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绯闻事件
曾芒溪和司马延摊牌了,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唯一的解释大概是马迩给了她一个足以让她痛下决心的承诺。而女人最想要的承诺无非就是一生一世的约定。只是我怀疑她真的能从马迩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司马延喝得烂醉,在曾芒溪家门口鬼哭狼嚎了近一个小时,扰得四邻不得安宁。曾芒溪在电话里冲我怒吼,命令我在半个小时内把他拖走。 “真是滑稽透顶,我这个助理简直太多功能,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连替人擦屁股的事也归我负责了。真要封给自己一个‘多功能创口贴’的称号。”我从李骁的酒吧抽身。 李骁不满地说:“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要理她。” “我们这行和当年宫内太监有什么区别,主子什么时候召见了,哪里敢有半点马虎延误。”我边背包边调侃。 “不去她能咋地,总不会诛你九族吧!”李骁应我。 我笑:“我想有九族给她诛还没地儿找人呢。”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他不放心。 “又不是去打架,人多力量大啊。走啦,拜拜!”我挥挥手走了。 我一赶到曾芒溪门口,就看到司马延执着地捶着大门,嗓子已经叫得嘶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有小小的愧疚,毕竟作为知情人,我一直隐而不报,这是不是应该等同于“窝藏罪”,以共犯处理。问题是我并没有从中谋得任何利益,却成了共犯,真是冤屈。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司马,不要这样,太失身分了。” 司马延红着一双眼睛看我:“秋翎,你来得正好,把曾芒溪给我叫出来。” 我只能违心地说:“芒溪姐不在。我们走吧。” “不在?我明……明就看见她在里面。”司马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赶紧扶住他:“你一定是眼花了。芒溪姐在录影棚呢。” “不是……”司马延不服气地指着窗子,大着舌头说,“我确实看到她了。” “司马,再不走,一会儿警察来拉你走,那就太难看了。”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司马延弄上计程车。我询问他的意见:“我送你回家,有什么明天再谈好不好。” “我不回去。秋翎,走,我请你喝酒。”司马延挥舞着手,万分豪气。 我知道喝醉酒的人是没道理可讲的,只好说:“酒就不喝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 他摇头:“不好,就要喝酒。” 好吧,醉酒的人是老大!我无奈地在就近找了家酒吧,半搀半扶地把司马延带进去了。 我真没见过一个人喝酒是这样的,当年张锦龙也没他这么不要命。我急急拦住他:“司马,一个大男人这样子会惹人笑话的。” “借酒消愁还分性别歧视。”他瞪我。 得,反应还不错,嘴还挺溜的。我只好静坐一旁,等他完全醉成一滩泥,想办法把他弄回去,今晚的任务就算告捷了。 司马延开始哭的时候,我真乱了分寸,我从不知道一个男人也可以哭得这么肝肠寸断。在我的字典里,可以用来安慰别人的词汇,实在太有限了,所以我只好坐到他的旁边,拍着他的背,想借此给他一些勇气和温暖。 “司马,何必呢。她要走就由她去吧,有些人,有些爱不值得去挽留,更不值得为她这般卑贱。”我想点醒他。 但,他不愿醒来:“痛不在自己身上,是不能够体会的。” 他说得对,事情往往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很简单,换做自己身上,一样纠结反复,难以看开。 当爱情的一方要抽离的时候,另一方再心犹不甘,再卑贱挽留,又能改变什么呢,只会让对方更加看轻自己罢了。既然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昂着头,高贵的离去岂不是更有姿态。但身处爱情的人们总也看不穿,看不透。 司马延突然问:“你告诉我……曾芒溪是不是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我语塞。 他醉而不笨,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着:“那男人是谁,告诉我,那男人到底是谁。” 我被摇得头昏脑胀,说:“你们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终于颓丧地放开我,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我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心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我想发泄,把它们全部发泄出来,要不,我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秋翎,或许你可以帮帮我。” 我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他太憋屈和愤怒,他只是找不到出口把它们释放出来。我忽然想到这附近好像有一个开放式的拳击馆,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营业。 “我有办法,跟我走。”待我约他,才发现他居然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枕着我的肩膀,睡过去了。看来真是喝高啦! 也好,也许明天醒来他的想法会有所改观,一下子顿悟了也说不定。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说不上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起码也该有一定免疫力的。 有低低的,悠闲的,懒洋洋的歌声,忽远忽近地唱着,仿似从遥远的天宇传来。我侧头看着司马延,他熟睡的脸含着婴儿的坦白和固执。 李骁接到电话就飞速赶过来,我们一起把司马延送回家。他一个人住在黄金地段的高级公寓里,里里外外整洁干净,更透露出些许寂寞。 “醉得这么凶。”回去的路上,李骁感慨。 我轻叹:“爱情走的时候没得商量,何况是这样一个功利现实的社会。” 李骁笑着拍拍我的头:“不要这么长吁短叹。你放心,我不会,我保证永远不落跑,陪你到眉毛头发都白,牙都掉光。” 我沉默地看着路边的霓虹。人越年轻越容易相信所谓的永恒,其实这世间的一切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的,但往往需要经历很多,受到无数次伤害之后才会知道。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应该算是未老先衰! 当报纸上登出来司马延和我的照片时,我站在阳光普照的街头,却突然感到脊背发凉。从我和司马延进酒吧,到我安慰他,最后他枕着我的肩头睡去,所有的照片都那么清晰,甚至还有特写。我就这样再一次成了绯闻女主角。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我总不明不白地纠葛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头版头条,标题醒目:“男友和助理搞暧昧,当红女明星情何以堪。”报道中我是一个水性杨花,厚颜无耻,*不堪的女人,说我勾引钟子霂不成,继而勾引司马延,一些我生活中的细节都描写得淋漓尽致。什么时候开始我比明星们还抢手,让这些狗仔们极力追捧,关注度如此高? 报道中甚至还提到我约司马延开房,过程写得绘声绘色,我不得不佩服写得出这种报道的记者,这么好的想象力还当什么记者,不写小说当编剧多浪费啊! 我盯着那份报纸,再一次把内容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报道的事无巨细让我察觉到此事太过蹊跷,细细想来,这整件事情唯一的受益者只有曾芒溪,她绝对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我把报纸塞进包里,直冲公司找到曾芒溪,把报纸摔在她脸上:“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看。” 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就知道被她算计了,她势必会把局面弄得更加混乱。 果然,她发神经一样把自己头发弄得一团糟,往地上一坐,开始声嘶力竭地嚎哭:“抢别人的男朋友还来撒泼,这是什么世道,呜呜呜……没天理啊!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我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当演员真是不错,磨练之后,眼泪什么时候需要了,什么时候就来了。我没这本事,活该被人当做恶人。 公司的人全部聚到我们身边,我真切体会到什么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曾芒溪愈演愈烈,跳起来往窗口冲:“我不要活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是没脸活啦!” 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声张的,这种先通告全世界,才采取行动的往往是做给别人看的,但偏偏就有人吃她这一套。 她很轻易就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拉回来,然后她靠着身边的人哀哀地哭着。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不要脸的女人,滚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烂货,还有脸来这里耀武扬威。滚!” 世人这么容易就被假象蒙蔽了眼睛,我不知道该为他们可叹还是可悲。 但我也知道众怒难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我看着曾芒溪,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有力:“如果你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半夜不会做噩梦的话,你尽管把这个屎盆子往我和司马延的头上扣。曾芒溪,当一个人把坏事做绝的时候,她就离报应不远了。你最好记住今天我说的话。你以为你是胜利者吗?不,你会是一个最悲惨的失败者。这个报应还不用我和司马延送给你,早晚自会有人把你该得的报应一一还给你!” 我在辱骂声中,昂着头离开了那里。走到门口的时候,电话响了。我回头朝所有人傲然一笑,才一边走一边接通了电话:“喂?” “秋翎,你姑姑出事了。”阮阿姨的声音很沉痛。 我的气息紊乱了:“怎么回事?” “她看到你的报道,一受刺激就晕倒了,现在还在急救!” “曾芒溪,如果我姑姑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我在心里发着毒誓,收了电话,就往楼下冲。 “秋翎。”迎面跑上来的人拉住我。 我抬眼,看清来人,只叫了一声“子霂”,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淌下来。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种失去亲人的恐惧游动在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的心犹如被千万根针在扎,疼得战栗。 “秋翎,不要怕,不要怕,一切有我。”子霂毫不犹豫地把我的头按在胸口,紧紧拥着我,试图让我安定下来。 闻到他的气息,我稍微安心了一些:“子霂,姑姑出事了,快带我回去。” 他拉着我的手,跑下楼梯,穿过大厅,打开车门把我推上车,然后发动车子,一个急调头。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滞留。 我很机械地问他:“你怎么会出现的?” “我看到了报纸。我想你遇到了棘手的事,想过来看看有什么是可以帮得上忙的。”他望着失了灵魂的我。 我睁大眼睛瞪着前窗刺眼的阳光:“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你总是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子霂,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我冰冷的手:“不会有事的,秋翎,你不要胡思乱想。” 车子沿着宽阔的街道向前飞驶。我一偏头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像一只疲惫的,失去了翅膀的蝴蝶,在春日渐渐走近的时候,一点点摔落下去。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那些蒙尘的往事,连那些我以为根本不可能记得的细节都清晰无比。我的大脑从未像现在这般拥挤,仿佛气球被不停地打气,马上就要被撑爆。 我像一只受伤的困兽,抱着就快爆炸的头颅,蜷缩起来。我不知道能够藏到哪里去,意识里就是很想深深地躲起来。 我听到子霂的叹息,感到他停下车子,把我整个抱进他的怀里——他采取的是一种抱住孩童一样的姿势,然后他的唇落在我的额头,再滑到我的耳边:“相信我,事情不会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你不能先放弃,放弃就没有机会了,那个受尽折磨和屈辱都要坚持抗争的晏秋翎不会输!” 我的体温和意识终于慢慢慢慢地回来了。我吸吸鼻子,从他的怀里抽身:“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车子走上国道的时候,我接到了李骁的电话。我只是告诉他,姑姑病危,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不用为我担心。我懒于解释太多,简单交代后挂断电话。 “我知道那儿的大概位置,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子霂关上窗子。 我微微点点头。我只是想静静地收拾自己的情绪,没想到竟睡过去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冰凉的海水里无法呼吸,挣扎着失去语言,眼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化作泡沫,然后消失不见。另一个我在海边疯了似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是,所有的声音都被大海吞噬。绝望从我的眼睛扩散开来,我无法停止的在那里奔跑,奔跑…… “秋翎,秋翎……” 我蓦地睁开眼睛,看到子霂在摇晃我:“做恶梦了?” 我直起身,看向窗外:“快到了。” “最多二十分钟的路程。”他递给我一瓶拧开盖的水,说,“喝点水。” 我仰头喝水。听到他接着说:“刚才阮阿姨有打电话来,说姑姑已经醒过来了。”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归位的声音,不由长长舒了口气。我看向路旁,青黛色的重山在春天的召唤下,一层层,一叠叠,铺天盖地的绿着;头顶有白云悠悠飘过,天蓝得像一块巨大的碧石。 在病床前看到姑姑的时候,我的心犹如被鼓重重敲了一下又一下。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她竟羸弱到这个地步,瘦得超乎我的想象,躺在病床上,轻飘得像一片羽毛,好似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我在她的注视下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语声哽咽:“姑姑,对不起!” “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姑姑抚摸着我的脸,“那些都不是真的,姑姑还能不了解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你……” “姑姑是心疼你,你究竟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姑姑流着泪说,“姑姑是恨自己不争气,一生穷命却生得这样一个富贵病,把你拖累成这样,还不如痛痛快快死了岂不干净。”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哭着说:“姑姑,你说这话不是用刀扎我的心吗?当年若不是你,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我的生命是你给的,你就是我的mama。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不觉得苦,不觉得有什么委屈,我只求你好好的,不要离开我!” 姑姑用骨瘦如柴的手拭去我的泪:“秋翎,姑姑始终是要走的,陪不了你一辈子。你要学会一个人,你得慢慢去习惯!” “我不,我不!”我摇着头,“我不要去习惯。” 姑姑一边流泪一边叹气:“好了,不哭,不哭!” 阮阿姨走过来扶起我:“你们姑侄俩都别再说了。秋翎,你姑姑刚刚手术才结束,让她睡会儿,休息一下!” 我从阮阿姨的眼神里知道她有话对我说,点点头,和她出了病房。 “你姑姑的情况不乐观。医生建议做骨髓移植。” 终还是到这一天了!我感到一阵昏眩,被后面出来的子霂及时拦腰扶住。 “我们一直在努力找可以匹配的骨髓,但还没有结果。”子霂接过话茬。 我忙说:“先查我的。” “医生建议转院,这里的设施和技术都不是顶尖的。” 我同意:“我这就把姑姑接上去。” “你一个人可以吗?”阮阿姨疑虑地看着我。 “她不会是一个人,还有我!”子霂说。 我感激地看他,他说:“我这就去办转院手续,你去准备一下。” 在子霂的cao持下,我们顺利地把姑姑转进了最好的白血病权威医院。阮阿姨始终不放心,陪我们一直到一切事情都打点好了,第二天才坐上了回程的客车。看来世间人情也并非都是薄凉的! 李骁陪我送阮阿姨上车。一直到发车,阮阿姨都是欲言又止的神态。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更清楚她在担心什么,可是我无法给她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所以我当做没有看见她眼中的忧虑。 一直到李骁独自在站台上留下,我把她送到座位上,她终于没能忍住,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秋翎啊,阿姨知道你是个乖孩子,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女孩子的名声是很重要的,名声没了,一辈子就完了,没有哪个好男孩再敢要你。报纸上是一个,昨天和你来的是一个,现在又是一个。秋翎,你还年轻,不懂得这些利害关系,女孩子要知道爱护自己的名誉。阿姨是心疼你才和你说这番话,你不会怪阿姨吧!” 我笑着摇头:“阮阿姨,你是把我当闺女看才会叮嘱我这些,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胡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阮阿姨拍拍我的手,“有什么事需要阮阿姨,说一声,只要阮阿姨帮得上的,一定帮你。” “谢谢!”我搂着她的脖子,贴近她的脸颊,小声说:“阿姨,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好,照顾好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所有所有的一切。” 一直到车子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才约李骁离开车站。不知道是不是成长路上缺乏关爱的缘故,哪怕只是一点点亲情的温暖,我都想去紧紧抓住,想倾尽所有去拥有,虽然常常会觉得力不从心,却还是不想放弃。我弄不懂那些幸福地生活在父母怀抱里的孩子为什么不知足,不珍惜,总认为那是理所当然,他们不知道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走在大街上的人们,也许是暖春的阳光太舒适,脸上都有着懒散的神情。我没看李骁,淡淡地说:“你为什么不问,子霂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我们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 李骁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隔半晌才说:“我不问,因为我相信你们,我相信这一切不过是凑巧。” 我知道他是言不由衷,干脆换了话题:“是曾芒溪,我一定会让她为此付出代价的。” 李骁不禁哗然:“果然是她,看到报道时我就有所怀疑。只是她这样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我恨恨地说:“司马延不同意分手,她就让他背上负心的罪名,逼迫他必须放手。只是她的手段实在太不高明,要我背黑锅,哼,她还没那本事,除非我心甘情愿。” 李骁察觉到我的异常,奇怪地问:“秋翎,你想怎么样?有什么打算?” “目前还没有拿定主意。”我闭上眼睛,很明显地表示出自己不愿再谈。 车内安静了下来。 在医院的停车场,李晓再次打破沉寂:“你看上去很累,明天还要做骨髓常规检查,今天早一点儿回去休息。” “嗯!” 他接着说:“你还得上班,不如我在酒吧先调个人过来帮忙,别的再从长计议。” 我睁开眼睛,感到有些微微的晕眩。“谢谢!”现在,除了这声轻飘飘的谢谢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