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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人各有秘(蚕川篇)

    “小蚕姑娘,既然你说西天庭仙主长倾是在刚出生时就被妄魔的界徽打中而至被怀疑身负魔性,才导致东、西二天庭的仙主产生内讧,那是否被妄魔界徽碰触的一切事物,都有可能沾上魔性呢?”

    督帅府中的巨大家湾湖上,只见遥远的湖心处飘浮着一只雪白的大蚕茧,殷翔与芮蚕姬双双坐在其上,晒着月亮,脚边堆满了酒盅和各类人间小食。

    听殷翔有此一问,芮蚕姬微微笑道:“殷将军是怕我身上也带有魔性吗?”

    殷翔语气顿了一顿,坦然道:“让我一点都不往那里想,是不可能的,但我觉得凡事都不必太过杞人忧天。我只想知道芮姑娘身上的魔性,除了以牺牲你的性命为代价,是否还有其它方法可以遏制或抵消?”

    芮蚕姬舒了口气,道:“这么年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我师父山海仙君没问过,九大天魔没问过,诸天神瞾也没问过,竟然是身为凡界之人的殷将军你,想到问起。”

    殷翔笑了笑,芮蚕姬仰脖抿了口酒,续道:“是的,只要被界徽沾上的生灵,都有可能被其魔性所染,成为魔界的爪牙。但世事往往难以预料,就好像我们千篇一律地说着斩妖除魔、铲恶务尽,言魔鬼有千百般不好,可归根结底,魔,是佛造出来的,他们是相对于神的存在。神界之上未必都是善神,则魔界中人也未必都是恶魔。很多时候,让九界生灵自相残杀的,不是彼此的本性,而是我们所生就的立场。若有朝一日,诸界间的生灵能够跨越立场,以诚相处,取长补短,容理亲合,或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乾坤世界,亦未可料。”

    殷翔听得她这一席,目光中不由透出两脉温柔的英光,他目色缱绻地看着芮蚕姬,与她并肩而坐,连连点头道:

    “不错,世人皆醉我独醒,幻海烟云不沾心。不瞒芮姑娘,我爹与我娘。。。便是跨越了各自的立场藩篱,最终结合在了一处,每当想起他们,我便觉得任何生灵都是可以跨越自身藩篱,相爱相处的。白国帝裔之后的思见,果然跳脱于众人之间!”

    芮蚕姬被他夸得有些羞涩,她抬起脑袋看看月亮,老老实实地交代道:“不是的。。。我爹娘死得早,这些道理,并不是白国的祖先教给我的。”

    “那姑娘是在何等的浩瀚典籍中,悟出了这般道理?”殷翔笑着追问。

    芮蚕姬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一时抓不住前因,只道:“反正。。。这道理既不是爹娘教给我的,也不是我从哪里看来的,总之不知不觉,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殷翔收起笑容,正色道:“姑娘的想法俯瞰乾坤,跨越界篱,若是自然而生,则代表姑娘天生具备慧根。芮姑娘,你再仔细想想,除了师从山海仙君之外,还有过其他对你传教、授业、解惑之人么?”

    芮蚕姬眯着眼睛盯着头顶上硕大的月亮,想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

    殷翔遂又笑道:“不妨事,姑娘,跟我说说界徽之事,据你所说,妄魔是在乾坤元年之前就被佛祖封印,在那时抛出了界徽,可姑娘的生辰,应是二万九千多年前,这离姑娘方才所说的乾坤元年。。。似乎还有好长一段时日,在这期间,界徽又是如何躲过了诸多神仙的搜查?”

    芮蚕姬一听便笑了:“将军真是才思敏捷,你问得很对,据无极图上说,当年妄魔的界徽打伤西仙庭主长倾、掉落人间之后,并没能马上托世成人,而是在众生之间辗转、跳跃了很多年。为了躲避仙、神等多界的追查,它从一个女子跳到另一个女子身上,一旦被神界查到蛛丝马迹,它便立刻转走,那名原本怀孕的女子便会因此滑胎。所以从乾坤元年之前一直到我出生的那一年,人间所有无故滑死的胎儿中,有很多都是界徽的作为。这些未能出世的胎儿因为得到做人的希望又陷入绝望,所以往往转化成诸鬼间最凶恶难缠的妖灵,一生纠缠着他们的父母,一个个家庭因此而被毁去。所以的确,妄魔的界徽,怎样接触都害人不浅。”

    见殷翔听得无比认真,芮蚕姬却皱眉低头道:“可是却也奇了,虽然无极图说我是妄魔界徽的托世,可我在白国七年、天山十三年的人间岁月中,从来都没有感受到什么魔性,很多时候,我能感到我的体内确实有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它一直很平静地与我共存,相反,在我师父掌毙我的那一刻,它却破土而出了。”

    “什么?你是说妄魔的界徽已经不在你身上?”

    殷翔吃惊道,芮蚕姬点点头:“早就不在了。二万九千年前,师父在晚晴峰上掌毙我的那一刻,界徽从我体内冲破而出,从此不知去向。第二天,广擎天便派人来封授我亡神之位,我师父接到消息,赶来晚晴峰要杀亡神,谁想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殷翔举着酒盅忘了往嘴里倒,听芮蚕姬讲起这些神、仙往事,听得津津有味。

    “具体是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时候师父看我变成了亡神,非常生气,用潮音羁连抽了我一百零八鞭,欲将我和亡神的神髓双双置于死地。若在平时,他一羁下来我就小命呜呼了,可那时候我已得到了亡神的神髓,竟然连受一百零八次潮音羁,魂魄还没化散,我师父也当真厉害,就连亡神的神髓,都惧他三分。”

    ”那你是如何逃脱仙君的连环羁杀的?”殷翔紧张道,听得面白如纸。

    “当时我被他打得稀里糊涂的,神魄、魂息全都乱了,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杀意坚定不移,我也不知他为何铁了心认定我是妖孽邪魔,必会为祸九界苍生。后来,就连前来封授我的神瞾官风火见愁都去阻止我师父杀我,谁知道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一条金色的隧道出现在天山上空,我还看到那隧道里的圣灵。。。。好像,是上古传说中已经堕天的帝佛如来。”

    “那道佛光若隐若现,隧道中的帝佛之像也时幻时真,就好像人的身体被照映在镜子之中的影像。那道帝佛之像不断地被天上飘过的各类气流打乱,很快又清晰聚全,然后又被打乱。。。我当时奄奄一息地趴在雪地上,只看到师父被卷入了那道佛光隧道中,然后帝佛好像给他展示了什么东西。。。对了,佛祖还打了他一巴掌,把他从几万丈高的云头上活活打了下来!”

    芮蚕姬回忆到此处,激动地竟有些手舞足蹈,兴奋地比划着穆银川挨打的场面给殷翔看,殷翔也被她的好心情逗乐了,当下板起脸庞,学着寺庙里老方丈的粗沉口吻,道:

    “佛祖当时一定是说,大胆!你堂堂一介仙尊,竟然欺负女孩子,不要脸,掌嘴!”

    他那番情态栩栩逼真,芮蚕姬被逗得哈哈大笑,差点从蚕茧边上滑了下去,殷翔忙拉她一把,见她逐渐开心起来,又道:

    “那你晋封成神以后,为什么不立刻离开天山呢?”

    芮蚕姬坐稳身形,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我师父死活不让。我师父自从被帝佛从天上打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瞾令官风火见愁都拿出了神皇的帝敕令让他放我走,他竟然把神官打跑了,将我掳回了仙宫群。之后整整二万九千年,他一直近身照看着我,还遣散了原本住在天山群中的近十万名仙者,更布起了天罗地网,不让任何人接近。”

    “他对我的态度也完全变了,以前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满意不喜欢,恨不得我一年半载都不出现在他眼前一回,可自从那晚以后,他日日把我关在他的寝宫内,白天黑夜和我宿在一处,怎么赶都不走,食他心多少次都没用!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紧张多难受。后来我想,他对我态度的转变,可能是帝佛训斥了他的缘故,再后来你都知道了,我设法逃了出来,去了天神之界,结果,又落脚在了此处。”

    殷翔一双浓目沉了一沉,有些窘迫地追问道:“那二万九千年中,他。。。每天夜里也和你宿在一处么?”

    芮蚕姬一愣,反复酝酿着该如何向殷翔表述她和穆银川之间这等举世罕见的师徒关系,思来想去,终是抵不过事实,只得点了点头。

    殷翔顿时一跃而起,愤怒地站在蚕茧上对着饱满鲜亮的月盘大声叫骂起来:

    “什么得道仙君,根本是个欺世盗名的混蛋!他前一刻为了妄魔界徽将你掌毙,后一刻便找尽借口,和你日夜宿在一处,难道他不记得自己是你的师父了?不记得他刚刚才夺过你的性命?!真够不要脸!”

    芮蚕姬抱着胳膊坐在巨大蚕茧上不吱声,她还没有告诉殷翔更多关于她和穆银川之间,那百般复杂纠葛的相处细节。

    这二万九千年间,她所居住的地方就是穆银川的欢休殿,故而穆银川自然何时、何地都会出现在那里。白日里,他有时会去人间替她摘取十万罪男之心,有时会去十海替她收集各类神瞾食材,然后回到天山的仙膳宫里亲自动手,有时做人心羮,有时做云瑙糕,一一煲好了,再香喷喷地端上欢休殿,给她解馋。

    白天里穆银川不在的时候,她尚能和几名留在仙宫群中的仙婢偶尔玩得开心,可一到夜晚,就没那么轻松了,穆银川怎么也不肯离开欢休殿。

    她曾多次请求他去别宫栖宿,或让她搬回自己曾经的寝殿里睡觉,穆银川也不应答,也不拒绝,只将巨大的蚺身懒洋洋地往她床榻处一丈不到的殿梁柱上曲曲一盘,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于是她每晚都会将天蚕剑“噗嗤”一声恶狠狠地插在外侧床头,谨防穆银川接近。

    穆银川也未曾再强迫于她,但每晚必定与她同宿一殿,丈尺相望,睡得不知多香。

    结果盘了不到五百年,殿柱上的黄金雕凸就全都磨光了,他便一柱一柱挨个儿盘下去,如今欢休殿内所有的殿柱都是光秃秃的,乍一看还以为进了一座从未修葺的大毛坯宫。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不知从哪一年起,芮蚕姬一觉醒来时都会发现床头的天蚕剑被乖乖插回了宫壁上的剑鞘中,穆银川则恢复人形躺在她身边,把她一早醒来的好心情破得光光的。

    回忆至此,芮蚕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穆银川对她的态度确实大有改观,不仅尽责呵护,且一心想与她破镜重圆,甚至多次向她提出师徒二人结成夫妻的夙愿。

    大多数时候,她为了保留清醒的意识以便完成神皇辛天权暗中派遣给她的蛊惑任务,只是装作昏昏噩噩、一天到晚糊涂想睡的模样,实则对穆银川的种种心意和努力,她是知道的。

    可这些都不足以令她心软,一则是因为她的情魄早被神皇取走,无法再施与男女之爱,二则是因为穆银川当年那百日孽劫之后、临终一掌的焚世狠绝,令她再也找不到原谅和信任他的理由。

    一个心智成熟、山海修为的男子,能做到对一名在自己身边长大成人的女子煽下如此凶煞夺命的一掌,那么任他今后再如何追悔补偿,任他身负千万般堂皇理由,他毕竟,已是谋害她生命的凶手。

    一个凶手,自与她今后的亲情、爱情,永生无份。

    师父,不是蚕儿不愿再接受你,是你,配不上蚕儿的爱。

    芮蚕姬抱坐双膝,低头不语,殷翔震怒完毕,也一屁股坐了下来,目光沉郁地看向芮蚕姬。

    芮蚕姬心中寸寸生涩,却也不好再辩解什么,只得低声道:

    “蚕儿多谢殷将军的美意,只是。。。蚕儿的确不是白璧之身,甚至曾与那银川仙君育有骨rou。蚕儿虽不知将军是何作想,但蚕儿不愿拖累任何人,我与殷将军。。。。今生应无可能了。”

    殷翔看她一眼,摇头坚定道:“不,姑娘小看殷某了。在殷某眼中,白璧之身未必比一颗坚定的心来得更加珍贵。小蚕姑娘历经劫难,生死轮回之间,始终未曾丢失了纯良的本性,而做错的人,是你的师父。”

    芮蚕姬把脑袋枕在膝盖上,歪头静静看他。殷翔长得浓眉大眼,宽肩劲腰,这会儿在月光下侃侃而谈的模样非常专著,令她一时挪不开眼睛,只想听他静静地讲下去:

    “芮姑娘从师十三年,你的师父无能替你剥除身上的妄魔界徽,便觊觎着要夺你性命。他自己完成不了的责任,就想以牺牲你为代价来补偿天地众生,他实则想补偿的,是自己的无能!古人皆言妲己、西施、媬姒、玉环等女子为妖女,指责她们以美色为患,祸国殃民、残害苍生,殊不知昏庸的一向都是历代君王,他们管不好国疆,抵不了外敌,控制不了贪图美色的欲望,最后将国家一手败亡,却为逃避千古骂名,把责任推到女人的头上!很多时候,殷翔真不明白,分明是无能的男子自身犯下的错,却要弱不禁风的女人们去承担后果,这都是些什么侠者,什么帝王,什么圣人仙君?!”

    芮蚕姬从膝盖间缓缓抬起头来,两湾月亮在她的双瞳中盈盈颤动,她从未想到世间还有如殷翔一样的男子,可以这般体恤古往今来,多少女子所不得不肩承的冤屈与不平。

    她挺起腰杆,仔细端详着殷翔那棱角分明的男儿轮廓,忽然之间觉得即使往日的白国永远不能重建,如今有这个男人驻守在这片疆土上,亦是天下万民之幸,苍生之福。

    他说得对,为何女子就该永恒地充当男人们争权夺霸、捍守自身地位的牺牲品?为何女人就不能为百姓建功立业,为天地树立榜样,不能统领一个个朝代,坐拥天下,位极人寰?!

    为何女人,就不能做皇帝?

    她芮蚕姬,本就是得天独厚的白国帝裔、皇朝储君,她不过是拿回她命中注定的冠冕。

    待她做了皇帝,便要将这万万里人寰间的男女尊卑、五常经纶、天罡大律,一一改写!

    芮蚕姬“呼”地一声从巨大的蚕茧中站了起来,满湖的月光乍然凝聚在她一人身上。

    殷翔诧异地抬头看她,芮蚕姬仰首望天,一字一顿道:

    ”殷将军,您手下有多少兵马?传令下去,调集三千人手,我们明日启程!我需要一百辆马车,每具马车上下都须洒满黑狗血,如此就能挡住我和玉里身上的仙家气味。”

    殷翔吃惊地直立起身,看着她的侧影,道:

    “小蚕,你这是。。。。”

    “我们去天山,夺取最后一块海图石碑!”

    下丑时的府更声悠悠敲响,殷翔一路将芮蚕姬送回了位于府邸东苑中的女宾厢房前。

    芮蚕姬见厢房的轮廓黑压压一片,玉里还没有回来,却也不好意思再叨扰殷翔,便主动要求他回去休息。

    殷翔告别了芮蚕姬,沿着家湾桥向自己位于湖畔的卧轩处步行走去,一路上还反复思考着她方才向自己讲述的种种仙、神、魔三界中事。

    及至卧轩之前,刚要举步踏上竹梯,忽然见得高高的轩廊之上,隐隐卧伏着一团巨大而雪白的物事。

    见殷翔回来了,那雪白物事缓缓直起身子,披着鼎盛的月光一步一步迈下竹阶,向他走来,无声无息。

    殷翔定睛一看,正是雪狼狐玉里。

    “原来是仙兽!芮姑娘她已经回房了。。。。”

    殷翔忙向玉里双手抱一个揖,忽而想起自己方才陪着芮蚕姬月下对饮,听她尽诉心事的情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玉里,心中竟莫名地紧张起来。

    玉里不疾不缓,步步逼去,殷翔不得不一步步退向湖边,直到后背贴上了半人高的石头栏杆,一人一兽才挨着湖畔停了下来。

    玉里的脑袋由上而下地向殷翔缓缓压去,殷翔被压得整个上半身都在湖边石栏上倒弯下去,他咽了口唾液,道:

    “仙兽。。。这么晚了,您来我处,有何贵干?”

    玉里两只微微眯起的幽紫眼珠忽然睁开,从中贲出两脉深不见底的湛蓝光华,殷翔一愣,忽然大叫一声,被一条雪白长尾卷起,远远抛进了湖水深处。

    殷翔从水中一个猛子扎出头来,玉里一跃跳上了水面,如芮蚕姬一般如履平川,几步追上深湖之心。

    殷翔大惊失色,向湖对面拼命划游开去,玉里在他身后将巨尾一甩,殷翔惨叫一声从湖中高高掀起,又“啪”地重重撞入水面,向四周溅起斗大的一圈浪花。

    “仙兽。。。仙兽饶命,仙兽饶命!”

    殷翔在水中上下浮沉,拼命欲起,玉里的尾巴卷住他大力揿入水中,一炷香后再提起,待他缓得口气,再次揿入,如是三番,殷翔双目发白,口吐白沫,四肢搭软,已经没了人样。

    玉里长爪一煽便将殷翔拍上了湖心亭顶,殷翔挣扎着抱住亭子顶部高高竖起的朱雀缳头,颤声哀求道:

    “仙兽!我殷翔与你无冤无仇,你缘何要取我性命?!”

    玉里从水中探出半截身子,两只前爪搭在湖心亭上,湛蓝色的眼珠幽森无比地盯着殷翔,殷翔瑟瑟发抖,玉里一只前爪伸来,在他脊椎的第七节处深深一揿。

    只听殷翔仰首向月发出一声惨叫,一道殷红色的环形音波顿时从他口中向夜幕间乍然穿透而去,玉里长尾甩开,迅速兜天一挡,红色环波撞在雪白的大尾之上,砰然泄散。

    殷翔口舌大张,浑身颤抖着趴在湖心亭上,目光涣散地看向远方的东苑,他背上的耻骨处簌簌有声,从脊椎中飞快地钻出了一截雪白的狐尾,双手双脚亦迅速变形,臂肘般长短的灰色利爪从每一根指缝内节节长出,满身的皮肤也须臾变色,一根根雪白的鬃毛从毛孔纹理间冒出头来,转眼将殷翔的全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狐绒。

    “仙兽,仙兽。。。我确是雪狼狐和人类的后代,可是一直以来我小心隐藏着身份,循规蹈矩,恪守人律,从没害过任何人!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芮姑娘如今已经决定去天山拿取第十三块海图石碑,重振白国雄风,我只想尽力帮助她,完成她一生的家国大业!”

    殷翔的脸被玉里的巨爪按埋在湖心亭上的瓦砾中,他全力挣扎不得,只得如同野兽一般,发出呜呜的沉闷哀求。

    一听“回天山”三字,玉里面色一怔,按在殷翔背上的巨爪微微抬了起来。

    殷翔不敢抬头,一径颤声道:“芮姑娘一生坎坷多桀,我知道仙兽你很关心她,怕她受到妖物的伤害,可我不是妖,我和您一样,也是雪狼狐的后代!我殷翔发誓,今生若对帝裔姑娘存有一丝一毫的异心,就甘愿成为仙兽您的齿下亡魂!仙兽,我求求你成全我,让我陪在芮姑娘身边,帮她完成的夙愿吧!”

    一湖静谧,半晌无话。

    殷翔埋着脑袋在湖心亭上等了很久,直到周围十里方圆内听不到一丝声音,这才敢转脸四下看去,恰见仙兽玉里的八条雪白巨尾逐一消失在远方东苑的围墙之内。

    他全身顿时瘫软下来,趴在湖心亭上剧烈地喘息,身上的白狐尾巴和满身的狐鬃一寸一寸,缓缓收回了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