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寻物

    接下来的两天里小豆子都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宋清梦身边，拉着她的手“jiejie，jiejie”地叫着，院子里的人对她也是极好，耐心的李婶，憨厚的贾叔，亲切的郭爷爷，还有小豆子口中的姨婶婶们，不过愣是没见到这家的主人苏哲。宋清梦是疑惑的，主子反而不回门？他当真去救爹爹了？爹爹为什么还不来？江枫那个狗杂碎说爹爹活不久了，是恐吓她的吧？爹爹是不是藏起，来了？宋清梦想去寻自家爹爹，害怕被江枫手下的喽喽们发现，听张姨说，她们那天上街看见有群人在找些什么，闯进各家人户就开始搜，怕是在寻宋清梦的踪迹，这要是被找到了，不仅救不了爹爹，断送了自己，院子里的大家也是脱不开手的。这样被关在院子里是极难熬的，时不时问问李婶郭叔，苏哲有消息了吗，收到的都是关切安慰的眼神。

    终于，那天，苏哲回来了。听到苏哲回来的消息，宋清梦顾不上别的，拉着小豆子就往大门冲，“苏…苏哲”宋清梦气都还没喘明白，见来人身后并无爹爹身影，“爹…爹爹呢？”

    苏哲看着凌乱的宋清梦，再看看被牵着过来手足无措的小豆子，微微蹲下身抚摸小豆子的脸颊，“小豆子有没有想苏哲哥哥啊”“想～啊”小豆子立马靠过来，偎在苏哲大手上。

    “喂，苏哲！我问我爹呢”宋清梦见苏哲没搭理自己，拽过苏哲，后又觉得多少有些冒犯到人家，声音降了几个分贝“我爹爹，有没有跟你回来？”

    “回来了……”苏哲撇过脸绕过宋清梦缓缓走过，任由宋清梦在背后追着盘问，最后，想是觉得有些烦躁了，说道:“他跟我回来了”顿了顿“但是，怕是再不能听见你叫他爹爹了。”宋清梦瞬间被抽了魂，瘫坐在地上。“什么？那我爹…？”“死了”苏哲看着跌坐在地的宋清梦，没去扶，眸子尽数不忍，但，他却无能为力“你爹说，留了封信给你，在你娘生前最爱的地方”“我想看看我爹”宋清梦觉得此时她应该哭的，像她那些姨妈一样，在姥爷去世的时候哭的死去活来，独独泪腺想被封印了一半，愣是没有半滴泪落下，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她就想看看她苦命的爹，宠了她一辈子却没能等到她出嫁的爹。当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宋喆齐的棺柩前，她开始害怕了，怕见爹的最后一面，他们会不会认错了，躺着的或许不是她爹，会不会爹只是假死，她受人爱戴，足以一手遮天的爹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一定是他们骗她的。但当她望及自己爹爹的脸庞时，一根弦彻底崩了，是她爹！是那个爱惯着她的爹爹！眼泪在此刻决了堤，脑海里尽是爹爹笑着说话，被她烦陪她闹的样子，而现在，在她面前的人儿早已没了生气，不言不语，甚至连呼吸都凝固了，“爹！”宋清梦一声爹差点喊的背过气。李婶牵着小豆子站在一侧，小豆子松开娘亲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宋清梦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角:“jiejie，不哭”宋清梦转过来望着小豆子，一双猩红的眼睛没了生机:“jiejie……没有亲人了”

    小豆子小手抚上宋清梦的脸，转而挽上宋清梦的脖颈，轻拍后背“jiejie乖，jiejie还有小豆子。”这个怀抱小而温暖，那一刻起，宋清梦想着这个小家伙大概是自己会护一辈子的主……

    打理好爹爹的后事，宋清梦决定上自家后山，那里有爹爹留给她的东西。“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不安全。”苏哲得知后并不惊讶，只是淡淡说了句。

    一个人去的确危险了点，再者江枫的人还在寻她，有个人照应也方便行事，思来想去宋清梦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起，夹杂着些许薄雾，宋清梦换上男装，起身出发了。许是朝露还未散去，上山的路有些打滑，宋清梦随手执了一根木棍，支撑着身体费力地往上攀爬着。再看苏哲，这人倒显得轻松多了，大步一跨，两脚一蹬，上去了！宋清梦本就累极，此时一分心，重心不稳，头朝后向下险些栽了去，好在慌乱中拽住了苏哲的脚，苏哲见状，手拉着宋清梦，硬生生地提了起来。“小心一点，别还没找到你爹留给你的东西，倒先赔上一条命。”宋清梦还有些后怕，没有理会苏哲的调侃，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后头望了望攀爬的地儿，拍拍胸脯，好家伙，好歹是没掉下去，这要是掉下去小命都不保。来自家后山还得跟做贼一样，有平坦的上山路不走，非要来挑战攀岩，想着又给江枫那小子记上一笔，要不是怕被他的人发现，哪能冒这个险。

    终是到了山顶，“你爹把东西藏在了山顶？”苏哲看着气喘吁吁的宋清梦，莞尔。“哪能啊，那不是来个人就能找到了？”宋清梦还在忙着喘气，顺手指了指，在植被中有一条幽径，都说不上是条路，遮遮掩掩，显得有些无从下脚“我爹说我娘以前最爱的地儿可难找了，但是每年都要陪我娘亲来好几次。”

    穿过绿植荆棘，眼前的是一片桃林“爹爹说娘亲刚来这个地方，喜欢极了，说什么都要把这里盘下来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爹爹便在这里种上了娘亲爱的桃树，说是来年能吃上不少桃子。”宋清梦说着轻抚上桃枝，像是触到娘亲般，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花瓣，嘴角不自觉轻轻上扬。自打出生便没见过娘亲，爹爹口中的娘亲像是神仙般的存在，或许这桃花更像是娘亲的化身，不免的与这院桃花感到亲切。而后，宋清梦走到一棵最老的桃树下，一桌两凳，皆是石块，偌大的原石充当简单的石桌，看上去简易又有些年岁了。宋清梦走上前，坐在石凳上眺望山脚下风景，烟雾袅袅，绕着后山围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啼，清脆悦耳，如仙境般:”这就是我娘最爱的地方……”苏哲望着眼前这人，明明是笑着，眼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孤寂，也是，在前不久才送走唯一的亲人，轻叹一口气，沉默着坐在了另一个石凳上。再转眼回望是，宋清梦早已泪流满面:“爹爹来到这里会不会也想念娘想到发疯，却只能一个人坐着这里，望着这般场景发呆……”言语中尽是哽咽，她突然能理解爹爹想隐居山林的心情，却奈何放不下他所挂念的百姓，“清梦啊，等爹老了，等你成婚了，爹想在一片开满桃花的院子里颐养天年。”宋清梦想起来爹爹说有东西留在这，围着石桌转了两圈，什么也没发现，转而在桃树下发现了一堆石块“建筑”，那是她儿时来这闲的无聊拿石块砌成的，俨然像个小房子，但歪七扭八毫无美感可言，那时，她拉着爹来看她的“绝妙杰作”，爹只是笑。扒开石块，果然一个桃木盒子藏在里面。盒子显得有些陈旧，怕是爹爹早就预想到他会遭遇不测吧，桃木盒中间挂着一把明晃晃的锁，这锁她是见过的，爹说，“像清梦这样总是丢三落四的，钥匙得随身带啊”所以爹爹将钥匙做成了发簪，避免哪天被她随手扔哪了。“走吧。”东西既已拿到，宋清梦便催促着要走，在这多待一分，便越危险，再者，爹爹留的东西不能丢。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回自家还得如此小心翼翼。回到院子时已经午后了，小豆子听闻宋清梦和苏哲回来了，小腿一蹬，愣是从床上翻了下来，午觉后还有些迷糊，摇摇摆摆地就要冲出来，被李婶拽住:“小祖宗诶，你把鞋穿上啊！”

    “jiejie，jiejie”小豆子穿好鞋子，飞奔到宋清梦跟前，伸手就要抱。“小豆子哟，现在有了jiejie，连苏哲哥哥都不顾了。”苏哲说罢假装抹抹眼睛，一副错付的表情。小豆子转头笑了笑:“苏哲哥哥我也喜欢！”宋清梦抱了抱小豆子，吧唧亲了口，牵着小豆子回屋。苏哲进大厅交代了几句就又出门了。

    进屋后宋清梦取下头上簪子，伸进锁芯，一扭，开了，爹爹的书信已然躺在里面，翻开，爹爹的字此刻显得尤为亲切。

    “清梦啊，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爹爹大概已经不在你身边了。爹爹最放不下的是你，多少次爹爹想就随你娘亲去了罢，但是我的清梦还需要我，我的清梦永远都是爹爹的孩子啊，怎么能撇下你不管呢。你总说爹爹很忙，忙到没时间陪你玩儿，在爹爹的宗卷上乱涂乱画，爹爹没有对不起国家，没有对不起百姓，唯一对不起的是我的梦儿。梦儿，你记得爹爹跟你的约定吧，记住，守住它，不论你作何种选择都代表爹爹的意愿，爹爹永远支持你的选择！梦儿很抱歉，在爹最后的日子还要你受这些委屈，但是，如果可以，爹爹希望你不要淌过去这趟浑水，我的梦儿，别难过，爹爹和娘亲在天也会永远守护你。”

    看到这，宋清梦早已泣不成声，她多么想把那个老头拽过来质问:凭什么留我一个人，把我一起带走好了。爹爹啊，娘亲啊，这人间我不想待了。看着宋清梦手攥着有些泛黄的书信，眼泪止不住地流，小豆子有些慌了，手足无措，“姐…jiejie”

    “jiejie没事，jiejie只是想爹爹娘亲了”宋清梦带着nongnong的鼻音说着。宋小豆子乖巧地在宋清梦身旁坐下，不哭也不闹，安静地待在宋清梦身边，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折腾累了，轻靠在宋清梦手臂上，睡着了，嘴里喃喃道:“jiejie，别哭，有小豆子保护你。”

    第二日，宋清梦一大早便醒了，在院坝边坐下，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昨晚一晚上愣是没怎么睡得着，小豆子日晒三更了才到宋清梦跟前，想必是昨天累着了，一早没能起得来，她牵着小豆子的手，不言不语，到堂间吃过早点后等着姨婶婶们回来。此时院子外，已然变了天，满城通缉宋清梦，说是宋清梦那死了的爹私藏先皇圣谕，在家中自杀，其女宋清梦携圣谕在逃，如若供出嫌犯宋清梦，赏金万两……消息一时之间传遍了整座城，男女老少都在唏嘘这宋家从云端跌入地底，实属诡疑。且不说多少人受过这宋家的恩惠，在寻常百姓家，也是听过这宋喆齐体恤民情，与民共进的史事，殊不知这一夜之间，他们心中的大好人俨然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罪臣，府邸被抄，妻儿尽散，唯一存活下来的苗子宋清梦也难逃追捕。叹归叹，这官家之事哪轮得到平民百姓插手论足的，故而，这便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吹嘘的话题。甚至于瓦舍中的说书先生将这些个事分成三书四回轮番谈说。院子里的姨婶婶们回来跟宋清梦讲着，越说越愤慨，宋清梦却像是听了句笑话，接过菜盆，择着手里的菜，顺着经络轻轻将老筋择断抽出，不时摇摇头。这些个人说的真假参半，没什么好愤慨的，当是逗趣打发打发罢了，倒是爹爹，至死还背负骂名，何苦呢。小豆子学着宋清梦的样子，拣菜择菜，但小孩子玩心终归是大的，安分地择了些，便没了耐心，拾起地坝里的石块，在手里把玩。

    择了一堆菜，宋清梦也累了，抻了抻有些僵直的腰身，帮着姨婶婶把食材端进了厨房，贾叔还打趣到，哪有小姐干活这么利索的，倒是一点没有架子。这平时严肃巴巴的贾叔，说起话来也是不笑的，但总觉得他话里是带着温度的。宋清梦笑了笑，道:“对啊贾叔，小姐都是有架子的，我都不是小姐了，还没点事活，哪能说的过去啊，这院子不养闲人的吧。”李婶听了笑得直咯咯，接了菜，熟练地淘洗着:“您这是什么话？没事啊歇着也无妨，这院里的大家伙儿还能让你饿着不成，哈哈，再说小豆子天天在你跟前晃，倒是免得我成天担心，生来小姐的命，可惜这老天不长眼喏。”

    院子里的众人大都手里有活的，他们分工也明确，做饭的，买菜的，洗衣的，农作的，经商的……支撑着小院运作，养活着大家子人，苏哲想来就是这院子里的“族长”。他们虽不是同姓家族，但都能坚守自己的岗位，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互相体恤，淳朴之至，在这乱世之中能撑起一片“桃源”，想必这苏哲公子也不是一般人儿。宋清梦聊天时，旁敲侧击问过他们，他们的身世大不相同，但唯一的共通之处:皆是受过苏哲恩惠，亦或者是苏哲捡回来的。这苏哲什么来历？问那些个姨婶婶们，都说不知，但说这苏哲公子在外头有铺子，平日里不少商贾朋友，官府朋友，遇到些寻常之事也是能摆脱的，但私藏罪犯这事，倒还是头一次。

    宋清梦是想见苏哲的，这苏哲公子对她来说有太多谜团了，与其在这七猜八猜，倒不如当着他的面问一问，哪怕是说谎，也能看出一点端倪，但这人平日里是见不到的，除爹爹送葬那一日跟她去寻物外，再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