽性命,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千年。”声音不大,但清冷异常,柳婳祎纵身飞过皓月金轮,身形陡然变快,身后,七色光华飞速凝结在一起,强烈的剑威掀起阵阵狂风,南宫沧海脸色骤变!竟也被剑威震慑,动弹不得。 眸色渐渐变了,南宫沧海暴喝出声,金黄灵气转化为金红颜色。身后,三足神鸟虚影缓缓凝结而成。 金乌唳鸣,振翅急冲! 柳婳祎长啸出声,身后,七彩光华竟凝成了一尊女子身影,看不清面容与神情,便连身上的衣着也看不太清,只隐约能看见她飘舞的袖带。 那女子手持一柄长剑,往前踏了一步,幽幽叹息声中,女子抬手、抬剑,劈!随后再也没有其他动作,身形缓缓散去。 天地灵气刹那暴乱,那女子横跨千年光阴而来,竟只挥出一剑便告散去,可那一剑,又是何等惊艳? 千道光华凭空浮现,凛冽剑气席卷夜空。 巨大的三足神鸟,耀眼到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在这圣洁凛冽的剑气之下,竟也只剩有颤抖的份! 太上忘情,琴音四响——千年。 犹如流星奔袭,一道又一道剑光刺穿神鸟,当那剑光尽数散去的时候,神鸟早已千疮百孔,但竟还未消散! 厉叫更甚,神鸟振翅而来,柳婳祎甚至能看见金红色的眼瞳里散射出择人而噬的凶光! 可她,再也无力应对。 面色苍白,娇躯无力地从空中坠落,面对着那巨大凶悍的三足神鸟,她抬手,高举手中神剑,眉宇清冷,神情坚定。 南宫沧海耸然动容。 皓月与金轮轰然爆散,散成了一片月白火海,火海里,有他焦急地呼喝:“师姐……” 唇边笑意隐隐,也不知她是否听见,炽热的气息灼得她香汗淋漓,那神鸟越来越近,便真仿若一轮骄阳璀璨。 岳南山血剑出鞘,抢攻南宫沧海!秦阳振身而起,援手柳婳祎! 可另一道身影更快,快过了光,快过了影,快过了那三足神鸟!竟在一瞬间冲出了火海,出现在柳婳祎身后,手臂轻抬,将她揽在了怀里! 娇躯微颤,柳婳祎缓缓转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那深邃的眸子,继而,是他不见笑意的面庞。 瞳孔被那神鸟映成了金红颜色,古幽长发飞扬,右手揽着柳婳祎飞身急退,左手指诀变化不停,嘴唇嗡动,念叨着听不懂的古怪咒语。 脸色庄严且肃穆,中指拇指轻叩在一起,食指、无名指微曲,小指如剑指天! 眸子里金红颜色更艳,古幽左手平推而出,舌绽春雷,大喝道:“兵!” 随着他一字落下,磅礴且澎湃的灵气尽数汇聚在古幽身前,形成了凝实的手印,直拍神鸟而去。 两相对撞,掌印只一瞬便被破去,神鸟身影也几近消散,可到底还是朝着二人飞来。 眸色更是深沉,古幽抱着柳婳祎,身上,突兀缭绕起滔天的蓝色火焰,阴阳一线牵,请前世入战来。 “散了。”不知为何,南宫沧海突然散去了神鸟虚影。 古幽一愣,可也不敢散去法度。 南宫沧海遥遥看着二人,开口道:“倒是我小觑了你二人的手段,也罢,今夜杀不了你,但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言罢,身形一纵,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