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山尖兵06

    褚敏想不明白，但他却晓得此时万万不能把这心中的怀疑告诉众人，既然清点人数还存有大半人手，那自己就没有理由不继续干下去，哪怕已经被蛮子发现，那至少也要竭尽所能将蛮军主力的位置给探查出来，然后想办法向山下的楚军主力传信，也好避免更大的伤亡。

    略作休整后，褚敏抬头望日，只见太阳已从正午当空的位置开始向西斜去，一算时间，距离登上山头也已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若再不主动地去找其他蛮军，恐怕山下的楚军便要等不及，强行过谷了，当下招呼众人索性大摇大摆继续前进。

    褚敏将剩下的七十五人等分成三支小队，自己与老张、小贾等旧部在一队，其余两队则各由两名什长带领，三队人马一字排开，如猎场围猎一般，形成散兵线索敌。褚敏心道，既然蛮子已经知道有楚军从侧山上来，那躲躲闪闪的已然是没有必要，还不如放亮了招子，尽快吸引蛮军向他们靠拢，只要蛮军主力能够现身，那自己便豁出命去带领众人迎上去便是，只需放出老张与小贾二人走掉，把信儿传给山下，那上山的众人便算是没有白死。

    可是，纵使是褚敏心中已经铁定了死志，但又是半个时辰下来，不大不小一个山头几乎已经让他们摸了个遍，别说蛮兵，便连一只兔子也未曾见到，感情这山上的活物，便只剩这眼看就要筋疲力尽的七十五名楚兵也似。

    褚敏循着左侧小队一名百夫长的招呼走去，眼见一条丈许宽的下山坡道上，竟是密密麻麻布满了杂乱无章的脚印，略一计数，竟然就和刚才袭击自己却又退走的那批蛮军相差无二，感情这山上就那么点蛮子，眼下却也已是逃走了？

    褚敏不信，但却又由不得他不信。四目望去，漫山之上，除了簇拥在他身边的这几十号弟兄，便只能看见硬石黄土、森森草木，若是说蛮子还能像方才袭击他们之前藏身于树上，也是不可能，褚敏早就嘱咐众人从那林间一路过来之时，连敲带打几乎把每一株树都排查了一遍，哪怕树上真藏了一窝猴儿，也该露出尾巴才是。

    没有就是没有，不仅褚敏，众人纵使是心中有万千疑惑，但却也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座山上，确实没有了蛮子的伏兵。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山上本来有月末两百人不到的蛮军，却被他们这一行不到百人、甚至还是刚刚爬了百丈险峰尚未喘过气来的楚兵，给硬生生打跑了。

    这样一批无勇无谋的蛮子，却是如何到得中楚腹地的？

    昨夜那批冲营的蛮军，足有千人之众，此刻却又去向何处？

    这样大好一个葫芦谷，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蛮子既然已到了此处，却又要这样平白无故让出便宜给楚军通行？

    没有人可以来帮山上的众将士解答这些疑问，山下的两万大军却已如箭在弦上，等不及要发射了。

    褚敏心知兵贵神速，既然自己能够确认排除了危险，无论有何古怪，但山下大军可以按照既定计划通行了确是不假，犹豫片刻，便也只好嘱咐老张与小贾带上随身的火信，收集了些燃物，去山头生起狼烟。

    不消片刻，滚滚黑烟从葫芦谷的北山主峰上升起，从山下的楚军阵中看去，如同百丈高山上，有一头火龙喷响了鼻息。

    为了稳妥起见，白逢远还是让樊猛的前军先行过谷。

    五千前军，在樊猛的带领下，分成三队长长的纵列，开始向谷内进军。只见三千主力居中，长枪手与为数不多的弓弩手俱在此列，队首还安排了五百名刀盾手，樊猛与百余亲骑则在刀盾手后；而大军两侧，则分别是一千刀盾手，如同两道细长的移动城墙，紧紧护住队伍的侧翼。

    尽管山上褚敏等人已经传出信号，但樊猛仍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排出这样的阵型，也是便于万一还有蛮军在谷中试图偷袭，至少能用两侧的步卒为中间的主力争取进退的时间。

    樊猛骑马提槊，小心翼翼地不断抬头去看两侧山上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发生，似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在他看来都是潜在的威胁。为将者的职责，就是要将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尽可能地抢先掌握在手中，并且迅速地作出判断与安排。然而这一次，樊猛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他们已经渐渐行到葫芦谷的另一侧出口，一切正常。

    当先的五百刀盾手已经穿过了葫芦谷，来到了另一侧出口，分列两侧，开始让中间的主力通行。樊猛只觉得自己的视野豁然开朗，从谷中拐出来，两侧山峦像是禁闭的门扉被乍然推开，扑入他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冲击平原。

    这是沅江流域与北部丘陵地带的交界处，从此再往南，约莫有百里以上的平原，樊猛只觉得一时间心情大好，终于可以碰上一片坦途，大踏步地往南线进军了！他在心中略一盘算，从此距离宁洱还有三百余里的路程，若是大军能够加快脚程，在两天之内把这片平原给踏过去，那或许还能弥补此前在葫芦谷所耽误的时间，在十天之期内到达宁洱。

    否则，若是宁洱有什么变故，那楚军所携带的粮草，怕就要不够用度了。

    樊猛思索完，招手叫来几名亲骑，嘱咐他们带上他的令旗，便往前军后阵驰骋而去。眼下，只需要将信号传给白逢远，安心等待大军通行完毕即可。

    樊猛立马横槊，在这山谷之前，平原之上，只觉得从葫芦谷内刮过来的穿堂风，吹在自己身上，直让沉重的铁衣也轻便了几分。再去看从谷中陆陆续续鱼贯而出的前军将士，一个个见到这片平原之时，也都如自己方才一样，颇有柳暗花明、开山见水的喜悦之情。

    而褚敏等人，此时却还在葫芦谷北峰的山头之上，眼见前军将士们顺利通过山谷，也无不击掌相庆。尽管方才那批蛮军的行踪仍让褚敏心中疑虑，但毕竟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正进展顺利，纵使是蛮军有诈，那也只能说为时晚矣。

    褚敏极目眺去，似乎能看到前军在阵尾的最后一批将士已经走出山谷，而谷间仍有来往的骑兵穿行，想来是前后两军的信使在传递主帅将领。

    褚敏终于露出微笑：下一步，只待白逢远大旗一指，两万雄狮便能尽数通过这道天险，兵锋直指南线诸城；只消铜丘主力大军临境，什么阴谋诡计，都将在所向无敌的铁甲洪流之下，被摧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