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痴心错付
塔楼五层。 茶桌旁边的地面上酣睡着一个人。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如桃杏，姿态娴雅，一身浅绿色的罗衣，暗香隐隐。不是少庄主黄少英是谁！ “少庄主怎么会在这里？一大早就没见他出门，不会是昨晚就睡在这里吧？” “少庄主……少庄主……” 小琴推唤了几声，黄少英仍然不醒。她心里有些担忧，却又有些兴奋。现在这发簪可以直接丢在这顶层的楼板上了，被黄庄主捡到是绝无悬念之事了。只要我现在去禀报黄庄主，说我无意中看到少庄主在这里才上来的，之后他捡到发簪，一定会想到是我的。 小琴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把少庄主背下塔楼更有诚意。可惜少庄主睡得太沉，一个女子力气也毕竟有限，还没背到楼梯口，小琴便腿一软趴在了地上，黄少英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小琴翻过身，想推开黄少英，却见他俊俏的脸庞已近在咫尺。 这是怎样一张令人心醉的面庞，眉如远山，鼻子秀挺，他的双眸微闭着，慵懒地躺在白净的脸庞上，仿佛与淡青色的天空溶为了一体，朝霞被茶树的密叶剪碎了，漏在黄少英冠玉一般的脸颊上，泛出黄绿剔透的、琉璃一般的霞光。 小琴望着黄少英俊俏的脸庞，莫名地响起了“淡天琉璃”这四个字。 鬼使神差地，小琴竟然伸出手去，想去触摸。 而黄少英就在这一刻苏醒过来了。 不见平日里那双琉璃般的凤目，呈现在小琴眼前的，却是一双凶戾的，通红的血眼！ “啊——”小琴吓得尖叫了起来，双手一阵扑棱想要挣脱。岂料被黄少英单手抓住，摁在地上。 小琴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只爱看书、从不习武的少庄主，力气竟然这么大！ 小琴明明记得，上回少庄主去茶园实践，刚采了几片茶叶便腰酸腿痛，差点休克。 小琴还记得，上回她们泼水嬉戏，溅到了少庄主，少庄主却也不恼，只是傻愣地一笑。 这样一个体弱呆木的少庄主，竟有如此凶戾的一面。 “他……他想干什么？！” 小琴望着黄少英悬在半空的，鹰爪一般的左手，脑海里几乎有了答案，挣扎了两下，便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脑中空白一片，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暗香袭到面前，小琴心如鹿撞，紧张、害怕，而且不知为何，竟然还有一股莫名的期待…… “呃——”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黄少英鹰爪般的左手，竟然掐住了小琴的脖子。小琴已经睁开了眼睛，粉脸涨得通红，纤唇却渐渐煞白。 逐渐困难的呼吸已无法供应那本就一片空白的大脑，小琴觉得身体就快不受控制了。 “好难受！……他想杀了我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琴竭力喊叫，却已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视线在绝望中渐渐模糊。隐隐绰绰中，只看到黄少英的身后倏地出现了一抹伟岸的身影，接着勒在自己脖颈上的鹰爪顿了一下，竟然松开了。 眼帘中，黄少英孤瘦的身躯瘫了下去，小琴只觉一缕久违的空气吸入大脑，全身的红瘀开始感觉到涩痛，意识开始恢复，那个伟岸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 是黄庄主！心目中皇帝一般的存在，此刻就在眼前，而且还是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刻。小琴心中埋藏已久的情愫，混着恐惧和委屈，以及死里逃生的欣喜，终于迸发出来，抱着黄承天嚎啕大哭了起来。 黄承天安抚了小琴一会，将她扶起。小琴这才注意到，躺在一旁酣睡的黄少英，脸上的凶戾之气已然不见，睡得娴静而超然，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少英方才失态了，我代他向你道歉。”黄承天歉然说道，看向儿子的目光却依旧充满慈爱，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没……没事……”小琴紧张地低下了头，她跟黄庄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交流过。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疑惑：少庄主是得了什么怪病吗？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看黄庄主神色淡然，不知是知晓隐情，或者只是过份溺爱罢了。 “你的伤没事吧？”黄承天关切地问，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塞着红布的小黑瓶，递给小琴道，“这个金创药你拿去用，受伤的地方多擦一擦，以后不会留疤。” 小琴接过小黑瓶，拽在手里，心头只剩下欢喜。 “我刚才点了他的睡xue，睡一觉就没事了……对了，这个事情不要跟其他人说。”黄承天嘱咐道。 “嗯。”小琴坚定地点头。 须臾，黄承天和小琴一人一边扶着黄少英，一起下了塔楼。一路上相偎相依，小琴只觉幸福无限，真希望这塔楼有无数层，这辈子都走不完。 至于黄少英方才发狂时双目通红、神色凶戾等细节，小琴始终没有说出口，一来她担心黄庄主早就知晓，自己再多加强调，有述屈索偿之嫌；二来她回想起来方才自己也有些异常，不知是否今日过度劳累所致，那在霞光中看到的少庄主双目通红、神色凶戾，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幻觉？ 一起将黄少英扶回卧房后，小琴又被叫到庄主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简约之极的房间，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张客桌，一套茶具，还有一个女子的梳妆台，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小琴激动地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却见黄承天从衣柜下方端出一个红布盖着的木盒，放在客桌上。红布揭开时，小琴看得分明，那是几十锭拳头大小的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一千两上下。 这差不多是她两年的俸禄了！ 有了这么多钱，她可以不用再做茶女，她甚至可以自己开个小店。 有了这么多钱，她可以给屡试不中的弟弟捐个小官，在家乡扬眉吐气。 此时此刻，换了别的茶女，早就激动得哭出来了，可是小琴却没有。 “庄主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么多钱？是奖励我？还是担心我把少庄主的事说出去吗？……不！我不要！我要让他知道，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此刻在小琴的心里，别说一千两，多少钱都比不上她对爱情的渴望。 尤其是经历了今天早上的事情以后！ 这个心目中皇帝一般存在的男人，令她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味！ 她甚至可以不求“庄主夫人”这四个字！ 只要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然而庄主接下来的一席话，犹如晴天霹雳！ “这几年为了东庄茶庄，大家都尽心尽力，尤其是你，小琴，你的表现庄主看得见的……只不过，最近突然发生了件事情，我们……我们可能准备歇业了！……” 小琴只觉脑袋里轰的一下，装满希望的玻璃心轰然碎裂，汩汩泪水从心底奔涌而出。 黄承天还说了些什么，小琴完全听不进去了，忽然掩面夺门而出。 黄承天愣在原地，望着小琴狂奔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桌上的银两，感慨的神情化为了一记慰笑： “没想到一个茶女，竟然对茶庄如此忠贞，实在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