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空谷幽香起(7)
郎大少猛一激灵,抬头头来,见是雍书,忙俯身叩首道:“在下郎元钧,仰慕雍大侠武功人品,恳请您收入门墙,大恩当比再造!”这么跪了一宿,他中气早已不足,虽是提气喊话,声音也是将将可闻。 雍书淡然道:“原来是县府郎少爷,您这大礼我受不起,先起来说话吧。” 郎大少抬起头,身子却仍不动,甫要说话,雍书又道:“怎么,要来拜师,就在门口赖着吗?现在是你求我,就已经不听我的话了?” 郎元钧惶恐道:“在下失礼,这就起来。”这次是他真想起身,怎知跪了一夜,浑身已不听使唤,早都站不起来,身后的三个闲汉赶忙搀起,帮他揉膝的揉膝,披衣的披衣。 雍书见他心诚,果有悔改之意,想来若收了他做徒弟,调教成才,那是去恶增善的公德,也算是造福乡里,此时已微有动心,便和声道:“郎公子,你先回家,待我忙完了家事,自会与你有个说法。你们几个小子这就照顾他回去吧,回去洗的时候水绝不能热,先用常温水,慢慢添热水,知道了吗?” 三个汉子诺诺称是,这就要背郎元钧回府,谁知郎元钧却竭力推开,又拜倒在地道:“雍师傅!我知道您老还是不信我,不信我自省之心。我不怨您,实在是我素日里太过荒唐,今日我便跟您立个血誓!”他颤声说完这句话,含泪将左手小指齐根伸入口中,一口咬下,手上立时血流如注,口里也尽是鲜血,衬着他一张惨白的脸,着实可怖。 他这一举动全在电光火石之间,雍书要伸手阻拦已然不及,见他昏了过去,忙拾起地上断指,命大汉将他背入院里,待止血包扎完,老宅中各房爷们都来瞧热闹,不知哪个说了句姓郎的不懂事,今天雍家祭祖,还让家门口见血。雍书这时也不知发什么疯,一改往日和善脾气,一声喝断,不仅吓着了屋内的族人,连郎元钧手下的三个汉子也都一惊。 雍书不管旁人,取了根银针在郎元钧面上取xue微微一刺一转,郎元钧便悠悠转醒。雍书不让他说话,又运功帮他顺了顺气脉,喂他服了碗参汤,见他面上终于有了血色,手上伤口也已止血,便对雍继福道:“福老大,找辆车把郎少爷送回去吧。” 雍继福道:“嗯,说不得,继礼,你亲自走一遭送郎少爷回府,把这事跟县长大人说说明白,告诉他我今天下午登门拜访。” 郎元钧听了立马起身道:“不敢有劳各位长辈,既然雍师傅不肯收我,我也不再叨扰,这就回去!” 雍书见他不让别人背扶,自顾自的走向朝门外,也喜他硬气,便即喝道:“且住!” 郎元钧回头道:“前辈还有什么训示?” 雍书道:“回去把要跟我学拳的事跟令尊说说,他若是允了,再请教请教夏师傅怎么拜师,下午我也过去。”雍书知道这门户之间颇多忌讳,除了要郎县长答应,自己收徒还要给足夏志崇面子,所以要郎元钧去问他拜师的礼数,否则自己衣食无忧,也不图那虚名,哪里在乎这个。 郎元钧听了这话又惊又喜,虽身子不甚灵便,仍是扑通一声跪下,哐当一个响头磕下,登时垂泪。 屋里燕怡堂诸人见雍书应允收县太爷的公子为徒,先是觉着大有面子,实是大喜之事,后又有人面露难色,感觉将祖传功夫教给外人似有不妥。 雍书见状心下了然,便向郎元钧道:“郎公子,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说说清楚,我燕怡堂的家传本事除了瞧病配药,再就是劈挂、八卦两套掌法,这都是我家绝学,不传外姓。但除此之外,旁的功夫我也会得两手。你若入我门下,我会视你德行、资质、功力,凡此等等,择其一二相授,我不知你听明白了没有?” 郎元钧闻言又是一个头磕到地上,雍家众人听了也都暗赞雍书思虑周详。 郎元钧走后不久,各房长幼就都聚在二进院里。这一早上折腾,虽多了是非,燕怡堂上下却无一不说这是远亭公庇佑,是燕怡堂的喜事。又有的说,这下雍书收了县太爷家公子当徒弟,往后可得常回兰西了,要不干脆奉天堂就直接搬回来。雍书听了只一笑置之,也不搭腔。 众人吃过早饭,便出城去祖坟祭祖,这一上午诸房香火不断,祭祖流程繁复,便是不用出力,单在旁站着也着实累人。雍澈把头磕的尤其响,连额头都已微微磕破,雍书见了心疼之余,又想到了郎元钧,不免叹气。
祭祖事毕,按例族人都回老宅吃饭,甫一进街,便瞧见宅子门前人声鼎沸,鼓乐齐鸣,雍书知道这定是郎元钧拜师来了。 还没进门,早有门子来报,言道郎县长亲至,正在前厅候着三老爷,夏志崇、梁石惊也作陪同行,正是带着郎大少来行拜师大礼。 燕怡堂众人见县太爷如此大张旗鼓的带儿子来拜师,显是给足了雍家面子,一个个也都喜形于色。雍继福拉过雍书当先走向前厅,余人自去后厅等着族长回来吃饭,不在话下。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雍继福、雍书二人回到后厅。雍继福告诉众人,雍书正式收了郎元钧为挂名弟子,虽省却了繁文缛节,但确有师徒之实。此为雍家之大喜,但各房当家要约束家人伙计,不可仗势欺人,务必守好本分,不可辱没了祖宗。说完,才命下人开席。 主桌上雍书身边一个长辈问道:“书儿,拜师礼收了多少啊?他们县府家大业大的,这一出手少不得吧?” 雍书听了不语,雍继福见状置箸道:“东西好像不少,但全让文轩退回去了,县太爷听过文轩的名号,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入他眼,并未勉强,单留下了一盒子郎大奶奶亲手做的糕点,十坛好酒。” 雍书道:“福老大,把那点心给各桌都分了吧,那几坛子酒我也带不走,过了这几日也可着叔伯们分了,给我留一坛路上喝就成。”雍继福略一推辞,见他坚持,便也答允。 雍继福又道:“不受礼金还说得过去,但郎县长许你官职,让你留在兰西,你怎不答应?” 桌上众人听了愕然,都放下筷子,要听详解。雍继福便道:“郎老爷要文轩留在兰西,先许他在警察署挂个虚职,待现在的陈署长三五年后退下来便让他继任,这样一来便可悉心调教郎少爷,郎老爷也能放心。可文轩竟把这到手的好差事推了,这等光宗耀祖的好事,唉,说不得,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