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典不拒寇妩媚数点伤(4)
后来,林先生又续娶了大他两岁的石姓女人,女人棋盘山里磨盘沟娘家,因不生育被前夫休了。新夫人中等个头儿,微凸的前额,微塌的鼻翼,瘦瘦削削的一个人,自从嫁与林先生后,才渐渐地丰满起来。林先生不在家时,除了作些女工、家务零碎活之外,安静得像一只熟睡的猫咪,为人处世像门旮旯后面那口盛满水的缸,不声又不响,宁静而恬淡——除了取水的那一刻,绝起不了一丝的波澜。 她最大的幸福似乎是看林先生吃饭,盛好饭后,盘腿坐在土炕头手编的草片儿②上,荡漾着无限欢快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先生,静听着林先生嘎嘎地嚼咬萝卜咸菜时的脆响,想象着林先生呼呼地吞咽小米稀饭时的舒贴,直到张望着林先生两鬓冒出热腾腾的汗珠儿来。每逢此时,舒心惬意的一丝微笑,会悄悄地爬上她的嘴角,再布满整个儿脸庞,心满意足的样子,如同那欲开的花朵迎来了温暖的春风。 王炳中坐在烧锅酒楼的柜台里等林先生,四个手指轮番敲打着柜台的台面,发出了马儿奔跑一般的声音。周大中站在柜台外,笑脸盈盈地向他禀报着酒楼的经营情况。 周大中是本村南街人,大炳中三岁,是个有牲口有地的中等人家,生有三个孩子,闺女山花、山杏,儿子山民。大闺女山花比王炳中的儿子早来小一岁,都在林先生的学堂念书。父辈时起便与炳中家来往颇多。大中脑袋活泛,能说会道,精于世故而又工于心计,又有些文化,人称“铁算盘儿”,但也是胆小怕事的一类,不会惹起大的是非。王维贵正是看中了这些,才选中了他代管着酒楼。因酒楼的买卖主要是招徕四方的客人,那些客人大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主儿,说些傲气的话,做些凌人的事,都是些免不了的磕绊,是万万叫不得真儿的。大中就有蹲着尿尿的本事,他能将平常人看来的屈辱,萝卜咸菜一般地吞咽下去,平平安安地为王家“和气生财”。不大不小的一个毛病就是好贪些便宜,店里的香油、佐料、碎rou、米面什么的,有时也偷偷地往家里拿一点儿,维贵父子也都权当作一种补贴或奖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 最近生意不太旺盛,即使来些客人也只是匆匆忙忙地吃些饭便去了,就是酒楼里那些拉弦唱曲儿的,生意也少得可怜——那些明里有人疼暗里少人怜的“香玉”们,都已开始在店里赊账吃饭了。 王炳中又问了些老主顾的情况后,忽然想起了赵世喜来——对于酒楼,赵家确实也送过不少的银子。于是便问大中:“东头儿的最近常来不常来?” 大中恍然大悟一般俯下身说:“哎呀呀,你不说俺倒还给忘了,原先是俩小子常来常往,才说那俩人最近咋不见了,这立马又续上老子了,时不时还领上一个‘水灵灵’,看闹腾的那个欢!哎哟哟——哎哟哟!俺说的可是真的,怕你都没见过,那个‘水灵灵’,还就是三九天的嫩黄瓜儿,顶着花儿还带着刺儿,明晃晃的耀人眼,这老天爷,这这这——你说说……”王炳中猜想那“水灵灵”和“嫩黄瓜儿”,十有*应该是自己看见的“红丝绸”,心中不禁暗暗地泛起一股酸。 周大中见炳中不言语,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又若有所思地换个口气说:“这说也是,不说也是,你大老爷上辈子不说日日吃斋念佛,至少也天天修桥补路,命大福大财脉大,挡也挡不住!那些傻东西们找了个小猫儿小狗儿都能办得来的傻高兴,顶不了饥也解不了渴,就怀揣着银子见天儿给咱送,那是他欠咱,欠咱!——呵呵!呵呵!——要说你比俺通泰,这银子是根是枝干,啥水灵不水灵的——黄瓜儿,黑瓜儿,那最多也就是小杈杈儿上的那个骨朵儿,只要根深叶茂,咱这大树干要想叫那些东西儿往外冒,那就摁也摁不住……” 王炳中半眯着眼斜一下大中,内心渐渐涌出一股子欢快,却半捂着嘴紧巴着脸说:“还有件事儿——你抽空儿找找林先生,叫他后晌到俺家去,要不——你明说,就说叫他赶紧把学堂搬到俺家的东院儿……”大中刚不经意地微微皱了一下眉,炳中就急急地说:“这有啥难——要不,干脆给他说,房租不是个事儿,仨俩钱儿的也起不了大年五更,大不了免了它,教好俺小子(儿子)就行!”交待完后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