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探望
年夜刚过，日出在无尽的银装素裹上映出闪光。今年首日的清晨格外寒冷。而当千家万户还在继续给节日增温时，无数戎装便要奔赴异地他乡。 在翌日下午两点整，晓军提着一篮水果，和埃姆登、萤火虫前往总部附近的疗养区，去看望北护二的伤员。 原本来的只有晓军和萤火虫，但到舰娘宿舍时，埃姆登突然主动向晓军申请，还是担心艾拉教官的情况。少年一口答应，一道带来。 驱车前往时路过外街，只见到处张灯结彩，完全沉浸在节日里，和紧急加强战备等级的军区完全是两个世界。早晨下楼时路过报刊亭，陈列的各个报纸板头也丝毫没有和前线有关的新闻。 恍惚间，晓军和舰娘们感觉是经历两个不同的时空。回到歌舞升平的大陆，她们在临时宿舍里，第一次围坐在电视旁，切真的感受到何为节日。 而他本来是被兄长安排要去看心理辅导，毕竟，在那场伤亡惨重的袭击后先下来的伤员们，其中不少出现有或重或轻的心理问题。 和他一同回来的同僚都去了，可晓军在忙着给北护二搞交接和安排一些后（发）续（红）事（包）务，结果就忘的一干二净。都到车站后，在兄长提醒后，这刚从硝烟血场里爬出来的少年才想起这回事。 可前几天，他们都还在鬼门关边上“抽签”。即便年夜后，父子仨在阳台吹风闲聊时，也都再问过晓军是否要去休息疗养，但只少年只是摇头回应。 可任谁都能看出，这未满十七的少年，在此时的微笑和比出拇指的轻松，全是逞强。 但现在，对于整个舰队而言，井才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只得在以后，有机会了，再补偿孩子…… “嗨～” 刚刚走上打听到的楼层，便看见穿着军服的艾拉站在一处病房门口，向晓军他们招手。 “艾拉教官，您怎么”大家上前到艾拉身边，埃姆登欲作搀扶，十分担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我的伤势没那么严重，很快就出院了。”艾拉轻拍胸脯，灿烂笑道。丝毫没有伤员的样子。 “那天，整个楼板都砸下来了，真没事”少年挑起一边眉毛，稍稍回忆那晚艾拉的情况。可当时太乱，拖她出去的时候没怎么注意。只依稀记得，艾拉似乎是一直没醒，而之后伤员急救都转给果敢和安东尼奥，再接着医疗舰就接走了伤员……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嘛，或许她就是特别能抗一些的那种”）对方也在晓军耳后打趣道。 “完全没问题!我运气好，只是个轻伤。” 面对大家有些讶色的目光，艾拉很不在意地摆摆手，接着嘟囔道:“要不是那天昏死了，要是我还醒着，那些深海哪能这么放肆……” “啊艾拉教官，您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艾拉连忙摆手，然后赶紧指向晓军的肩章“哇哦，升职了啊!不错嘛。” 晓军点点头，他的这一袭海军服洁白如新，原本其上的“一毛二”，在今天上午刚换成现在的“一毛三”。 “唉，晋升真快，羡慕羡慕……”艾拉轻轻摇头，还不及晓军做出什么反应，她就很快换下那略微哭丧的表情，指向身后的病房“玉馨就是这间房，你们来的正好，我也是刚到。” 艾拉边说，边轻推房门，边笑着朝里挥手，再招呼晓军他们进入。 充满药味的病房中央，被几台机器半包围的病床上，戴玉馨已经坐起，靠在床头上向艾拉他们微笑。她也才醒来不久，医生在之前来过，交待艾拉她可以探望，但时间不要太长。 “啊，谢谢……”玉馨向晓军点点头。她脸色仍有点苍白，可即便穿着病号服，也盖不住她军人的风貌。 戴玉馨也是一眼看到少年的肩章。向他祝贺的同时，又和艾拉微微对上目光。她们眼中都含有一丝复杂，那天的闲聊基本都应验。 虽说她们也都认同，这是晓军应得的。但看这相处了半年左右的未熟少年，想到他要在硝烟弥漫的路上继续走下去，多少是有些不舒服…… 艾拉突然想起什么，朝萤火虫说道:“诶，萤火虫，你不是会魔术吗？”接着向玉馨挤挤眼“那现在，就在这，给玉馨露两手” “啊!”萤火虫连忙摆手“我我、不行的!” “不是晓军教的你吗”艾拉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又把目光转向晓军“难道，是师傅不行？” “嗯”少年轻轻歪头，满面茫然。对现在的情况，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艾拉怎么就开始说这些东西了 晓军直接看向玉馨，只见她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微微低下头，不露声色，也不像是要说些什么。 玉馨这个样子让晓军略感奇怪。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人类军官是不会教舰娘战斗以外的事情，况且那些“闲事”在正常情况下，被牢牢把控在军队体系里的舰娘们也不会接触到。 在艾拉突然提起萤火虫会魔术，而且是晓军教的这档子事。少年还以为要挨玉馨这位学姐一顿说教，斥责自己不务正业之类。可不想她却是一言不发。 玉馨似是感觉到了目光，轻轻抬起脸后和少年的眼眸对上。旋即，两人几乎同时撇头错开视线。艾拉见状，竟转过来朝玉馨追问道:“玉馨，你看不看啊” “啊啊”被突然转火的玉馨有些措手不及，一顿一咔地回过脸来，看看艾拉，又看看还在为难的萤火虫。嘴唇也是一张一合，吐不出个清楚的音节。 （“有猫腻哦～”）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仅能听到其声的晓军暗暗点头。在细细感受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玉馨脑中的纠结和消沉之感。 （“你打算怎么办呢？”）那声音换了个位置，声源在萤火虫的身边不断环绕。 周围的环境没有变色，晓军用余光瞟了眼还在不停“拱火”的艾拉。他稍作思考后，把手伸进口袋里—— 艾拉坏笑着搓手:“萤火虫呀～” “艾、艾拉教官，我想这个就算了吧”萤火虫慢慢后退，贴到晓军的身上“而且，现在这里也没有魔术道具，对吧” 现在的情况可和之前跟其她舰娘们表演不同，萤火虫还完全没有在军中给晓军以外的人表演过魔术。因为海军对舰娘的监管，晓军也是交代过这些。她就只能藏着掖着，也生怕会给晓军带来麻烦。 “喏，怎么没有”此时，萤火虫的脸旁出现一副扑克。她呆呆地回头看去。只见晓军微微撅嘴，笑道:“你可是我的徒弟!怎么能那么没有信心呢？” 萤火虫楞在原地，接过扑克后呆呆地看着晓军。而少年的目光转向艾拉和玉馨，稍稍斟酌后，请求道:“能让萤火虫表演一次吗？” “当然可以!绝对没问题!”艾拉拍掌应和着“对不对啊，玉馨” “啊，额……”玉馨看艾拉和晓军的表情，她明白，现在算是被他俩给“逼到墙角”了。再看向手足无措的萤火虫，玉馨还是有些犹豫。 萤火虫身体都在轻轻发抖，晓军则轻轻放手到她娇柔的肩上，稍微附身轻语到:“没事，小莹，要有自信。” 那蓝眸微微颤抖，其中清晰映着少年的身影，耳边萦绕的爱称让少女渐渐定下来。虽不清楚晓军的用意，但萤火虫也感受到他现在的认真。 她咽下一口唾沫，即便心里还是万分紧张，也还是端着扑克，半步上前，正对向戴玉馨。 玉馨知道，最后还是要看她一槌定音。片刻后，在大家的视线下，玉馨轻轻点头:“我还是第一次看舰娘来表演魔术……” “那，萤火虫，能表演给我们看看吗？” “是!”萤火虫立正喊道。随后拆开扑克，在握住牌后，又顿住动作，带着纠结意味的表情竟有一丝丝狰狞。 “那就从，花切开始吧。”晓军说道。 “啊，是!”接到命令的萤火虫很快开始起式。之后，不用再做提醒，她也能从脑海中提出晓军所送书籍的内容，按部就班地往下表演。 戴玉馨靠在床头端坐，双手交叉置于被子上，盖在腹部的位置，全神贯注地跟着萤火虫那飞舞的双手。 坐在一旁的艾拉把双肘支在大腿上，微微屈身让双掌托住下巴。清澈的蓝瞳不断转动。有时也跟住萤火虫的一举一动，但更多时候，还是向往玉馨的脸上。 而晓军，则一直专注于艾拉和玉馨的表情。他不用去看萤火虫的表演，因为他能感觉到少女绝不会失误。 实际上，他也不用察颜观色，也能预感到她们的心情。 和萤火虫一样，晓军其实也不清楚艾拉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他现在知道，要顺她的意走…… “呼哇～”艾拉关上门后，撑着懒腰坐会之前床边的位置上“过瘾啊!” “没想到萤火虫回会的那么多，虽然都是纸牌魔术”艾拉竖着纤细的手指，点点下巴“但晓军教那么多，就不怕饿死他这个师傅吗？” 表演完后，晓军和萤火虫稍作休息，就先离开了。其实算是被艾拉“赶”走到。因为艾拉说，要和玉馨聊聊天，等会探望时间结束了就走。 “你是怎么知道萤火虫会魔术的”戴玉馨直接问道“总不是晓军或者萤火虫告诉你的吧” “当然不是啦!”艾拉把那天传资料到晓军房间顺势看到萤火虫书的那件事大致说给玉馨。当然，有一些事情肯定是不会说的…… 玉馨又颔首低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艾拉则打断了她的沉思:“怎么样，想不想某人啊”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有些褶皱了的照片。 照片还很清楚，背后的日期也说明其拍摄时间不远。而道道斜皱和迷糊的边框，也算时间留下的痕迹。 “当时咱用宣传部的相机偷拍下的，不容易啊……”和艾拉轻松的表情不同，玉馨很快拿过相片，细细端详。 照片上的正中央，是两个穿着白色海军服，笑容灿烂的年轻女性。左边短黑发，右边金发，高束起条短马尾。 在其两边，有十几名身材相对娇小的可爱少女围绕，她们也是摆出笑脸，可似乎是不怎么拍过照片，总是感觉目光四处飘，且摆的pose非常僵硬。几张看下来都是如此。 玉馨看完后沉默半响，才转向艾拉。还不等她开口，艾拉就先点头，自顾自说道:“对，我留着，一直都留着。” 玉馨忍着逐渐湿润的眼眶，捏住照片的一角。即便照片上都没写名字标识，玉馨也能念出所有少女的名字。或者说，代号。 那些少女，都是舰娘。 数年前，戴玉馨和艾拉刚刚从海军学院里毕业，被分配到前线的某支分舰队下任职。前者是副参谋，后者是舰娘教官。 虽然都是初来乍到的菜鸟，但她们充满热情，和那些已经麻木、“机械化”的老手不同。在对舰娘上，感性更多的她们自然是更多地抱着温暖…… 可战争，并不柔情。海上的航迹来来回回。而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最终，也只能在张张影像里，保存她们在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玉馨无法接受，可事实无情的摆在眼前。冷酷，慢慢浇灭心中原本的温柔。 只要不去在意，就不会担心失去。玉馨是那么想的。 在之后的一次舰队整编，因工作经验和资历，玉馨被调到海牙岛上做驻岛护卫舰队司令。而艾拉深知好友的情况，因为自己也感同身受，况且她是教官，甚至还更加深刻。 在半年后她申请成功，调往玉馨身边，希望能帮玉馨重新振作。可哪有那么容易。 一边是麻木封闭；一边是希望救赎，不论对好友还是自己。而当这宛如水火的两者碰撞在一起，最终不会是有什么好结果的。 在那晚，她们被一件琐事引爆。大吵一架后就开始“冷战”。玉馨强撑着和往常一样生活工作，艾拉在之后则“自暴自弃”，四处给玉馨添堵。 其实两人都希望着对方先来找自己和好，而谁都不先走出这一步。僵持许久后，那个很像她们以前的后辈，来了…… “唉……”不知过了多久，玉馨长叹一口气，靠住床头闭上眼。稍后，她看回艾拉:“你什么时候出发啊” “我啊，准备，等会走了就去收拾。” 她们都在中午时就接到通知:在上午，一场舰队高层的短会后，一支新的舰队成立了—— “BH舰队第一特混大队”。 她将抽调原本隶属于北护二的部分人员和舰娘。而北护二在其指挥层恢复后，才再做补充。 而这个“特混一”的所谓临时司令员，就是那位刚刚升衔的少年。 “唉……在他那边，你可要好好干啊。”玉馨微笑道。 “他，恐怕不一定吧，我去那别拖后腿就好了～”艾拉伸着懒腰，在好好斟酌一番后，她试探问道:“之后，要不要我再申请调回来” 她们四目相对，而玉馨最终是轻轻摇头:“他还很年轻，更需要你的帮助。” 也是在稍作思索后，玉馨握住艾拉的手:“在他那里……”玉馨微微一顿“做好你身为教官要做的。不要再偷懒了!” “我当然懂……”艾拉有点低落的模样“那我就真不回来咯!” “噗嗤!”玉馨嗤笑道“你可别回来啦!总是偷懒，之后舰队还要补充，也没你的位置了!” “好你个戴玉馨!本来我还好心……”艾拉摆出架势“这无情的地方，我不带也罢!” 下午的阳光透过随风飘起的白色窗纱，照在斗嘴的两人身上。她们完全不管这里是医院，和以前一样，边笑着边各种相互挖苦，配合手上动作，不禁让人感觉她俩是在唱戏。而这场“戏”直到医生赶来才终于落幕。 看来，对方的道歉，她们都还要继续等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