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糊涂
鹧鸪慎瞪大眼睛:“仙贼?淮南王旗下那个方士团?” 洛雄点了点头:“半年前他们找到我,说船上还缺一名剑客,想邀我上船,就这个月月底出海。” 鹧鸪慎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声音道:“姐夫,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上那条贼船啊,现在淮南王造反之心路人皆知,你现在加入仙贼,没准过两年就要背得上反叛的罪名,咱小小方士担不起这样的罪名啊。” “放心吧,这条船上的人员名单保密,不染指庙堂争斗。” “这是淮南王亲自许诺的?话说他都马上要和武帝打仗了,这时候神神秘秘的派一船方士出海,到底什么目的?” “这个我没有过问,他对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保护这艘船顺利从黑暗之海回来。” 鹧鸪慎瞪大眼睛:“黑暗之海?这淮南王是认真的吗?怎么不直接说到归墟去呢?姐夫,他这是让你们去死,明白吗?” 洛雄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这回他们找到了张古方舟的图纸,整整花了十年时间才造出这艘船,工艺相当了得,再大的风浪都抗得住,对比起来,方仙道盟造的船纸糊的一样。” 鹧鸪慎摆摆手道:“方士出海不归者十八九,醒醒吧姐夫,黑暗之海那片海域简直就是方士墓地,那片海域不光有风浪,多的是我们没见过的可怕东西,可不是你的船结实就完事了的,明白吗?” “不要小看了那帮仙贼,他们全是一等一的强者,实力不在我之下。” “他们再强,强得过许福?” 鹧鸪慎一句话噎死洛雄。 鹧鸪慎冷哼一声,接着道:“强如当年大方士许福,七十艘船,三千方士,最后不一样葬身在黑暗之海中,如今凭你们这一艘船,十来个小鱼小虾,能到东瀛就不错了,就妄想能从暗黑之海回来,简直天方夜谭!” 洛雄不再说话,低着头看着桌上的点心盒。 鹧鸪慎叹息一声,给他把酒满上:“话说姐夫你当初加入方仙道盟也只是说想磨砺剑道,口口声声说对寻仙求长生不感兴趣啊,如今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你要真是没事闲得发慌,就从重出江湖玩玩,以你如今的实力,打那些江湖武夫就跟玩似的,出海就别想了,现在情况不允许。” 听到老糊涂三字,洛雄怔了怔,回过神道:“可这回不一样,那帮仙贼在东瀛岛的古墓中找到了一张海图,画出了一条新航线可以进入黑暗之海,航线尽头就是归墟!” 鹧鸪慎轻蔑一笑,随即怒声斥道:“随便整一张来路不明的海图你就敢说能到归墟啊?我还说我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神仙,不死药就在我身上你信吗?” 洛雄再次一脸落寞,望着眼前的空酒杯,陷入了沉思中。 鹧鸪慎轻轻叹一口气,给洛雄面前的酒杯续上酒,缓了缓语气,安慰道:“行了,姐夫,你都这把年纪了,别在想出海的事了,回家去吧,老婆孩子都在热炕上等着呢,好好过日子别什么都强,别再提这茬了。” 提到老婆孩子洛雄又回过了神,表情中先是闪过一丝温柔,随即转为黯然,叹声道:“狗旺,即使到不了归墟,走不出黑暗之海,这一趟我还是得去……” 鹧鸪慎再也听不下去,左掌握拳“砰”的一声锤在桌上,霍然起身把手上酒壶往地上一摔,指着他鼻子大声骂道:“真的老糊涂了吗!非有我骂你才想得起来吗?自己现在什么情况,还出海!我姐今年才三十出头,你儿子才十岁不到,你他妈到底有没有为他们考虑过,你老东西烂命一条死就死了,他们怎么办!你真忍心让他们当寡妇孤儿吗!” 酒楼里吃饭的人全吓一跳,齐刷刷望向靠窗这一老一少。 片刻后,店里的跑堂赶忙安慰在座食客,说那二人只是酒喝多了有些上头,让大家自顾喝酒吃饭。 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洛雄才缓缓道:“狗旺,如果一个人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你想怎么死?” 鹧鸪慎冷哼一声:“你居然问我想怎么死?姐夫,别忘了我也是个方士,虽然现在只干些收尸赶尸的上不了台面的活计,但方士就是方士,使命就是寻仙问药求长生,好死不如赖活,活着比什么都强。” 洛雄接着道:“狗旺,你能明白吗,死,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多可悲事,吾辈方士,生于江湖,死于大海,人皆有一死……” 鹧鸪慎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洛雄道:“别跟我整那套方士誓词,我不想听,而且这套誓词对已经不再适用了,你已经不再是方仙道盟的人了,求你想想自己的家人行不,到现在还把命看得比蚁贱,妻儿在你眼里真的不如那虚无缥缈的神仙?我看你就是脑袋有病。” 洛雄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道:“狗旺,你说对了,我脑子真的有病。” “知道就好,有病就赶紧给我回家去医,别在这犯糊涂了。” “其实不光是我,我们家族的人,祖上开始,脑子都有病。” “姐夫,没有这样说咱家人的,我说的也不是那意思,别说气话了。”鹧鸪慎歉声道。 洛雄摇了摇头:“是真的有病,没说气话。” 鹧鸪慎看洛雄表情很是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小心翼翼问道:“那是...什么病啊?” “忘痴症。” “啥是忘痴症?” “就是老糊涂。” “嗨,这叫什么病,谁还没老糊涂的那天啊,我也经常丢三落四忘东西,姐夫你真是的,尽消遣我...” “你见过一个人才三十岁就开始老糊涂吗?” 鹧鸪慎不再说话。 洛雄望着桌上的点心盒,眼神迷离,似在回忆遥远的往事:“我们家庭这种忘痴症,真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人老了脑袋不好使的糊涂。我太父不到四十岁就发病,开始时只是有些记不住事,慢慢忘记的事越来越多,话也开始说不清,再到后来糊涂得身边所有人都不认得了,成天要人看着,肢体僵直,穿衣吃饭都不能自理,出恭都要人伺候,最后昏迷而亡,从发病到糊涂死,不过十年时间。我爹发病更早,打我记事起,他就已经开始糊涂了,总是疑神疑鬼疑我娘俩要害他,动不动就打我和我娘,我俩可是他的至亲啊!成天在家里摔盆砸碗还摔人,好好一个家都快被砸的破破烂烂。” 洛雄顿了顿,拿起手中酒杯抿了一口酒,接着道:“我从小就怕我的爹,我娘总是安慰我说,你爹以前不这样,以前我爹是个温文儒雅的书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只是现在得病了……” 鹧鸪慎又把酒给他满上,让他继续说。 洛雄神情有些哀伤道:“最可怕这种怪病还没得医,只会越来越重。到后来我爹出个门后会经常忘了回家之路,那些年,我和我娘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挨家挨户敲开邻居的家门,问他们有没看到我爹。为此,我和我娘也是受尽了邻里街坊屈辱的目光。终于有一天,我爹又走丢了,我正要出门去找,我娘去拉着我说,今天太累了,就不去找了,等他自己记起回家的路,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说到这洛雄停住了,声音似有些哽咽。 鹧鸪慎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爹到死也记不起回家的路”洛雄顿了顿,接着道:“三天后,有人在隔壁村的一个农户的猪圈里,发现了我爹的尸体,听人说我爹死前满身污秽,头朝下半截身子栽进了粪堆里,是被活活憋死的。” 洛雄说到这忽然笑了笑,这笑容挂在苍老的显得很凄凉,揉了揉眼睛接着道:“得知我爹过世的消息,我娘第一反应居然笑了,笑了好久才开始恸哭。最后关上门,抱着我,躲在那个被我爹砸得千疮百孔的家中,不停地哭,哭到最后居然睡着了。那一晚她睡得极沉,像好多年没睡过好觉一样。夜里,我还听到她的喃喃梦呓,反反复复,就三个字——死了好。” 洛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像是以往的那一段艰辛的日子,此刻仍在他心中留着一条很深的创痕。 听到这鹧鸪慎心情极其沉重,他从不知道自己姐夫还有这样的过往,忍不住又问道:“那姐夫......现在你...…” 洛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起头,惨然一笑道:“我现在要是没来福带路,基本上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鹧鸪慎焦急道:“姐夫,都这么严重了吗,那你怎么不去瞧大夫啊?” 洛雄笑着摇摇手道:“怎么没瞧,早年我走江湖时就大江南北的名医都寻访过,无一例外,都说这个病真没得治。” “那些破江湖郎中赤脚医生能有什么医术,没病也能把你医死,信不得。我是让你去找圣医堂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神医,他们手段高明,还能用异术医人,医术少说领先世界五百年,他们肯定能……”鹧鸪慎似又想到了什么,急道:“不对啊姐夫,你就是圣医堂的医师啊。” 洛雄点了点头:“我当初退出江湖上,上方仙岛成为方士,最后进入圣医堂,为的主要就是想找治这病方法。” “这病真那么邪乎,连圣医堂也治不了?” “堂主说可以试一试,但不敢保证能成功。” “能治那赶紧治啊,还等啥呢!” 洛雄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脑袋说:“堂主说我得的是极罕见脑疾,里边多长了个东西,要治只能给我开个颅,取下我的天灵盖,把那东西切掉。” 鹧鸪慎急声道:“那赶紧切啊!” 洛雄没回话。 鹧鸪慎干咳一声,骂声道:“这不扯淡吗,开颅,这是治人还是杀人呢,妈的,这圣医堂的人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洛雄淡淡道:“其实我也不是怕他们开颅死掉,只是这个病他们说会遗传,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 “也就是说洛飞将来很可能也会患上这病”鹧鸪慎心情沉重十分不甘,道:真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有。” “什么方法?” 洛雄抬起头,原本暗淡的眼神中又燃起了光彩:“圣医堂有古籍记载,在黑暗之海中有一座雾隐岛,那岛上有一种奇异的虫草,拿它入药炼丹,能治一切脑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