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继母情深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三章 地下抗日

第二十三章 地下抗日

    那时候我们这一带有日本人的势力,有国民党的统治,有八路军游击队活动。明争暗斗,时有小规模战事,枪声硝烟不断。经济萧条,买卖难做,商店赊账很多。母亲的弟弟秋生在父亲店里当职员。秋天一日,父亲打发他去镇上讨账。他步行几十里地,到镇上一家小店讨到部分债款。天已傍晚,他寻思住店要店钱,不如搭黑赶回城里,省点盘缠。返城的土路两边是庄稼,天已经完全黑了,万籁俱静,渺无人迹。秋生怀里揣着钱款,心里有些紧张。他警惕地听着四野的动静,只有风吹着路边的玉米沙沙作响。他疲惫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又饥又渴,于是坐在路边,取出随身带的干粮和水。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玉米地里传出**声,他思忖:“在这庄稼地里,是谁得了暴病,还是遭遇不测?”恻隐之心使他寻声找去,只见一名农民打扮的男子爬在地上,那人听到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救救我,救救我”。秋生问道:“你是谁?怎么躺在这儿?”没有回应。于是他俯身摸了摸那个人,感觉手上粘乎,闻一下,是血。再往地上一看,一大摊血有些发紫,已经凝固,那人身上仍然血流不止。秋生心里想:这人是干什么的?遇到抢劫?土匪火拼?八路军?一串问号在他脑子闪过。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明身份的人,离他远点儿。他返回路边,坐在地上啃他的干粮,准备再喝几口水,止住饥渴,马上赶路。可是地里那个人流血的场面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犹犹豫豫站起来,向大路走去。没有走出多远,他又停住脚步,心里暗暗思忖:“不管他是什么人,再这样躺下去定死无疑。我不能见死不救啊。”于是他又返回去,慢慢走进那片玉米地,摸索着走到那人跟前。蹲下身子,摸摸那人胸口,胸部急速起伏,呼吸短促。于是他毅然背起那个人就往回城的路奔。一心想着尽快将伤者送到医院,一心想着救治那人的性命。

    那个人长得魁梧,背了一段路秋生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轻轻地将那人放下,自己累得一屁股歪在地上,大口喘气。稍微歇一会儿,他将自己没有来得及喝完的水,试着喂了那个人几口。那人微微睁开眼睛,秋生把干粮放到嘴里嚼碎,然后抿进那人嘴里。喂了水和干粮之后,那人慢慢缓过来,他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你救我……你是?”秋生反问:“你是?你怎么浑身是血躺在野地里?”那人艰难地说:“我不是歹人,前天我带领的一支小分队遭遇日本兵,边打边跑,队伍打散了,我负了伤,爬到玉米地里躲藏一天一夜,幸亏你路过此地。”

    秋生熟读《三国演义》,崇尚义气,崇拜三国人物赵云赵子龙。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子龙,以名言志。他看不惯恃强凌弱的人,爱打抱不平。他恨透了侵略中国的日本人。当知道眼前此人是打日本鬼子受了伤,便坚定地说:“壮士,你若相信我,我背着你先到医院治疗枪伤。”那人连连摇头,说:“我是武工队队长,姓马,是日本人缉拿的要犯。不能去医院,去医院很快就会暴露,那是自投罗网。”老马请求秋生把他送到一户农家。秋生背着老马曲里拐弯又走了一个时辰,费尽力气终于把老马送到指定的农户家。这时天快亮了,老马对秋生说:“赶快走!天亮会让人看见。”秋生担心地说:“你伤势严重,不去医院怎么治疗呢?”老马说:“日本人抓我,国民党通缉我,我只能藏着。你能给我弄些疗伤的药吗?按说素昧平生,我不该这样麻烦你。”秋生说:“我试试吧。”

    秋生在回家的路上碰见正在拾糞的盼富,盼富与秋生同龄,两人是发小。盼富因为家里穷希望富起来,起名“盼富”。他看见秋生衣服上有血迹,忙问:“出什么事啦?”秋生实情相告。盼富担忧:“这可不是替人出把力帮个忙的小事,这是通匪,被抓住坐牢杀头。”秋生:“那人伤得厉害,血流了一大滩,不治疗生命危险。”盼富:“你想到自己生命有危险吗?”秋生:“咱不是恨日本鬼子吗?那人就是跟日本鬼子打仗负伤的。”盼富:“你已经搭救了他,送他到指定的农家,尽力啦!到此住手,想想自己的爹娘、老婆孩子吧!”秋生:“我心里纠结。”

    秋生中等个头儿,体格健壮,自幼喜欢舞拳弄棒,自己偷偷拜师习武。他曾经想辍学专门习武,被师长劝阻。在学校秋生学习刻苦用功,成绩年年名列榜首,可谓文武双全。参加工作之后,不怕苦累,勤劳能干。秋生从小到大,好抱打不平,为此没少惹事。这次救武工队长惹祸上身。

    武工队又叫敌后武工队,全名武装工作队。是四二年在华北抗战进入最艰苦阶段组建的,由共产党领导,一般有三十至五十名优秀军队干部、战士和地方干部组成。装备简单,行动灵活,一次次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日军恨透了神出鬼没的武工队,对其实行清剿,查出武工队员或者与武工队有牵连的人,或抓或杀。这些情况秋生都知道,他本可以不再理会那个武工队长,可是善良使他不顾安危,又行施救。

    晚上秋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伤者痛苦不堪、生命垂危的情景一次次在他脑海闪过。

    第二天秋生悄悄在药店买了治疗枪伤的药,半夜送到马队长藏匿的地方。老马给他分析国内形势,讲抗日战况,讲国共共同抗日以及后来分道扬镳。讲武工队为抗日,为穷人翻身得解放,在敌后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秋生想到自己祖祖辈辈受压迫受剥削受苦受穷,参加八路军或许有出头之日,他诚恳地说:“希望队长推荐去参加八路军,我要打日本鬼子。”老马开导他:“八路军缺医药,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你家在城里,又有正当工作做掩护,采买运输药品方便,这比当一名八路军战士贡献还大。八路军必胜,到胜利的那一天,庆功会上我亲手给你披红戴花,那时你就是功臣。”

    盼富跟秋生说过想当兵抗日的事情,秋生把马队长的一番话说给盼富,希望他一起秘密帮助武工队。而盼富的心愿是当一名正规军的战士,他说:“地下工作我不干,我要到前线真枪实弹打鬼子。”后来盼富当了国民党的兵,随部队开拔到抗日前线去了。

    战事频繁,马队长一年多没有回过山东老家,他老婆多方打听,知道他负了伤,思夫心切,十分挂牵。她通过地下组织,一路奔波来到我市,找到马队长养伤住过的农户。刚到门口她就看见窗户破了,门板倒了,院里一片狼藉。不用说,刚被洗劫过。马妻很机灵,掉头就走。她想周围肯定有埋伏,等着捉拿前来联络的人,她想丈夫不知是死是活,身在何处。她心情沉重,却要装作没事人一样。马妻走了大约一里地,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她加快步伐,后面的脚步声也快了,她想到有人跟踪,可是不敢回头,硬着头皮继续走。到了一处小山包,后面的人赶上来:“喂,你是找人吗?”马妻停下脚步,没有扭头,没有答话。那人接着说:“那家农户是武工队八路军的联络站,被日本人捣毁了,人都被抓走了。”马妻惊愕地猛然回头,她看见那人长得白白净净,人和面善,不像歹人。她急切地问:“把人抓到哪儿去了?”那人试探地说:“你要是送信的,就另想办法吧。”马妻说:“我找人。”答:“除了一个人事先转移,其他人都被带走啦。”马妻忙问:“知道那人是谁吗?”问:“你是谁呀?”马妻只好说:“我是农户的亲戚。”那人迟疑一下没有答话,抬腿往前走。马妻快步跟上去,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惶恐,问:“那里有一个受伤的人?”“你是谁?打听那么仔细干什么?”那人并不放慢脚步,一副并不打算再答话的样子。马妻再也装不下去,豁出去地说:“我是受伤人的老婆。”

    跟踪马妻的人正是秋生。前三天他给老马送药,远远看见有两个人贴在墙根,鬼鬼祟祟向农户小院张望。他感觉事情不妙,迅速隐蔽并且离开。他想:联络站被盯上,老马有危险。后半夜秋生骑着借来的一辆洋车,直径进到农户院里,把老马背到洋车上,秋生拉上洋车一路狂跑,在夜幕掩护下,把老马转移到另一个村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鬼子秘密逮捕联络站没有来得及转移的人员。并布下暗哨,张网以待前来接头的人。

    老马跟秋生说:“老婆捎信,近两天要来看我,她可能会撞到枪口上。”于是秋生两天来在联络站唯一与外界相通的路上,一里多的路段走过来,又返回去,偷眼看着稀少的过往行人。当秋生看见一个农村打扮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时候,一路跟踪,试探盘问,直至那女人说了实话,秋生才说:“你跟我走吧。”女人疑惑而警惕地跟在秋生后面。

    老马夫妻相见悲喜交加,老马抚摸妻子本不该苍老的脸,妻子抚摸着老马遍体伤痕,两人相视无语。悲在其中,苦在其中,爱在其中。老婆不顾外人在场,抱住老马就哭。

    第二天老马催促妻子赶快回老家,担心人多引起周围住户注意。相见时难,别也难啊!妻子拉着老马的手不舍得离开,老马频频摆着另一只手,示意她赶快离开。战争年代,打仗就有牺牲,枪子不长眼呀!生离死别揪着两个人的心。

    秋生护送马妻出村,给她买了路上带的干粮,送到大路上。马妻一再表示:“你救老马一命,现在又半夜三更冒险给他送药,你是我们救命的恩人哪!我知道日本汉jian、国民党特务遍地都有,你两次舍身救他救我,让我们夫妻得以相见,我们一辈子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秋生白天在商店工作,晚上转入地下。姐夫李湘积极支持抗日,为抗日多做生意,广开财源,他赚的钱给秋生不少,秋生买药品送给武工队,救治伤病员。

    秋生常常出入药店,采买治疗外伤的药品,秘密地为八路军、武工队运送物资。他夜间出没频繁,这事引起一个歹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