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扫尘
腊月二十七至正月初三，元正（春节）休沐七日。 正当大家沉浸在明日要休沐的喜悦中，林副使淡淡道：“每年新入职的官员，照例要元正伏豹值（值班），除我和何账房外，你们都是今年入职户部的，元正休沐七日，你们二人共值一日，交叉轮流来值。” 少艾的心凉了半截，盘算着自己要值三日，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心里连连叹气。 此时，五人的小心思出奇一致，都不想值班，更不想值年三十和初一这二日，但是只有一个幸运儿可逃脱这二日。 林副使见众人皆沉默不语，面无表情道：“云平，你来安排值班。” 云平微微一愣，道：“好！” 少艾写了一个纸条，揉成一团，乘林副使低头之际，丢到云平书案上。 云平扫了眼四周，偷偷打开纸团。纸条上写着:我两值年三十，高大壮和纪依依值初一。 云平将自己和少艾安排值守年三十那天，初一由高大壮和纪依依值守，雨灵不用值守这二日。 安排好值班后，措置司内开始扫尘。 这寒冬腊月伸手都觉得冷，更何况清扫这小院，少艾打了个寒颤，缩着身子，隔着衣袖握着扫把进了伙房。 林副使安排二二分组，高大壮和纪依依一组，二人负责清扫院内。 纪依依手捧《史记》，稳坐在椅子上，高大壮喊她一同清扫，她两耳不闻，不予理睬。 高大壮自己一半的院子已打扫完，见纪依依依然稳坐在那里，又气又恼，叹了一口气，只能闷头打扫她的那一半院子。 众人忙碌，纪依依却埋头读书。这时，少艾进来打扫大堂，面带愠色，道：“依依，赶紧干活，干完活早点散职回家，别看了，读书不急于一时。” 纪依依慢悠悠合上书起身，伸出自己的手，满眼怜惜，叹道：“我这手哪是干活的手！” 少艾瞅了一眼她的手，有点黑，骨节不纤细，腹诽：“你那手还挺适合干活的。” 纪依依前脚刚出大堂，后脚林副使进来，指着一个角落道：“这里有好多灰尘，要好好扫扫！” 少艾恭声道:“好的，林副使，我这就来扫！” 少艾提着扫把走到林副使指着的角落，带着哀怨，低头扫地。 林副使在一旁揉揉了自己的手，“你不知道，我刚刚刷锅，手都酸了，我在家里连米都没淘过！” 少艾一边扫地，一边翻白眼，你们都不适合干活，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小姐，就我最适合做丫鬟干粗活，行了吧。和我这粗使丫鬟一同当差，真是委屈了你们，屈尊了。 纪依依见高大壮在打扫她的那一半院子，撅了噘嘴，冷笑道：“你看看你，这扫得什么，这有落叶叶，那也有落叶，我还有重新扫，你给我扫的地方，我还要领你的情。” 纪依依见一片树叶嘟囔一句，高大壮脸色有些阴沉站在一旁，想必很是后悔替她清扫院子。 到了申时，扫尘结束。 林副使拿出一纸袋，从里面掏出一包卤猪rou，“大家都辛苦了，吃点卤rou！” 纪依依有些馋，拈起一片放入嘴里，道：“这卤rou好香啊！” 林副使喜道:“好吃吧！这是我腊月二十日特意亲自卤的。” 少艾本想尝一片，一听“腊月二十日”，默默放下手，往后退了几步，冷哼一声，没有发出声响，朝云平和雨灵各使了个眼色，也不知云平和雨灵可知这眼色是因为这rou已有七日。 林副使朝少艾招手道:“你们怎么不吃啊，尝一尝，很入味的！” 少艾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卤rou前，微笑着拈了一片半精半肥的卤rou，放入嘴中，冰得身子一颤，两眼一闭，缩了缩脖子，慌忙走到自己的书案旁，端起热茶一饮而尽。 这哪是卤rou，这是冻rou吧，有小冰渣子，还有股酸味，真是上等馊rou，适合喂狗。 林副使热情地捧着卤rou凑到少艾面前，一脸真诚，“再来一块！” 少艾眸中有些惊恐，摇手道：“不用啦，林副使，你太客气了，我刚刚已经尝过了！” 林副使直接上手把rou塞进了少艾嘴里。 少艾面上硬撑着笑容，嘴上勉强说声多谢，心里一个劲地骂骂咧咧。 少艾无意间瞧见雨灵蹲在火盆旁，面色平静，看似在烤火，实则将rou扔到了火盆里。 林副使又将热情投向了云平，少艾将目光凝在云平脸上，只见云平苦着脸拈起一片瘦rou放入口中后，朝着盯着她的林副使点了点头，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脸上泛起一丝苦涩。 林副使转身后，云平五官扭曲慢慢咀嚼。少艾缓步走到云平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这卤rou冰爽酸口吧！”云平眨了眨眼，连连点头。 林副使见卤rou被分个精光，满脸欢喜，“年后我再给你们带点！” 少艾心咯噔一下，别了，林副使，你府上的卤rou还是留给街边的狗吧，我不配。 林副使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让少艾给她开个门，少艾微笑着同她寒暄几句，给她拜了个早年。 林副使后脚刚踏出措置司大门，少艾轻轻关上门，收起微笑，翻了个白眼，拴上门栓。 少艾步伐轻快地坐回位子上，在靠椅上舒展了一下身体，耐不住心中好奇，浅笑道:“高司物，林副使那卤rou你吃了好几片，有没有觉得有股醋放多了的酸味。” 高大壮仰首呵呵一笑，“那不是醋放多了，是馊了！” 少艾望向纪依依，“依依，你刚刚说那卤rou好香！” 纪依依低头叹道:“闻着是香，吃着有醋发酵的馊味。” 何账房在角落里淡淡道:“盛情难却！” 云平搓搓手，摇头道:“难以下咽。” 少艾忍不住笑了起来，忙站起身，情绪激动，摆手朗声道:“你们可不知道，那片rou我一口下去，那冰渣子让我丢了三魂，那馊味让我失了七魄，我当时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了。” 措置司内一时满堂笑声，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