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年后
鹧鸪慎缓缓道：“所以，姐夫，这就是你要出海的真正原因……” “算是原因之一吧，其实更多是不想自己像我爹那样死掉”洛雄挺起胸膛，悲壮道：“我洛雄堂堂一代剑神，要死也死在江湖厮杀之中，要死也死在大海寻仙路上！岂能糊涂到让妻儿受辱！腐朽到摔死猪圈之中！” 鹧鸪慎望着自己可怜的姐夫，一时语塞，再也想不出劝阻他的任何理由。 片刻后，洛雄突然发现自已眼角有眼泪划了出来，于是有些尴尬的擦拭了下，拿起桌上的酒杯，仰起头，一口气喝光了里边剩下的酒。 此时的他早已也辨不出这酒的滋味是甘是苦。 鹧鸪慎心情沉重，抓起桌上的一个酒瓶，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下去。 “狗旺，以后你姐和飞儿，可能要劳烦你多照顾一些了.......” “姐夫你这是要跟我交代遗言了吗？我不要听！”鹧鸪慎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洛雄。 洛雄笑道：“你就这么笃定我就一定会死在那片海上啊。” 鹧鸪慎强忍哀痛，声音哽咽接道：“可你就这么不辞而别，我姐怎么办，她不会记恨你吗？” “会的，一定会的...”洛雄泪眼模糊，凄然笑道：“但我就是要她记恨我。” 洛雄又一杯酒下肚：“你姐是个好媳妇，我又老又丑还大她整整两轮，真不知道她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的就跟了我。趁她现在还年轻，还能再改嫁，我要她记恨我，不要她念着我，就那样她就可以找人组个新家庭，不去管那人对她怎样，总比照顾我一个糊涂到生活不到自理的老糊涂强吧。” 鹧鸪慎此刻泪水也下来了，咬着牙低下头去，泣不成声道：“可是洛飞呢……他还那么小......” 洛雄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泪水彻底哭了出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曾经一代剑神却老泪纵横哽咽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到他小舅子面前。 鹧鸪慎伸手抹了一把面颊的眼泪，接过书道：“这是啥？” “推荐信，要是三年内我回不来，你就拿着这封信带飞儿上巫山，玄剑门会接纳他的。” 鹧鸪慎拿起剑谱翻了翻，惨笑道：“姐夫你这后门走得可以啊，多少方士挤破脑袋想进玄剑门不得，你这就给安排上了。” “洛飞一直想习武，我也想自己能亲自教他练剑，但怕是没这机会了。” 鹧鸪慎深吸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洛飞我会照看好他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大可不必担心。” 洛雄点点头说了声好，又抹了一把眼泪，坦然一笑道：“今晚不说这些了，累一天了，这会就想好好喝个酒，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太扰兴致了，来给我满上，今晚不醉不归。” 鹧鸪慎也抹了把眼泪，咧嘴笑道：“难道醉了你会就归家吗。” 洛雄摇了摇头，眼神异常哀伤道：“不归，醉了也不能归，归了，再见到那老娘们和小崽子，我怕自己再也狠不下心出海了……” 鹧鸪慎眼泪又滚了出来，叹声道：“你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出海啊，行吧，我也不拦不住你了。但老洛头你可要争点气啊，不光要到雾隐岛，还要到那归墟岛才行，别死在了半路上喂了鱼，那就太窝囊了。” 洛雄豪气道：“放心吧，我可是剑神，方仙道盟的天字方士，想让我死可没那么容易，你知道我当年......” 那一晚，鹧鸪慎喝得酩酊大醉，听着姐夫在耳边洋洋洒洒吹嘘着自己过去的光辉事迹，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才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桌上油灯已尽，窗外天已蒙蒙亮，桌子上杯盘狼藉，姐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鹧鸪慎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挣扎起身，走到门口，发现自己姐夫的马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和他一块走了。 鹧鸪慎在门框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陌生人怔怔出神，突然眼眶一热，眼泪又不自主就掉了下来。 朦朦胧胧泪眼中，他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身后还跟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走着走着，老人还停了下来，转过头，笑着，往自己所在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回身继续前行，彻底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就在老剑神洛雄出海之后不到半年，朝野发生了两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一是淮南王宣布起兵造反，武帝发兵平反，双方在大战七天七夜，最终以淮南王兵败自刎而止。 二是在叛乱平息三个月后，方仙岛爆发了恐怖瘟疫，原本岛上两千多名方士，无一幸免，尽数死绝。 次年，朝廷宣布解散方仙道盟，且此后不会再大举招募方士为皇家练丹制药及出海寻仙。 —————— 三年后，杏花村内，已经长成少年的吴赐傲沿着村间土路一阵小跑，从村头跑到村尾，最终在后山一片田地停下。 在他前边不远处，有个和他身材相似的少年正坐在田梗边放牛。 吴赐傲跑到他跟前，一手负后，一手伸前，斜着做了个挑衅的手式，仰起脑袋道：“洛飞，我昨日新悟了一套拳法，敢不敢和我较量较量，看我今天不把你打趴下求饶。” 洛飞嘴里咬着根野草，双手托着腮帮，眼神呆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吴赐傲来了，无精打采地回了句：“你来啦。” 洛飞看都没看他一眼，依就托着腮帮发呆，懒洋洋道：“等你屁股伤好了再说吧，听说你昨天又让老族长给收拾了。” 吴赐傲一脸傲气道：“嘿，小兔崽子敢瞧不起我，本大爷让你一个屁股又如何，只管放马过来。” “好！那我来了哦” 见洛飞站起身，吴赐傲立马有些怂了，身体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怯声道：“先说好不准打脸哦。” “好。”洛飞捏了捏拳头，一脸邪笑，向吴赐傲靠近。 吴赐傲脸色大变，道：“还有不准打屁股！” “好！”洛飞邪魅一笑，歪了歪脖子，向吴赐傲扑过来。 两个少年，就像稚童一般，在田地里扭打了起来。 杏花村印象中，这两人从小就就三天两头地打架，村里大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别看他俩打的时候很凶，打完了哭哭啼啼，可一扭头又好得跟啥似的。 二人之间的打架很多时候都是以吴赐傲哭鼻子求饶而止，今天也不例外。 吴赐傲双手抱住脑袋趴在地上求饶，洛飞骑在他身上气喘吁吁，两人身上滚得全是泥泞。 “认输没？” “认了认了，快从我身上下来，腰要断了” 洛飞轻哼一声，翻身仰面躺在田地上，望着天空，酣畅淋漓。 吴赐傲用胳膊撑起身子，不服气道：“你丫刚刚弄到我屁股了，你知道我屁股有伤的，你还下死手。” 洛飞望着天空，淡淡说了句：“赐傲，我要走了。” “啥？”吴赐傲道：“走哪去，别想跑，等我屁股伤好了再打过。” “昨天我舅舅来我家了，他要带我去修行，赐傲，这回我真要离开村子了。” “啥？” “你忘了我说过我要成为方士，要去闯荡大海的事了。” “可你不是说等到你爹出海回来吗？” “我娘说不用等了，三年了，我爹要还活着早回来了。” “啊，你的意思是你爹已经……”吴赐傲小心翼翼问道。 洛飞点了点头。 吴赐傲把手搭在洛飞肩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沉默好了一会，洛飞自己开口道：“没什么好伤感的，我娘跟我说了我爹是一名方士，是大海人，死在大海中也算是落叶归根，要他埋在土地里才叫屈辱。” 吴赐傲哦了一声，想了想，转移话题道：“话说你舅要带去哪修行啊？” “去巫山，我老舅说那里有一个很厉害方士门派，要带我去那修行。” 吴赐傲哦了声，沉默了一会，道：“洛飞，那你下来真的去闯荡大海了，我还以为你一直随口说说的。” “我已经把闯荡大海的当成我人生的最大目标梦想了，怎么可能是随口说说而已，倒是你，让你跟我去闯荡大海你不去，真要在这山旮旯里当一辈子泥腿子？” 吴赐傲慌忙解释道：“怎么可能，当初你刚和我提要当出海时，我就去和那老族长说了，结果那晚就被他拿弹子追了几条街你忘啦？我打小就是孤儿，受了不少村里人恩惠照顾，实在不忍伤大家的心才……” “没怪你”洛飞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他道：“我也没想到这村子里的人那么不待见方士，讲道理其实把他们赶这来的是朝廷，又不是方士，他们最应该记恨的是朝廷才是。” 吴赐傲骂声道：“他们才没胆子记恨朝廷，只会拿我撒气。” 洛飞把手放在吴赐傲头上摸了摸道：“其实你就算在村子当一辈子泥腿子也没什么，我不会瞧不起你的，还把看亲儿子看待。” 吴赐傲一把打开他的手，骂道：“去你的，你才泥腿子，我等今年秋天帮村子收完庄稼我就出村子，我要去拜师习武，到时候再和你打架，看是你方术厉害还是我武功厉害。” 洛飞笑道：“好，等着你呢，要学就好好学，别到时候练个半吊子三脚猫功夫回来丢人现眼。” “不会的，我感觉我就是那种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未来江湖一定有我的名字。” “就你？武学奇才？” “怎么不信还是咋的，我告诉你我今天要不是屁股有伤，我未必会输给你，要不再打一架。”说着吴赐傲对他扬起拳头。 洛飞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的厉害了，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吴赐傲哼了一声，放下拳头，高声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咱村花，王牛芬和我说了，等我成为万人敬仰的江湖大侠那天，她就答应和我好。” 洛飞一脸嫌弃道：“服了你了，才换下开裆裤几年，就和人私订终身，也就你把王牛芬当个宝，你是有没出过村，你知道外面的姑娘有多漂亮吗，王牛芬跟她们比起来就跟牛粪一样，你别那么没出息这辈子就插在一坨牛粪上，兄弟听我一句劝，我们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别成天儿女情长。” “外边的姑娘好看也不一定看得上我啊，我觉得王牛芬就挺好，适合过日子。” “真没出息，我跟你说王牛芬那性子，你不一定镇得住她，到时候你俩成了家，她逼着你不和我来往，你怎么办？你会为了她，放弃兄弟我吗？” “这……”吴赐傲沉思起来。 “你居然犹豫了，你他娘的居然犹豫了！你这见色忘义的泥腿子，十几年的兄弟，你他娘的为了这么个娘们犹豫了！” “人家可是村花啊！” 洛飞身形暴起扑向吴赐傲，二人又在田间扭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