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人心成见

    清晨

    大德村外，凝结了一层寒霜，如披上一层银被一般。

    打开了朱家院子的大门，一阵刺骨的冷风刮过，楚阳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寒颤，这大齐的天确实冷了下来。

    朱家对门不远处，瑶姑娘如往日一般，端着一盆清水走了出来。

    “瑶姑娘，早啊！”乐呵呵的打了一个招呼，一如前几次一般，楚阳成功的被瑶姑娘给无视了。

    “让你没来由的殷勤。”张显儿的声音总是出来的恰到好处。

    给了楚阳大大一个白眼，推开了挡着门的他，张显儿从朱家走了出来，轻轻侧头，道了一声“走！”

    有些纳闷的跟上了身前的女子，楚阳满脸的问号。

    “去哪儿？”他搞不懂张显儿这大清早的整哪一出。

    “昨天不是好奇村子的情况吗？带你去童家问问。”这句话，张显儿说的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楚阳有些不确信地道：“你确定？”

    “平时看着你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这么不灵光？简单的问题不要复杂化！”

    这句话张显儿说的很是鄙夷，事实上昨天祭祀的一幕也是深深震撼到了她，对于这大德村的情况，她也是生起了几分好奇。

    但要是像楚阳这样，无端推测，畏首畏尾，恐怕终其一生都难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左右也是无事，去童家问的出来最好，问不出来也不损失什么。

    “小大人！”童家院落前，童家汉子打开大门，看着突兀出现在家门口的张，楚二人，一时间呆立当场，未曾反应过来。

    “小大人，快请进……”还是童家主妇反应快，将发愣的汉子一把推开，测开半个身子，对着张显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便打扰了。”

    想起昨夜的情况，楚阳本想委婉一些，谁想张显儿压根就没理会这茬，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大门一侧，童家的汉子动了动嘴唇，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话来，也算是默认了妻子的行为。

    坐在院里的木凳上，童家夫人显得十分热情，忙去厨房端上来了一些食物，招呼着张显儿，对她而言很简单，张显儿是救了孩子半生的人。

    身旁不远处的木凳上，童家汉子紧盯着张，楚二人，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热情的妻子，眼皮不可抑制的跳了跳。

    “大嫂，够了！”手里捏着夫人递过来的几样小食，张显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小大人莫怪啊，稚儿还未起床，本该让他给小大人道个恩才是。”夫人如此说着，笑呵呵的坐在了张显儿身前一侧，对于这几个陌生人，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恨意，特别是张显儿还生的如此的好看。

    “我有几件事，想求教一下童大哥！”嘴里轻叼一块小甜食，张显儿漫不经心的开口。

    童家汉子猛然神色一凝，很是郑重的看向张显儿，依是闭口不言。

    楚阳有些发愣，方才他也在斟酌着，怎么开口为好，谁曾想张显儿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的直接问了。

    “小大人要问什么就问吧，当家的，稚儿的事得感谢小大人啊。”见自己丈夫如此德性，童家夫人急忙开口，劝慰了一句。

    “请问村子里对于外人的仇视与昨夜的衣冠冢有关吗？”没在意童家汉子回不回，张显儿很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口中小食未停。

    “嗯！”被自己老婆那么盯着，谁也不好受啊，这童家汉子很沉闷的从鼻孔哼出了一个字。

    “听说村子先祖是从妖域过来的，和这个有关吗？”这句话张显儿终于显得不再那么轻佻，试探性的说出口。

    闻听张显儿如此说，那原本显得有些木讷的童家汉子终是有所动作，那原本稍垂的头颅猛然抬起，死死的盯着张显儿，他想从张显儿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最终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再次开口：“是！”

    张显儿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并没有刻意的神色，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我看小大人也不是那种不可相与之辈，毕竟对稚儿有恩。有些往事，既然小大人问，当家的说一说也无妨吧！”童家夫人还是一个热心肠，见此情景，忙打圆场。

    “人心的成见是座大山啊！”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童家的汉子仰头，许久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有些事，对于村子来说不论过去多少年，都是过不去的坎儿。”他终于还是开口。

    据童家汉子所说，这整个大德村确实是从妖域搬过来的无异，只是各家先祖搬来时族群各异，是以楚阳等人进村时看到虽然大德村的村民与寻常人族容貌略有微差，但整体并无相似之处。

    按他所说，因在妖域各家先祖难以为生，也可能是厌倦了厮杀的生活，所以进入了人族地界。

    初到时，大齐对于整个大德村还是非常照顾的，也安置在了一处略好的地界，虽然不太适应，但日子还算过的顺心。

    他们也为自己融入人族，并入大齐而高兴，生活总归有那么一些盼头，慢慢的村子也开始与外界通婚。

    毕竟不再以妖族自居，随着通婚，久而久之，村子后代体内的妖族血脉就变得稀薄，有些更是彻底，只有人族血脉。而那些体内还残留着妖血的，也幸得上天垂爱，村子的后代即使半妖半人的血脉，到底还是人形。

    但毕竟大德家家户户祖上说到底还是妖怪，因此时有返祖现象发生，时间也没个固定，有一些孩童，有一些是汉子可能就某一天睡觉醒来后，体内的妖怪血脉就会突然觉醒，显露特征。

    “人心的成见是座大山！”童家汉子再次念叨了一句这话，随着声音落下，那原本置于腿上的手突然膨胀，瞬间变为了一只利爪。

    苦笑一声，看着自己腿上的利爪，他继续说道：“就如我这般。”

    其实开始还好，即使觉醒了妖怪血脉，大家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是人，就是往日间需要遮挡，可能麻烦一些，倒也与周围的一些村子，往来的一些人类相处融洽。

    “可是……”说着童家汉子的双目变得通红，声音中带着一丝怨恨，愤愤道：“可是那仅仅只是我们以为，说到底那些人还是没有把我们当人看。”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把大德村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有那么一些达官贵人他们对于妖域的妖物没有办法，但对境内的半妖还是有办法的。

    人虽贵为天地之灵，但是很多异兽身体部件可以入药，甚至一些返祖彻底的更是稀奇，可以被当作宠物圈养。

    基于此，也不知道什么人对大德村内血脉觉醒，体征明显的人，发出了高价悬赏。

    随着流言越传越远，慢慢的大德村开始有一些觉醒了血脉的人失踪了，起初只是一两个，可隔段时间就有一两个人失踪，隔段时间就有一两个人失踪，就算再蠢村子里的人也会感觉到不对劲的。

    最后无奈，没有证据，抓不到现行，除非永远困死在大德村不出去，没办法的情况下，大德村整村搬迁，辗转多次，方才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

    来到此地后，大德众人除了官府登记在册之外，不再对外联系，更是借住烧制陶瓷为生，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方才慢慢安宁下来。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整个村子对于以前妖怪的事三缄其口，为了保护村子，更是对于外人充满戒备，多年来，鲜少有人可以进村。

    而那些对楚阳与张显儿身怀恨意的，大抵也多是家里有人失踪的人家。对于他们而言，到底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是面生的外人，他们都难以相融。

    村子里先辈也不是没想过再回妖域，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习惯了人族的生活方式，妖域是回不去了，何况村子一半人还流淌着人类的血。

    “村子里的族老刚来大齐的时候，村子里的，一直坚信我们是可以融入的，现在想来那么可笑。”汉子苦笑一声，道：“他们从没觉得我们是同类。”

    “就连……”说到此处，他沉默了许久，终是面露痛色，继续说道：“就连稚儿的爷爷，有次出村后就再也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不立衣冠冢，又能怎么办？”

    “为何不报官呢？”楚阳忍不住插口道：“官府律法明令大齐境内一视同仁。”

    “报官？”童家汉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出声，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楚阳，道：“除了偶尔过来走个过场，官府能做什么？况且怎么报官，时不时有人失踪，半点线索都没有。”

    楚阳的后话完美的被汉子给堵了回来，仔细想想，他也只得沉默。

    或许大德的那些人不是没有报官，只是童家这汉子说得对。

    怕只怕就算他们报官了，也没人多加理会，在寻常人心中，大德如此情况，非我族类。

    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吗？楚阳感觉有些闷，不由地仰头看天，张开了大嘴，似乎这样就能把那股烦闷彻底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