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公子轻叩扉（3）

    那中年华服汉子侧身一请，一个十七八岁上下的小伙子径直走了进来。雍澈一眼看去，只觉这人个子甚高，便是在关外中也算得上大高个儿，直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他的下人虽穿的奢华，可他自己却只是一身黑色中山装，瞧不出料子好坏，但他猿臂狼腰，肩阔腰细，衣服剪裁的却十分合体，想来必是定制而成。足下一双黑皮鞋也擦得锃光瓦亮，光可鉴人。如此一身打扮，只觉他虽穿着低调，却掩不住那股自带的神气。雍澈又抬头细细端详他眉眼，只见这人肤色颇黑，面部轮廓鲜明，鼻挺唇薄，剑眉入鬓，一双明眸更让雍澈想起昔年看过的书中所写“西湖映月”，只是这人如月的眸子更像是从湖水中徐徐升起，几欲跃出湖面。他不戴帽子，理了个寸头，更显得英气勃发。

    雍澈再查他气度，只觉他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便如一柄出鞘玉剑插在堂中，虽无杀气，却尽显威仪。

    那小伙子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看到雍澈，便朝他走来。走到身前，这人微一打量雍澈，含笑道：“请教先生，在下要给家严买些补品略尽孝道，久仰燕怡堂大名，今天是慕名而来，烦请先生帮着推荐一二。”

    雍澈忙道：“先生不敢当，本堂是我家祖业，小弟只是闲暇时过来帮帮忙。公子你若是瞧病开方子我倒还略知一二，这进补之道，我一是不擅，二来柜上有何珍品存着，我也不甚清楚，便请我们这位王先生帮您掌掌眼如何？”

    那小伙子笑道：“也好。”便由王郎中引着去看补药，什么灵芝、鹿茸、人参、虎鞭、阿胶、海马，都给瞧了个遍。王大夫自要问他父亲体质如何、饮食习惯、进补状况等等问题，一问才知其父人在天津卫，家里在这奉天城内有买卖，这小伙子只是在这边求学，赶上有伙计要回津，他便买些名贵补品捎给父亲。

    不多时挑好了补品，自有手下人交钱拿药，那小伙子又走到雍澈身前道：“先生不擅经济，想来医术定是高明的？”雍澈谦逊一句，那人又道：“先生可否给我瞧瞧？”

    雍澈看了看他，正色道：“公子刚一进门，我便瞧过了。”

    那人“哦？”了一声，“不知先生瞧出了什么？”

    雍澈道：“公子平日里常锻炼身体，气血都很充盈，大毛病是没有的。”

    那小伙子笑道：“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呢？”

    雍澈道：“我见您面色虽是红润，却又有盗汗多梦之象。两相矛盾，应该病不在体。”

    那小伙子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你未曾把脉，便下诊断，不见得保准吧？”

    雍澈道：“医道讲求四诊之法，除了没‘切’，刚才我所言并非诊断，而是在‘问’。自打您进屋，这‘望’、‘闻’两法，我都用过了。”

    小伙子听了干笑两声，不置可否，转身便要离去，临出门时回首对雍澈笑道：“燕怡堂雍子澄，果然文武双全！”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雍澈见他识得自己，赶忙跑出去叫住他，疑道：“请教公子姓字台甫？”

    那人径自上了门前一架马车，头也不回的道：“晚上七点钟，中观茶馆，请雍先生届时赏光！”说完这句话，马车便已驶离。

    那人走后，雍澈心下不住合计，此人如何识得自己？正自愣神，肩膀让人拍了一下，回身一瞧竟是三叔雍书。

    雍书笑道：“怎么了少爷？魂不守舍的，我走的这么近了，你都没发觉。”

    雍澈窘道：“没什么，刚才遇到个买药的，好像有点来头，说话奇奇怪怪的。”

    雍书道：“你说刚才那个黑小子？”

    雍澈点头称是，雍书又道：“刚才他出门时我瞧见了，看那衣着打扮，再瞧那做派，肯定是非富即贵啊！”

    雍澈答道：“他说家里是做买卖的…”

    雍书又问：“你就没瞧出点儿什么？”

    雍澈摇了摇头。雍书叹了口气，续道：“少爷啊，你还是阅历太浅，怎么就没瞧出人家一身的好功夫？”

    雍澈奇道：“我只知他体质远在常人之上。是了，若非习武之人，似他这等岁数，哪有那么好的身体？”

    雍书又是一阵摇头，“倒也不能这么说，身体好的最多也就膂力大些，不见得有什么上乘功夫。可我见他步履轻捷有力，气息又在十五段以上，这么年轻，平日里走路却还带着功夫，不简单啊！”

    雍澈不解道：“十五段以上？那是啥意思？”

    雍书道：“我们习武之人除了练招式和膂力，更重要的是练气。”

    雍澈闻言点了点头，雍书又道：“练气之人若有些根基，吐纳之间便和常人不同。常人平时走路多说八九步便要或吐或纳一次气息，可练家子少说也能有十步，这一步便是一段气。”

    雍澈惊道：“你说刚才那人有十五段？”

    雍书笑道：“我平日叫你好好练功你不听，看见人家比你大不了几岁，被比下去了吧？”

    雍澈赶忙走起，试验自己气息段数，连试几回，都是第十三步绰绰有余，第十四步却怎么都走不出去，一时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气息所阻的，还是自己羞赧。

    雍书见了却是心下一阵窃喜，暗道：“几个月前这小子多说十一二段的气息，最近勤勉，已冲破了十三段，倒是块材料，不似老大那般蠢笨。”想到此处，便对雍澈笑道：“行了大侄儿，这不是朝夕之功，强求不来，你还是循序渐进吧！我在你这么大时，也才十四五段而已，你还要怎地？”

    雍澈气闷，一时说不出话来，待调匀气息又问道：“三叔，您老现在是第几段了？”

    雍书笑道：“区区不才，现下挂在十九段上！”说着面露得意之色。

    雍澈初时听了，觉着雍书已到了十九段，吐纳一次便能走出三十八步，这是何等功力？甫一转念，想到那黑衣少年比三叔少了二十多年功力，却只比他短了多说四段，便道：“三叔，您是不是净练外门功夫了，怎么内功进境这么慢啊？”

    雍书的练气功夫是自己的得意本事，听他这般说便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单是这门功夫，奉天城里超过我的，一个巴掌数都绰绰有余，你当好练啊？这门功夫总有个瓶颈，越到后来进境越慢，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个练气练到二十段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