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阳春水与烟火气
“吱——” 破败的木门被推开,顾鸣雪进了屋。 星光越过断墙,照亮了徐彧的脸,他怀里抱着羊皮书,靠在书柜上睡着了。见徐彧平安无事,顾鸣雪长舒一口气,解下披肩盖在了他身上。 顾鸣雪依着书柜,正想休息片刻,却没想到书柜因此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墙上。 “啊!” 徐彧的身体失去支撑,猛然惊醒,而后又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 “你……醒啦……”顾鸣雪有些尴尬。 “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两天了,学院和客栈里都没见着你,我担心你出事,找了你一夜。” “放心,不会有事的。” “黑袍人和白衣刺客,你这么快就忘了?夜不归宿还没个音信,叫人怎么放心?你对自己的安全都不重视吗?” “我在这里,唐彦应该是清楚的。” “他还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呢!最近学院里杂事太多,我爹没空管他,他早就不见人影了。” 顾鸣雪颇有些嗔怨,一顿批评堵得徐彧哑口无言。他不明白,顾鸣雪为何会如此生气,只好赶紧转移话题。 “现在是什么时辰?”徐彧问。 “刚过丑时。” “出去走走吧。” ………… 二人结伴走在盛明湖边,虽然爆炸摧毁了湖边的草木,但柔和的晚风还是让人心旷神怡。徐彧舒展了下筋骨,疲惫感消退了许多。 “你不该看那本书。”顾鸣雪说。 “为什么?”徐彧很诧异。 “参悟了两天,有进展吗?” “没有。”徐彧摇了摇头,“我看不懂。” “羊皮书是赵将军写的,凝聚了他对天道的所有感悟。” “赵将军?卫国公赵青?” “对,那位麒麟阁玉珠里的老人。” 徐彧顿悟,他正疑惑,为何书中的文字他从未见过,原来这就是答案。 “你刚开始修行就想参悟天道,就像初生的婴儿想要以手摘星,这是不可能的。脚踏实地,从基础慢慢学起,才能精进修为。” 顾鸣雪的劝阻没有让徐彧退缩,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 道法自然,而万物皆是自然的组成部分,所以天道就是世间一切问题的答案。徐彧的预感是正确的,哪怕只参透书中的一笔一划,都有可能彻底解开自己的经脉谜题。 “师姐,不瞒你说,我的丹田有缺陷,经脉因此而受到牵连,行气路径被拦腰阻断。问题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不能正常修炼。只有读这本书,我才能自救!”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痛了顾鸣雪的心,她这才知道,徐彧背负的是怎样的压力。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重建丹田吗?费用动辄数百万两,我负担不起。” “办法绝对不止这一种。我可以问问我爹,他一定可以的!” “最近院长的日子也不好过,能让我去敬一堂看书,我已经很感谢了。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解决,别去打扰他了。” “唉……那好吧。” 的确,徐彧孤身一人来到京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他要走的这条路,顾鸣雪作为离尘境的小小生员,也帮不上什么忙。 短暂的沉默。 “师姐,抱歉。这么晚了,还惹得你出来找我。”徐彧说。 “没事,你安全就好。” “我猜,或许黑袍人的本意,并非取我性命。就算他想,在学院里也无可奈何吧。” “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你永远不知道这一场意外的背后,是否还牵连着另一场变故,也不知道下一个捅你刀子的人现在何处。总之,在京城生活,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 顾鸣雪的一番话,点醒了梦中的徐彧,他终于意识到,黑袍人的离去并不意味着结束,序幕才刚刚升起,前方还有更多苦难在等待。 这让徐彧怀念起了山里的日子。生活在长乐山,虽然要忍受终年飘雪的恶劣环境,却不用思考这么多弯弯绕绕。 “以前在山里采药的时候,只要避开凶兽的巢xue,就没有太大危险。虽然也会运气不好,碰上些难缠的对手,但多加努力就都能化解。” “你的师父不保护你吗?” “不,从来都是我自己面对,所以被困在山顶两三天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真是艰苦,幸好没出变故,你还是完好无损地到了京城。也别怪你师父,毕竟多磨练才能有锐气嘛。” “正确。” “嗯……虽然有些危险,但山里的生活,一定很有趣吧?” “有趣?谈不上。清苦倒是事实。” “那也比待在京城里好。” “京城汇聚天下繁华,有锦衣玉食,有高宅大院,还有顾院长做你的后盾,你也不喜欢?” “不喜欢!” “在山里,白天得捡柴火、扒羊皮,晚上得听着刺耳的风声睡觉。大雪封山的时候,还要为粮食发愁。” “亲近自然,多舒服!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去山里玩雪,抱着小鹿打滚,没有谁能管的了我!最重要的是,每一颗粮食、每一件衣服,都是靠我自己的劳动换来的。” 徐彧笑了笑,顾鸣雪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千金,总是把京城外的世界想象得过于美好。 同时,他也有些意外,平日里文静少言的师姐,今天却打开了话匣子。 “看来,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是很满意。”徐彧说。 “是很不满意!”顾鸣雪眉头紧皱。 “此话怎讲?” “你可曾听过侠客精神?” “听过。云游四海,快意恩仇,为国解难,为民请命,是为侠客。” “与闲云野鹤为伴,游历四方、惩jian除恶才是我的愿望,但我爹偏不许,硬要把我塞进国子学院读书。” “顾院长一直对你管束很严吗?” “嗯,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凡要紧事,都必须按照他的意愿来办,感觉我就像被养在笼子里的鸟。”
徐彧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顾鸣雪会急匆匆地到处寻找自己的下落,又为什么会在敬一堂里对自己发火。 迥异的成长环境,让他和顾鸣雪有了完全不同的行为方式和思维逻辑。 “咕噜——” 徐彧的肚子叫了起来,整整两天,他都沉浸在羊皮书中,没有认真吃过一顿饭。 二人相视一笑,顾鸣雪问: “一起去吃点东西?” 徐彧抬头看了眼月亮,现在已是寅时,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伙房戌时就关门了。” 顾鸣雪笑着说: “别忘了,这里可是京城,什么时候都饿不着你!” ………… 月已偏西,但京城里的酒楼画舫仍然灯火通明、客流不绝。街道上,鼓瑟琴音回荡,夹杂着男人和女人们的逗笑声。 顾鸣雪带着徐彧,穿过石桥,拐进小巷,于偏僻处找到了一家小摊。 摊位颇有些简陋,两张桌、一盏灯、一筐鱼虾、一台灶,仅此而已。 “要一份鱼。”顾鸣雪轻车熟路地向摊主打过招呼,便拉着徐彧坐下。 “你经常来这里吃饭?” “有什么不对吗?” “哈哈,没有,只是……不太像。” 美玉一般的顾鸣雪,和这陋巷里的小吃摊确实不搭。 不多时,菜做好了,摊主端着盘子上菜时,徐彧注意到了他的手。 那双手粗糙而干瘦的,食指和拇指向内蜷缩,无法张开,小指萎缩成一寸长短,唯有中指和无名指可以正常活动。 徐彧很是诧异:从杀鱼到下锅,再到颠勺,摊主的动作极为利落,一点也不像是身有残疾。 “老师傅,你即使双手不便,也能在锅灶间游刃有余,是有什么秘诀吗?”徐彧问。 “嗨,哪有什么秘诀。以前确实拿不动锅,成天练呗。锅里装着水,从桌上端到灶上,再从灶上端到桌上。练个千遍万遍,也就会了,没啥稀奇的。” “嗯……”徐彧呆呆地看着地面,若有所思。 “嘿!嘿!吃呀。” 顾鸣雪夹起一块鱼rou,在徐彧眼前晃了晃。 “啊……好。” 鱼是整条炸过的,在料汁儿里煨进了味,再铺上满满一层辣椒,淋上热油,红彤彤的一大盘,给人不小的视觉冲击。 自小饮食清淡的徐彧,还从未尝过如此辛辣的饭菜。 “咳咳——!咳!”徐彧鼓起勇气吃下一块,立刻就被呛得说不出话。 “你没事吧?都怪我,该问问你的口味,我让摊主再给你做一份。”顾鸣雪递上一杯水,拍了拍徐彧的后背。 “没事,不麻烦了。”徐彧又夹起一块鱼rou送进嘴里,“其实味道也还不错。” 二人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