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时姐，有人找你。”殷明明在走廊里喊小雨。“谁呀？”“不认识，在门外。”

    小雨走出大门，发现有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小雨仔细辨认，还是没认出是谁。“您好，是时医生吗？”“是我，什么事？”“我叫王涵，我听说您的业务能力特别强，看面相我就知道您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我…我想请您帮个忙。”“不见得像你说的那样，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忙。”小雨立马戒备起来，因为这个女孩在她名签上面游移的眼神和短短几句话就让小雨觉得她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小雨向来不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我爱上了一个大我很多的男人。”“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我们认识吗？”“不认识，但是我…我想让你帮帮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女孩哀求道：“我曾经和您一样，也是一名职业女性。在A城当幼师。后来，我的人生因为爱上一个人全变了。我的父母不同意我和他交往，因为觉得他年龄比我大很多，而且不能脚踏实地的干事情。我为了他和家人闹翻了，他提出和我一起到这个城市打拼，这样可以免除家人对我的束缚。所以我把工作辞了，和他一起出来。我为了他，家人没了，工作没了，现在他却不想和我结婚，说除非我怀孕了。我不能什么都没有，所以明天我做妊娠实验的时候，你能不能在化验单上填上阳性，让他相信我怀孕了？”然后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小雨。

    小雨倒吸一口凉气，退了一步，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清秀的脸，复杂的眼神，看来自己的第一感觉是正确的，她摆摆手：“对不起，我不知道谁给你提供的信息，让你来找我，但是这个忙我帮不了。”“难道您愿意看到我一无所有吗？”“你满十八周岁了吧？”“我二十四岁。”“法律规定十八岁周岁以上的公民是成年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所以你必须为你的行为负责任，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没办法为你的行为买单，如果你的男朋友真的爱你，怀孕不怀孕不应该成为结婚的筹码，再有我希望你能回到你父母身边，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毕竟这个世界能无条件爱你的只有他们。”“时医生…”女孩还想说服小雨，但是小雨已经没了和她对话的兴致，“不好意思，我下班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再见。”“再见。”

    小雨回科里换下大衣，她走出来时候看到那个女孩站在离科室门口稍远的位置，不知道在给谁打着电话……

    走出医院的大门，小雨想着老爸喜欢吃的菠萝家里没有了，就走到附近的果蔬店，给老爸买了一个大菠萝。

    让店员帮忙削皮切好后，提着水果向老妈家走去，走到三楼的时候，小雨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对着走廊的窗口往外看：“老爸，你怎么在这儿呢？”老爸回过头，看着小雨，眼里一片迷茫。“有些累了，歇一下。”“那我陪您一会儿吧。”“好吧。”小雨看着爸爸。好像昨天一晚上的时间。老爸就衰老了很多。“我的CT结果出来了吗？”老爸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挺好的，老爸。”“真好啊。”老爸露出了笑脸，“我和你妈要都健健康康的，就能让你们少cao点心。”“就是呗，老爸，您和老妈一定要好好的。”小雨感到有些心酸，对老爸说：“对了，老爸，我先上楼，把菠萝用盐水泡一下，那样会甜一些。”她扬了扬手中的菠萝，“这昨天刚吃完，怎么今天又买？”老爸有些责怪。“喜欢吃就吃呗。”

    小雨转身上楼，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涌，她想起因为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吃四环素导致了四环素牙，影响了容貌。初中暑假的时候，老爸领她去省城，给牙齿做贴面。那时候一个贴面要三十元钱，因为没有钱，老爸只能要求医生给小雨做了上面六颗牙，做完之后已近中午了，老爸问小雨明天咱们就回家了，你还想去哪里玩？小雨想了想，对老爸说想去动物园看看。

    那天的天气有点阴蒙蒙的，天空中飘着丝丝细雨。老爸领着她，怕她饿就去了医院附近的副食店，那时候商店中午是有休息时间的，只留一个看门大叔在窗口卖货，老爸买了面包和干豆腐卷，然后和小雨坐在副食店的门口吃，副食店的看门大叔心肠特别好，怕小雨和爸爸被雨淋，打开门让他们进去吃。吃过午饭，爷俩和看门大叔道了谢，坐着公交车到了动物园儿。

    站在动物园的指示栏前，老爸问她想去看什么。小雨看了半天，选择了鸟标本展厅，老爸花十元买了一张票，让小雨进去看。小雨想和老爸一起去，“我之前上学的时候都看过了。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老爸指了指门口的石块对小雨说。“可是下雨呢，爸。”“这点雨算什么啊，没事儿，你去吧。”那时候小雨对老爸的称呼还是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老爸的呢？是从看到爸爸脸上的皱纹？还是他满头的白发？小雨记不起来了。

    于是小雨拿着那张门票走了进去，展览厅的标本太多了，小雨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不觉中时间过了很久，等到小雨走出展览厅的门。发现雨下得大了，爸爸却不在那个石块的位置了。

    小雨四处张望，忽然，从不远处传来爸爸独特的爽朗的笑声：“太好玩儿了。”小雨过去一看，爸爸正在趴在露天河马池的栏杆外面，看着河马叫好呢。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却还是像一个贪玩的孩子一样舍不得离开。

    小雨突然就明白了，爸爸不是真的看过什么鸟标本了，爸爸是舍不得那十块钱啊！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了，我一定要让我爸爸，享受到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一切，我一定要他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

    她第一个月开工资，用工资的一大半给老爸买了一双皮鞋，老爸穿出去一天，回到家高兴地说：“我不知道鞋这么舒服。”

    因为老妈原来给老爸买的鞋都是革的，所以他以为所有的鞋都是不透气的。当他第一次穿上厚底的皮鞋。他才知道，原来脚可以这样舒服啊。

    从小雨有能力开始接手老爸老妈的日常生活之后，老爸也开始注意形象问题了，他说：“我女儿这么孝顺，给我买这么好的衣服，这么好的鞋，我应该好好珍惜。要不可惜了孩子的一片心意了。”

    而小雨也一直恪守着自己当初的誓言，对老爸老妈从不吝啬，应季的水果、时装、生活用品……只要她想到的，看到了，觉得老爸老妈能吃，能穿，能用，一定会给老爸老妈买来享用。

    老爸一生没什么爱好。除了喜欢玩点之外。他对老人、对家、对老婆、对孩子，都是那么好。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好好享受他应该享受的？小雨想着想着就落泪了。

    现在老爸得病的结果摆在小雨面前，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告诉老爸，也不知道老妈知道了会怎么样？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

    从老妈家出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走在路上时电话铃响了，她知道这个电话是老公打来的，因为老公的来电铃声是特定的。

    她接通了电话。“干嘛呢？”老公问。“回家路上。”“怎么这么晚啊？患者多吗？”“不是，去老爸家了。”“老爸老妈都挺好吧？”“不太好。”“怎么了？”老公那边的声音有些紧张。“老爸—老爸得癌了。”“什么？癌？看错了吧？”“是啊。我也希望是错的，病理结果已经出来了，胃癌。”老公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这两天有时间的话我回去看看。”“回来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你那边忙。就忙你的吧。”“我这边…我这边暂时拿不出来太多钱。”“不用了，钱你不用担心。文慧下午给我送来了一笔，爸妈手里也有钱，治病没有问题的。”“那就好。”老公那边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儿子怎么样了？”“挺好的，不惹祸，不处对象，学习成绩稳定。”“那行，你到家之后早点睡。”“好，我知道了。你忙完了，也早点休息。”

    有人说，人生是一个人的旅程。有好多人看不透这一点。总是喜欢借别人的光环展现自己。小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她的钱包里，永远带着银行卡。她的钥匙，是出门前的最后一道检查程序。她的手机电量，也总是满的。

    她的人生信条是：有人帮是我的福气。没人帮是正常的命运。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她看到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她把名利看得很淡，她把家庭看得很重，她把父母的健康列在第一位。可是，她还是扭转不了父母的生活理念。

    父母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按理说双职工的家庭，一般来讲日子应该可以过得去。但是小雨的父母都是孝顺的儿女。所以。在小雨小的时候，他们承担了家里大部分开销。小雨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但凡有个大事小情，第一时间被通知的人，都是小雨的爸爸mama。

    爸爸mama虽然都在医院上班，但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生病时候，需要的药品还是得花钱购买。他们有的时候手头紧，就先去单位的药房借药，然后用下个月的工资，来补上个月的药钱。小雨父母的钱大部分都花到老人生病、病后需要的营养上面了。再加上小雨上有哥哥，下有弟弟三个孩子，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算计着过照样捉襟见肘。

    后来，家里的老人一个个走了，再也没有人拖累小雨的父母了，父母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可是他们还是改不了从苦日子走过来的那些所谓的“优良传统”。看到有打折的商品，总想多买一些，放到冰箱里储存，剩菜剩饭即使馊了，也舍不得扔掉，小雨也为此和他们讨论很多次，也吵过很多次，父母在小雨面前似乎听话了，有时候小雨尝出哪样东西坏了起身去倒，父母交换一下惋惜的眼神倒也不加阻拦，但是在小雨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还是恪守着原有的生活方式，小雨知道，老爸得这个病的一大部分原因是他的生活习惯。可是，事已至此，小雨能说什么呢？况且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