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节

    肖氏族谱首页便是家训：

    肖者，肖也。凡我族之子嗣，长子传家，奉以诗书，不可窃功名、入仕途，惟德惟贤，润滋乡里，笃行厚德，公之所望也。其余子男，可耕可读，以奉长子。各安其份，万勿违佞。如此，可称肖也。

    次页是肖氏辈分：

    自、年、作、从、桂、泽、归、潇、湘、寺、云、章、栖、叶、吟、雁、平、雨、枫、是、行、晓、闻、道、楚、青、知、离、梅、问

    唐冬至取出《青霞集》篇，逐一翻阅检校。可是，翻遍整部文集，并未发现与这三十辈分有关的文字。Bottle心里也感到失望。这个推测虽然没有证据，却不是空xue来风。

    “这上面记载，沈练的两个小儿子沈衮和沈褒都死了啊？”bottle说。

    “不错。但是，既然我们能确认楹联暗指的就是陆炳，就可以假设这二子并没遇害。为什么呢？因为目前的线索中，与陆炳有关联的，就是曾经做过锦衣卫的沈练。而沈练遇害，大儿子沈襄又幸免，值得后人如此感恩的，恐怕就只有救孤这一件事。”

    Bottle无法肯定或者否定。

    本来bottle以为自己是萧氏后人，而且从肖与萧的同音、院中的鹅耳枥树、萧氏的祖籍兰陵等诸多方面都可以佐证，直到唐冬至提出了新的假设，她便觉得这个假设也有其道理，可是却无法得到印证。

    Bottle重新审视这个推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当时沈练案涉及当朝权臣严嵩，如果推测成立，沈练后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将家族的恩人姓氏隐晦的题写于声梧亭之上吧？”

    唐冬至站在bottle对立面提出了辩词，“沈练1557年遇害，严嵩的儿子严世蕃1565年被朱厚熜下令斩首，严嵩亦被革职，两年后1567年去世。如果声梧亭建于严氏父子倒台后，这就没什么问题。”

    Bottle觉得这样解释未尝不可，她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严氏父子已倒，为何杨家和肖家仍旧恪守祖训，对家族之事秘不外宣？如果在明朝，不可启齿，那么延续到清朝民国，家族秘密为何仍被保守？”

    唐冬至思忖了一会，“只有一个解释，沈练后人失去了家族保守的秘密，只知道自己是沈家后人，至于其他的，就失传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或许，秘密就是肖氏的身份这么简单。”

    这可不是一个好解释，bottle暗道。

    Bottle又想到了一个矛盾处，“外公家的残碑上提到，今有龙吟于野，以笔为刀以讽当世之事。按您的推测，这龙就不是萧鸣凤，而是沈练了。”

    唐冬至点点头，“碑文后半部还写道，吾辈当取师之守仁抱义，以令存世焉。可见，当时他们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让沈练的后人苟活下来，延续沈家香火。”

    Bottle觉得唐冬至如此解释碑文，颇有道理，但是，碑文中、徐渭的画中为什么称沈练为龙呢？沈练，号青霞，难道这就是称之为龙的缘由？这有些勉强。碑文、题诗、声梧亭，三处提到“龙”，至今却无合理的解释。

    Bottle提出了这个问题，唐冬至无从应答。

    她和唐冬至的推测，突然变得比之前复杂起来。线索越来越多，思路却越来越凌乱。

    两人手中最重要的线索，就是家族辈分了。这三十个字，可能是验证推测的最后一把钥匙了。唐冬至认同bottle的这个观点。

    《徐渭文集》、《青霞集》、王阳明的《传习录》等等只要涉及到相关人的著作，他们都查验过了，并无收获。

    两人决定再去声梧亭，仔细看一下刻于石桌和亭角上的天干地支。这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九、

    Bottle和唐冬至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初春晨曦，沿小路而上。

    老远就听到山腰上有人咿呀咿呀的唠叨，bottle嘟囔了一句，老东西！

    唐冬至在后面也看见了山上的老人，“这位老人就是你旁家的曾爷爷吧。”

    Bottle并不停下脚步，“这个老东西，家里田宅被没收了，心疼疯了。从我记事起，他就这样，整天泡在酒里。可是，我知道，他没疯。”

    “哦？”唐冬至前段时间去十六条胡同探访时，他见到的完全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

    “他要是真疯了，就不会喝醉了酒趴在这座葡萄园里哭了。”bottle说。

    两人说着，就经过了那位老人身边。

    老人仰坐在一个小山坳旁边，边喝酒，便嘟囔：兰陵美酒真是香，破碗盛来破碗光。。

    Bottle听惯了他的念叨，不以为意，可是唐冬至却是第一次听。他停下脚步，问道，“老人家，你刚才念的什么？”

    老人看见唐冬至，便马上不再嘟囔，咕嘟嘟的喝起酒来。喝完两口后，拍拍屁股上的土，晃晃悠悠的走下山，并不搭理唐冬至。

    Bottle看着爷爷，笑嘻嘻的打招呼：老东西，喝几两了？

    唐冬至走近bottle两步，问道，“他刚才念叨什么？”

    Bottle不以为然，“他呀，来来回回就那么两句，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哪两句？”

    “兰陵美酒真是香，破碗盛来破碗光。但使老儿能醉卧，哪管何处是家乡。一石粮食一坛酒，坛酒不定年年有。。就这几句。”

    唐冬至听bottle说完，就啊的一声，重复了一句：兰陵？

    Bottle嗯了一句，看着唐冬至。

    “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词：兰陵。”唐冬至说罢，掉转身，向山下追去。Bottle跟在身后，跟住了唐冬至。

    “别费劲了，我问过他无数次了，他不识字，只是心疼祖上那些土地。他什么也不知道。”

    唐冬至说，“他是你们肖家唯一的活宝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两人眼看着就追上了老人，老人却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没头没脑的冲bottle说了一句，“叛徒！”

    这倒令两人愣住了。

    唐冬至恭敬的上前，说，“老人家，我是云海大学考古系的老师。”

    “国家人？”老人问。

    唐冬至点点头，“是，吃公家饭的。”

    “狗屁考古系。什么都是国家的了，还考什么啊。”老人冷冷的揶揄唐冬至。

    唐冬至知道bottle所言非虚，这老爷子并没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