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人和红薯(三)
西风又起,雨枫在北方。 这肃杀的西风可能带去一个浪子的思念? 白度冷漠的眼中,更添了一份寂寞。他浑然不觉面前的人,正用狠毒的目光盯着他。 他的剑在腰间,他没有拔剑。 罗江的金鹏神爪依然没有发动,他的两眼,死死盯着白度的双拳。 猎豹的双拳,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一对拳头。 寿中正忽然拦在了罗江的前面。 他道:“猎豹在江湖中的名声并不好,是不是”。 罗江点头:“岂止是不好,简直是臭名昭著,想杀他的人不知有多少”。 寿中正道:“那么杀了他本不用讲江湖道义的”。 他又向白度道:“我杀你,并不是为了一万两赏银,而是为江湖除害,这一点你要明白”。 白度忽然就纵声大笑起来,声音那么大,寿中正眉头已紧皱起。他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大笑。 白度想到了死去的铁枪战雄。 他的笑声止住,脸色变得如西风般肃杀。他的眼中,已没有了伤痛,没有了寂寞,只有深深的嘲讽。 他道:“好一个‘义薄云天’的寿大侠,来吧”。 话音落,一股劲风已袭至他的面前。 白度没有料到,最先发动的,居然是一直默立在旁那个白白胖胖的人。 他的五指竟似已不再粗短,犹若一只鹰爪,鹰爪也没有他这般迅速,也不如他的劲道,这一爪赫然已到了白度胸前。 白度凝神不动。 白白胖胖的人这一爪已抓不下去,再往前,他的爪便要碰上白度的拳,他都搞不清白度的拳何时已提到了胸前。 然后,他的人已腾身翻起足有一丈高,脚在上,头朝下,爪更在头之下,两爪张开,十指虚点,罩向白度肩颈十处大xue。 他的身形宛如展翅的大鹏,离白度还有三尺远,白度已感到了他带来的劲风。 这时,他的身前又出现了一只铁爪。 他的身后,也出现了两道力量奇大的攻击。 罗江与寿中正也在这时齐齐发动,名动江湖的“义薄云天”更甚罗江,竟在身形一动间转到了白度的身后。 白度已被包围,三记杀着,只要中了一记,他就只有死。 江湖中能逃过这三人合击的人应是很少。 但白度能,他是浪子白度,而不是猎豹。 寿中正在白度背后发出的两掌,正是他的成名绝技“怒狮掌”。当年他就是用的这招“怒狮迫月”力挫“寒山双凶”。 他在这掌上,已浸泡了三十余年的功夫。 这一招“怒狮迫月”,不讲究招式的变化,而在于掌力的雄厚。乍看平平无奇,可推出的力道却足以摧毁一头最强壮的牛。 他使出这一招,是因为白度在两面鹏爪的攻击下已无处闪避,他的这一掌可谓稳cao胜券。 但他的双掌推空了。 白度的人已在空中。 他在罗江一爪刺来时,间不容发地缩身上跃,爪从他脚下抓过,他的脚尖已点在铁爪上。 这时,寿中正的双掌同时走空。 白度的拳已经向上扬起,完全封死了头上双爪的攻击。白胖的人再想变爪已是不及,他的双爪已抓上了白度的双拳。 他的人再次倒飞出去。 白度的铁拳,已将他十指尽数震断。 白度脚下轻点,人也跃起,避开罗江与寿中正的二次攻击,人在空中,他的剑已出鞘。 他的身形宛若鹞子冲天,在罗江与寿中正身前一闪。 落地时,已在三尺开外。 罗江与寿中正动也不动,他们已被骇得再不能动,白度人在空中,已刺出四剑。 四剑从绝想不到的部位刺出,比闪电还要快。 罗江的铁爪已落地,寿中正的双手已垂下。 这四剑分毫不差地点在了他们的肩井xue上。 以剑点xue,而不伤皮rou,这已是上乘剑法。 罗江与寿中正的眼中,已是死一般的苍白。 猎豹的手下,从没有死过人,但也从来没有人能再在江湖走动。残废,是这些人相同的结局。 他们这时才知道错了。 不是知道错把白度当作猎豹,而是后悔冒然便向这个年轻人出手。这个年轻人的功夫比猎豹更厉害。 江湖中人一次错误的结果,便可能是死亡。 白度落地时,背向他们。 路边的白杨发出更凄清的声响。夕阳的最后一抹清辉也隐没在西天的尽头。暮色渐渐涌来。 这之后又该是无尽的长夜了。 白度眼中的怆然愈浓,这nongnong的秋色竟能在浪子的心头泼洒这么多的愁思。 又是长夜了,漫漫长夜中又能和谁把盏倾诉? 白度的剑已还鞘,转过身时,他身上再没有了逼人的锐气,他又变得寂寞、萧瑟,遗世独立。 寿中正长长地叹息:“想不到猎豹的剑比他的拳还要可怕”。 白度向他们走去。 他们的眼中已现出了惊恐的目光,他们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束手待毙的心情。他们还想一搏,但双手已不能动,更何况,他们的心智已彻底被这年轻人击败。 年轻人的萧瑟也已深深烙入了他们的心底。 白度已经走过了他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天已晚,他还要帮老平头把一车柴禾送到前面镇上去。他又拉起了车,一件衣服已经披在了他的身上。 “年轻人,注意身子。”老平头苍老的声音。 白度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很淡,却很真实。 “我们走吧。”他说。 “我们走。”老平头点头。 他们又拉动满满一车柴禾向前走了。他们谁也不看一眼场中的人,而场中人也再不说一句话。 柴车在西风中越来越小,终于不见了。 夜色汹涌而来。秋天的夜凄清而美丽。一弯弦月隐现苍穹,此时白昼还没有过尽,黑暗还没有到来。 镖局的人已扶着十指齐断的白白胖胖的人走到罗江与寿中正的面前,三人的脸色一样铁青。 罗江恨恨地道:“这小子的手段倒真有两下子”。 寿中正冷笑:“只可惜年纪轻轻的却往邪道上走,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人危害江湖。”他长长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感慨,“江湖中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些人才动荡不安啊”。 这话说得堂堂正正,真不愧是江湖中的“义薄云天”。 罗江忽然担心地道:“这小子的出现,会不会是他已探出了咱们这一趟的秘密”? 寿中正摇头:“不会,如果他知道了,就不会轻易离开”。 罗江道:“那小子的剑法真是霸道,寿大侠,你可曾想起他是谁来”。 寿中正阴沉地看着前面的道路,恍然大悟似地点头:“你可知道梅林隐士的江湖人物谱中有两个浪子”。 罗江点头:“那他会是滕讯还是白度”? 寿中正道:“白度,他一定是白度。只有浪子白度才可能帮一个老人拉车,也只有白度的剑能和天山雪鹰子、南海何孤愁比美。还有,滕讯无情,白度多情。如果今天我们碰上的是滕讯,那我们现在就不会再是活人”。 罗江恨声道:“这小子到前方镇上去了”。 一旁白白胖胖的人忽然惨白着脸道:“那个镇子便是他最后的去处,今后的江湖中,不会再有这个浪子了”。 他的语气阴森恶毒,罗江与寿中正听了心中俱都一寒。 罗江道:“师兄,他,他已经着了你的道儿”? 白白胖胖的人点头:“他震断了我的十指,我却要了他的命,算起来,我没有败,该死的是他”。 他说着,举起了双手。 他的十指已断,无力地下垂,上面六只大大的钻石戒指发出淡蓝色的光。这些戒指上的宝石是十年前他从一群波斯的胡贾手中购得的,之后便成了他的兵器,要人命的兵器。 他阴森地道:“无论谁想震断我的十指,那他就只有死”。 忽然,一个冷漠而坚定的声音道:“只可惜,先死的肯定是你而不是他”。 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西风猎猎,那面红色小旗忽然飞了起来,落入一个人的手中。谁也没有看清这个年轻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年轻人穿一袭蓝衫,宽宽的脸膛,浓密的剑眉,眼睛里闪现着一些闲散,一些自信和一些冷漠。 他的双手很自然地垂在两边,但无论任何人最先注意到的一定就是他的这双手。这双手比一般人的双手至少要大一倍,如果握成拳,那么拳头也一定会比一般人的大很多。 这双拳如果击在人身上,会有什么结果? 暮色渐浓。白杨与长路俱已依稀。 西风吹过,晚凉的秋夜散发出阵阵寒意。 罗江等人全身已紧缩,这蓝衫年轻人仍然那样悠闲地站着,但他们无形中已被他的精神所震慑。 蓝衫年轻人泛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我是猎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