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繁景谁绘(4)
那汉子听了雍书这话,顺手又推倒一个刚站起身的伙计,拍了拍手,还了一揖,“好说好说。在下沧州府燕青门梁石惊,听说雍书雍大侠省亲回来,今日专程拜会!” 雍书笑道:“大侠二字愧不敢当,雍某乃燕怡堂下忝列末席一蹩脚土郎中,怎敢劳梁爷拜会?不知足下此来,是求方还是抓药啊?某虽不才,可我燕怡堂名医济济,谅足解梁爷之忧。若有此需,可至堂内一叙,还望足下海涵鄙堂招呼不周之过。可梁爷何以自贱身份,与下人一般见识,雍某愚钝,还请梁爷明示。” 那梁石惊被雍书一阵抢白,心知自己莽撞理亏,但他堂堂县府教头,哪有向贩药之辈低头之理?当下提了嗓门道:“久慕雍爷打遍兰西无敌手之大名,梁某自是求教来的!我们习武之人虽然鲁莽,但也知道礼数。俺先到贵府去寻你,不想门子说你来了铺里。俺本是急性子,有了这念头怎好再另寻日子,自然一路寻到这老铺来。况且我辈行走江湖,哪来恁多繁文缛节?既然今天有缘与雍爷相会,便四下寻个方便地方切磋切磋,岂不痛快!” 雍书见铺门前看热闹的乡里越聚越多,且这梁石惊来者不善,便缓步走下台阶至他身前道:“梁兄,你有意与在下过手切磋,这是承您高看。我也久闻密宗燕青拳十分了得,特别是轻身功夫长于别派,不知可否开开眼?” 这话正搔到了梁石惊痒处,他早听过雍书兰西无敌手的名头,更听师侄郎大少说了雍书一招止干戈的本事。若以别的比法他未必稳cao胜券,可轻身功夫他较自家大师兄尚略胜一筹,心中难免窃喜。但他毕竟自持身份,得了便宜并不卖乖,还是显的略一犹豫后方道:“轻功又怎么个比法?” 雍书见他并不拒绝,便道:“若是单比轻功,怕是太文,再者一时三刻也比不出个高下。我们还是过手进招,不过,要在我家这铺子房上切磋,梁兄意下如何啊?” 梁石惊心下暗喜,这扬长避短的打法,于己大为有利,放眼全城,怕也没有什么地界能比这大瓦房顶更显轻功了。是以爽快道:“就这么个比法!雍兄先请!” 雍澈让道:“来客先请!” 梁石惊得了这话不再客套,微一拱手之后,三个箭步助跑,一个纵跃离地三尺来高,便是这样,手仍触不到房檐,但见他凌空猛一展腹,陡然间竟又向上窜出近一尺高,双手勾住房檐,上跃之势未竭,再一借力,已然翻身上房。 梁石惊身材本显臃肿,可他露了这手矫捷的轻身功夫,早引得围观百姓连声叫好,只有燕怡堂众人一个个紧皱眉头,心下纳闷,久闻奉天三老爷机智过人,今儿个怎么这般不上道,明知人家轻功了得,还要这么个比法? 雍书见了这阵势,也由心的跟着喊了声好,心想密宗燕青拳果真名不虚传。他瞧着房上居高临下、一脸得意的梁石惊,也不着急,自顾自的慢慢挽上袖子,搂起长衫下摆束到腰带里。他不紧不慢的整着衣衫,却急坏了燕怡堂众人,老高管事赶忙差了个伙计去找东家,又召唤过来铺子里治跌打最拿手的堂医在边上随时候着。 飞鸟过日,残影余痕。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传闻中曾打遍兰西无敌手的雍三爷何时出手的时候,雍书终于动了。 他也只迈了三步便到檐下,只是这三步一步大过一步,步法也不取直线,竟是身子****画着弧奔向了一根未挂楹联的朱漆大柱,他第四步弹跃而起,远不及梁石惊之高,但未及升势尽竭,右足已在柱上一点,也不见发了多大的力道,人却斜斜向左上飞出,待到高出房檐半个身子,左手在房檐青瓦上一按,使了半招鹞子翻身,整个人已轻轻落在房上。 万籁无声,静的甚至能听见一滴汗水从梁石惊脸上滑落,落在青瓦上摔碎。 在场众人中,本无几个见过雍书的本事,他更像是一个传闻中的人物。而梁石惊身为县府门客,名门拳师,乡里间倒是大大有名的。这些人中也并没有几个练过上乘武学,至多练几手摔跤、长拳防身而已,可梁石惊的轻功之矫健虽让他们叹为观止,却又在意料之中,而雍书更像是一片落花,被春风吹上了房檐,实是惊为天人。 雍书见梁石惊兀自在一旁愣神,便向房顶深处请手。 “梁兄!劳您玉步往里挪挪?” 梁石惊这时才明白,雍书房上会武的本意,实是不欲让人见到他二人过招,哪里是为了见识本门轻功!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只得硬着头皮随雍书走向房顶深处。 围观之人见此地已看不到热闹,纷纷向对街跑去,以期远观,更有甚者竟快步跑到了店家楼上,雍澈等人也随着他们跑向对街。可不待上楼之人将头伸出窗外,雍书已然跃下房檐,轻轻落在了燕怡堂匾额之下,展开衣袖,朝乡里微一拱手,拍了拍尚自木然的老高管事,转身走进了自家铺子。
雍氏子弟中,世彪最为尚武,可偏偏一眼没瞧见房上的战局,急着向周遭之人打听。早先吃光顾过的那家饭店掌柜见他着急,便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悄然道:“世彰少爷,众位少爷,里面请,里面说话…”四个少年互一对视,便随那掌柜进了饭店。 世彰性直,抢先问道:“掌柜的,你可瞧着了我书三叔和那姓梁的在上面是何情形?” 掌柜的道“我虽老眼,却不昏花呀,瞧得真切,瞧得清楚着呢!” 世彪听了这话,也急着问了句:“劳您跟我们讲讲!” “不敢当,几位少爷,我们店里几个人刚一见梁老爷上房就都跑到楼上去了,我这铺子寒酸,楼梯矮着呢,但也看得着三爷露的几手好本事!到了房上他二人先是往里走,三爷一直不出手,任那梁二爷怎么施展也没沾他身子半分。那梁爷也真有两下子,在那么又陡又滑还高低不平的瓦片上像在平地一般啊!可是三五招之后,三爷虽然还是不出招,步子上却逼的梁老爷上蹿下跳,没出落脚,就那么硬生生的把梁爷逼到房后巷子里了…” “等等!”世彪突然插道:“你是说三叔一直没出手,任那梁教头如何出招始终不落下风,最后用步法抢他落脚之处,单用步法就将他逼下房啦?” “对对对!小老儿没练过功夫,不会说你们的行话,但这事儿我是瞧得明明白白的…”那老掌柜说的兴起,竟弓着身子,比划起当时的情形来。 “不对不对,掌柜的,我看那雍三爷不单是把那梁教头逼下去那么简单,你没看他只抢了那么三五步,那梁老爷根本就没有退路,像是让三爷引着掉到房后似的。这里头大有文章!肯定是三爷厚道,给梁二爷留脸面!”一个饭店里的伙计也凑过来唾沫横飞,解说起来,起劲处也和老掌柜比比划划,原景重现“过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