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绳恶鬼
夜色昏沉,风雨晦暗,雷光在天上闪明。 此刻,湿热的屋子里,白温倚着木窗,从窗棂的木格里看雨,从静室的窗往外看不见白日里从圜堂看见的大湖,只是隐隐听得见湖水汹涌的波涛声。 从这里看是道观外墙外面的树林,刚刚立秋,树便早早没了叶,光亮明的时候,还能看见树皮都少了很多。 这样的光景,外界多半是大灾年! 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道观,是如何留存下来的。 白温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 沈真人似乎并不会什么道法,反而更像是蒙昧封建社会里的化学先驱。 但这并不代表真人没有本事,相反,在这个无法无天的世道,能压制住所有人,才能拿到粮食的管理权。 无论如何,沈真人都掌握着在这个道观里绝对的暴力。 白温正胡思乱想着,那个小道童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开口:“快睡吧” 小道童叫若彤,道观里的静室是两人一间,按照先后是他与若彤分在一间静室,静室很窄,两人各挨着一边墙,依旧离得很近。 “不用管我。” “学术法很辛苦的,要淹进水里。” “淹水,什么意思,沉进水里么?” 白温一惊,虽然羞耻,但他确实不会游泳。 “学上一次就行了,要是溺水,真人便不在教了。” 那沈真人大概率是不会道法,如果顺着想法,那明天的教授应该就是威吓。 白温不再去想,转而问道: “若彤你是哪里人?” “不知道!李师兄说和我是同乡,应该是在潼川,我们是一起逃来这里,才被真人收留的。” “李师兄是?” 白温回忆了一遍,并不能从今天见到的一群人中对照出李师兄的容貌。 “李师兄是我们中最有灵性的,只有李师兄还在跟着沈真人学道法。” “学道法不是要被水淹吗?而且沈真人不是不会道法吗?” “还能是啥,不就是拍那道人的马屁,多混上一口饭吃,每日静坐只有那姓李的从不曾被罚,还不是讨得真人欢心。” 若彤那一侧的墙后,传出粗犷的声音,语气似是极其不屑那位李师兄的行为。 “憋气也很不容易!”若彤小声的争辩。 那粗犷声音倒也懒得与一个小童争执,呵了一声,不再说话。 “外面是闹了灾年了吗?” 白温又问。 许久若彤都没有再说话,黑夜里,小童明亮的眼睛看着白温这边的窗外狂流的雨,稚嫩的脸线柔柔软的然人心痛。 就在白温昏昏然快要睡去时,稚嫩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外面,有人在吃人!” 平塘镇上。 李图福百无聊赖的坐在塘坡上,这是一处干涸的水塘。 水塘中心点着篝火,胡师傅围着篝火打拳,据说是上一辈传下的虎形拳,拳脚摆开虎虎生风,真如猛虎下山一般。 大人们远远地围在篝火边,三五成群的嘻哈聊天,将篝火中心一丈方圆都留给胡师傅耍弄。平日里都是这样,看不出新奇, 但今日又有不同,并不是说胡师傅今天的拳耍的有些僵硬。 而是今天在篝火边多了一个老头在烤火。这在往日里是看不到的,平时有人离得近一些,都生怕被胡师傅的拳头伤到。 胡师傅是看门护院的行当,他这一拳可是不轻。 李图福有些奇怪。 月明星稀,天空很亮。 还未发芽的树和去年垒起的柴火垛,他们的影子被月光照进干涸的池塘底,影影绰绰的池塘底中央,只有孤零零的一堆篝火在燃烧。 不知从何时起,围在池塘中央三五成群的人已经不再说话。池塘里寂静的只有噼啪的火烧声,胡师傅在一片寂静里舞拳,拳脚僵硬,像是月影下扭曲的树影。 隐隐约约一条条线在人群中穿梭缠绕,李图福看见有学堂上不算陌生的少年挣扎的扭过头,又僵硬的扭回去,站在原地不再动了。 月光下,丝线如织,三两根黑绳贴着月下扭曲的枝影向前扭动,轻轻搭在李图福的鞋上。 篝火旁,头发花白的老人将瘦的如柴的手,放在红彤的篝火上,他穿着一件长衣。长衣破旧,上半身灰白,愈往下延伸,长衣上的墨色越重,到衣裳的下摆已完全是黑色,散成丝丝缕缕的黑线,向四面八方铺展。
胡师傅停下了诡异的拳舞,塘中心的人整齐的转过身。 他们的面庞下,黑线如蠕虫般扭动。 “嘿嘿”塘中心的老人笑了声,将双手垂下,长袖垂落,颜色交融,仿佛宽大的黑袍将双手一起罩了进去。他周围的人脸上的黑线扭动的更加剧烈! 以人为偶,黑绳牵丝。 入黑绳地狱者,皆罪大恶极者,厉鬼也! 月下的老人,如鬼狰狞! 樊云山,云升日出,雨晴天明。 穿着道袍的沈真人推门而入时,白温靠着窗边睡着了,若彤轻轻推醒了他,然后与他一道随沈真人一道出门了。 云真人带着他来到一处庭院中,庭院只有三面墙,湖水从没有墙的一面流进,半个庭院都被湖水淹没。两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清扫,将庭院中的藻荇水草堆扫到一边,一尊绘着水波云纹的大鼎立在中间,四脚有蛇首龟纹。 “我会传你一套心法要诀,你要好生修行,争取早日觉悟觉性。” 云真人说,他结跏跌坐,念了一篇简短的道诀后,又道: “入水之后,默念道诀,明心见性,可得自在。” “小师弟,进鼎吧!” 两个中年汉子立在鼎的两侧,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笑里的意味颇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等白温说话,两个汉子架着白温,塞进鼎里。, 等等,这场面怎么这么熟悉! 青铜焊成的重枷落到肩上,白温整个人就被锁死在了鼎里 “起鼎!” 沈真人咤喝,两个中年汉子各自抱住两个鼎足,青筋乍起,鼎被一点点往湖里挪动,湖水逐渐没过鼎足,然后开始淹没鼎身。 整个鼎身沉进湖水里时,白温只剩下头还浮在水面上,波涛涌动时,湖水险些灌进他嘴里。两个汉子此时已经完全没进了水里。 “落!” 沈真人再次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