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葛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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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花,甘、平,善解酒毒、醒脾和胃。 初四,沈惜凡带着小侄女去书城买书,小姑娘刚上五年级,就特老成,对着青春小说不屑一顾:“幼稚、无聊,我都不看,为啥还那么多比我老的人围在那里看。” 果然,青春小说那边有蹲着的、站着的、坐着的女孩子,姿势各异。在书海里转悠了一圈,沈惜凡感叹:“我正是黄青不接的时候,都没适合我的书。” 可是付款的时候,小侄女奇怪:“小姨妈,你不是说没书看吗?怎么买了这么多?” 被人戳破了心思,她慌忙地把书拿起来装好:“没、没,我打算继续念书,想找点语言类书看看,你看我买的都是gre,托福的书。” 小侄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声嘀咕:“一半都是中医书,你蒙谁呢你。” 出门的时候,人山人海,她买的书多,只好捧在手里,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沈惜凡,要不要我帮你?” 她转过脸去,一下子变得结巴起来:“哦,新年好呀,何苏叶,我这个不重的,不用麻烦了。”说完之后,她不敢去看他,脸微微红起来。 倒是何守峥在一旁插嘴:“姐姐看起来好辛苦的,小叔叔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她这才注意到何苏叶旁边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眼前一亮,心里暗叹,何苏叶家的基因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孩子生得跟金童似的,想必何苏叶小时候也是这样招人喜欢。 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何守峥也不避她火热的视线,笑眯眯地看着沈惜凡:“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哦,是我喜欢的奥黛丽?赫本那类型的。” 何苏叶小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嘴甜的,她敢肯定,不过一个二十五的女人居然被一个小孩子说得心花怒放,实在是很无奈的事。 她掩饰不住情绪,笑开了颜:“何苏叶,他好可爱呀。” 何苏叶摸摸何守峥的头,转而去看沈惜凡手上的书,他抽出一本书,又用手帮她托起其他的书,翻了几页,询问:“这本书不错,借给我看几天?” 他手里拿着一本药剂的书,她脸上一讪,连忙点头:“没关系,你拿去看!想看多久就多久。” 公车上,沈惜凡一直在胡想,手里捧着那些中药书,皱着眉头。 会不会给何苏叶发现她的心思——她想学些中医知识,省得她总是在他面前闹笑话,她觉得很丢脸,虽然合情合理;她想跟他多些话题,虽然他总是那么好脾气地耐心听她喋喋不休;她想——想更接近他,了解他的世界。 她从来没有涉及的领域,有好听的药名——辛夷、半边莲、款冬花;有神奇的用法——原来不光是水,酒、醋也可以作药引,甚至还可以蒸、制霜、淬、发酵;药到病除——外感、肺病、脾胃肠病、气血症无所不能;中医是一个神奇的领域,是千年文化的沉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相传的瑰宝。 倒是那厢何守峥看着沈惜凡离去的背影出神:“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 何苏叶一愣,弯腰去捏他圆乎乎的脸:“怎么?刚才忘记跟姐姐搭讪了?” 何守峥不服气:“小叔叔,你说话的口气会让我理解成你在吃醋!”然后他去抓那本书,好奇地问:“咦,这本书老太爷家有,你借来做什么?” 他“扑哧”一笑,拉起何守峥的手:“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何首乌小朋友。” 何守峥冲着他翻白眼:“又拿小叔叔身份来压我,我要抗议。” 今年运气实在不错,酒店值班没轮到她,她乐得在家悠闲自在,准备出国留学的资料。 虽然酒店管理是个安身立命的职业,但是她既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欢喜。她喜欢站在酒店的草地上仰望天空,太阳光打在剔透的窗上,来来往往的客人神态各异。虽然辛苦,时常会有挑剔的客人抱怨,但是每处理好一件事,她都觉得很满足。 沈惜凡一口气投了二十多所学校,从最好的拉斯维加斯、康奈尔到加州大学。她大学时候一心想读康奈尔,连导师推荐信和语言成绩都准备好了,但是入学条件中需要有三年酒店管理经验,于是她二话不说投身工作。 但是,她现在祷告能被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录取。 可是这样好吗?明明对他的过去心有芥蒂,明明告诉自己不能陷得太深,明明有些刻意地回避何苏叶,但是她仍然会抑制不住地想他,会很有兴趣地研究中药学。 真是白目的家伙,她的感情生活一团糟,用破脑袋都理不出头绪,她究竟要怎么办? 她的出国推荐信是程总写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外泄了,管理高层人尽皆知。 林亿深第一个来找她,面色铁青,劈头盖脸地问:“你怎么要出国都不打声招呼?” 那时候沈惜凡正在员工餐厅吃加餐,一不小心糖醋排骨的碎骨硌到了牙,她疼得龇牙咧嘴:“师兄,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嘛。” 林亿深在她面前坐下,叹气:“小师妹你总是那么任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沈惜凡揉着腮帮子,一边不忘去挑大骨头:“师兄,我是认真的,留学是我的梦想,没有完成我会死不瞑目的,我绝对没在胡闹,相信我,没错的!” 他无奈地笑:“我其实也没生气,只是,你这样突然地给我一个措手不及,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这样实在是很为难呀。” 她终于把视线从排骨上移开:“呃……那个,师兄,你为难什么?” 林亿深起身,揉揉她的脑袋,斩钉截铁地盖棺定论:“小师妹,你还真是个麻烦精。” 等她吃完排骨,端起绿豆沙,还没到嘴,那厢许向雅的声音幽幽地飘来:“好你个稀饭,抛下我们去追逐你的锦绣前程了。” 她笑嘻嘻:“绿豆沙很好喝,许经理辛苦了。” 许向雅半是羡慕半是惋惜地说:“可惜了那么高的职位,说丢就丢了,我都替你觉得可惜。” 沈惜凡摇摇头:“象牙,我问你,一年前我被任命为房务部经理的时候,说老实话,你服不服气?” 许向雅非常干脆地点头:“当然不服气,不光是我,很多人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那就对了。”她眯起眼睛,“我自己也不服气,所以——我想多学一点,再提高一点。如今中国酒店管理模式正在和国际接轨,各大连锁酒店推出的服务必将更加人性化、个体化,酒店管理的大趋势,在美国,在瑞士,不在中国。” 沉默了半晌,许向雅缓缓开口:“你和那个严恒怎么回事?” “嗯?”她半口绿豆沙卡在嘴里了,“没怎么回事呀!就那回事呀。” “瞎说,那天舞会的时候,是人都看出来你们俩有问题,你过年几天没来值班,酒店里面都传疯了,有些实在是过分,说你是什么他包养的情人……” 她一口气没咽下,立刻呛住了:“他就是我的初恋,我们大学时候就分手了,他劈腿,于是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了,你现在够明白了吧?” 许向雅瞪大眼睛:“哇,原来你初恋这么有钱——呃,劈腿,我其实是想说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分。” 她放下勺子,叹气:“我实在不想讨论严恒的问题,我只关心能不能出国。换句话来说,前途是主要矛盾,其他都不是问题。” 许向雅斟酌了一下,最终说出口:“稀饭,你要小心点,人言可畏,酒店工作如履薄冰,先前的客房经理也是因为和客人有关系牵扯被辞退,酒店的规章相信你我都清楚。天下并不尽是好人,抓住苗头生事端的大有人在。虽然你要出国,但是如果在走之前遇上这类事情,你将来的职场前途也会很艰难。”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真诚地说:“谢谢你。” 日子徐徐地过,三月不再是料峭的寒冷,微微有了绵绵的春意,酒店迎来了淡季。按照原计划,古南华庭的新榭阁采用新加坡最新的行政套房样式进行改建,她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后的重大工作了。 完工那天,程总特意带了几位同行去参观,反响一致很好。席间沈惜凡喝了不少酒,回到办公室晕乎乎的,幸好她早已准备卸任,如今的例行公事均交给下属。 借着酒劲,她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她睡得极不踏实,总是恍恍惚惚地觉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仔细一听,是严恒的声音。 那样的呼唤,仿佛离别,后会无期,永不相见。 她是被电话铃吵醒的,“两只老虎”欢快地唱着,她一下就反应过来——李介。 只有他才配得上那么可爱又稍显幼稚的铃声。 今天的李介扭扭捏捏,说话不利索,支吾了半天:“沈惜凡,今天我生日,不知道你能不能赏光?” 她笑起来:“这样呀,我一定去,怎么,怕我拒绝?” 李介松口气:“是这样的,我决定把女朋友带给你们瞧瞧,好歹你也是我最后一任相亲对象,我怕你到时候上演一部八点档的肥皂剧。” 她哈哈大笑:“李介,你做人不厚道,怎么,新欢旧爱共冶一炉?” 李介立刻油嘴滑舌:“是呀,是呀,要是我老婆不介意,我可以勉强考虑让你做小的。” “呸。”沈惜凡啐他一口,“你做梦,回头我把这话告诉你女朋友,够让你喝一壶了!” 李介连忙讨饶:“姐姐我错了,我不想跪细胞培养板啊!” 生日真是一个隆重的节日,一人一年只有一次。她去商场转了一圈,正好看见周大福翡翠打折,她想,送一对翡翠的吊饰,既是生日礼物又算是见面礼,情侣都会喜欢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认识何苏叶这么久了,却不知道他生日。 李介请在本市最特色的川菜馆包间,虽然人不多,但是够隆重。沈惜凡进去后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孩子,挽着李介的手臂,笑吟吟地和邱天说着什么。 李介眼尖,看见沈惜凡立刻手舞足蹈:“这里,这里!” 女孩子转过身来,带着点地方口音:“李介,这就是沈小姐?挺漂亮的,很有气质。” 酒店工作那么久,她一下子就摸着了女孩子的来历,四川小妞,说话又辣又冲,但是直来直往,很好相处。 她笑笑:“你好,我叫沈惜凡,李介最后一任相亲对象。” 所有人都笑起来,女孩子眼前一亮:“我是李介的相亲终结者,我叫苏杉,杉树的杉,不是那个‘苏三离了洪洞县’那个苏三。” 更多的爆笑声响起,她落座后环顾四周,咦——何苏叶呢? 邱天偷偷地笑:“尖尖角在实验室呢,说老板大骂研究生,他在观战中,马上过来。” 她翻白眼:“为什么喊何苏叶叫尖尖角?” “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呶——说到就到了,春风满面,不食烟火的样子,真是令人嫉妒。” 似乎好久没见到何苏叶了,他瘦了,不过更显得鼻梁高挺、下巴坚毅,精神倒是很好,更显得气宇轩昂。 她有些郁闷,为什么越看何苏叶越觉得帅呢?明明告诫过自己,离他远一点,千万不可以陷得过深,为什么在看见他之后全被丢到脑后,她在心里鄙视自己。 何苏叶倒是没有察觉:“哎,丫头,好久不见了,最近真是忙死我了,好累呀。” 李介在一旁酸溜溜地:“哎哟,我就那么渺小呀!大师兄你好歹先问候我一下,我们也很久没有见了,而且我可是今天请你吃饭的人。” 这顿饭吃得尽兴,她这才知道原来李介和苏杉准备结婚了。席间他们一个个敬酒,一来二去均是拿碗作计量单位来喝,苏杉特喜欢沈惜凡,和她喝得最多。 结果敬到何苏叶这里,邱天一把拦住:“何苏叶不能喝,喝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李介反应过来,跟苏杉解释:“大师兄没酒量,醉了就没人做义工了,他以茶代酒表表意思就好了。” 邱天还是不让,拿起五粮液给碗里满上,塞到沈惜凡手里,笑得狡猾:“喝还是要喝的,不过找个人代喝。” 酒席上的人都开始起哄,只有方可歆似笑非笑地冷冷看着他们,沈惜凡一下就捕捉到她眼里的情绪,暗叫不好,这个酒得硬着头皮喝了。 何苏叶想去夺碗,结果被沈惜凡按住,她深吸一口气,慷慨激昂:“何苏叶,革命不能没有你,所以请你全程保持清醒,我能不能回家全都靠你了!”趁大家大笑的时候,端起碗,“呼啦”一口,然后翻转碗,滴酒不剩。 全部人“好”“好”地叫起来,沈惜凡脑袋开始不听使唤,一碗接着一碗,慢慢混沌,喝到最后散席,她发现自己左手撑在何苏叶的手臂上,才能勉强站稳。 最后真的只剩下何苏叶一个人是完全清醒的,他打点完所有人,转身过来搀扶醉酒的沈惜凡,刚出酒店,她的眼睛还能微微睁着,等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浅浅地睡着了。 何苏叶看着她满身酒气,觉得心疼,傻丫头喝这么多做什么,还帮他喝了大半,真是爱逞能的家伙。可是他又觉得甜蜜满足,不由得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心想,丫头这样能睡得舒服一点。 到了小区门口下车时何苏叶勉强把她摇醒,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毫无意识。 她是真的醉了,失去方向感只能死死拽着何苏叶的衣服,走路时打着八字结,无意识地开始乱说话:“我没醉,我还能喝。”“拿碟花生米来,下下小酒。”“何苏叶,李介咋能那么早就结婚呢?我嫉妒死他了。” 何苏叶在一旁担惊受怕,小丫头发酒疯,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踩着花坛的边缘,也不怕脚下不留神摔下来。忽然,他听见她问他:“何苏叶,你生日是几月几号?” 他停下来疑惑地转头去看她,月光下,她的脸酡红,站在花坛上居高临下呆呆地望着他,眼角飞入眉鬓,她“哧哧”地笑:“你不告诉我,你居然不告诉我,你敢不告诉我!” 然后一阵馥郁的酒香蹿进他的鼻子,清凉的柔软的嫣红的菱唇贴着他的唇角边,夏风似的掠过,他立刻就呆住了,然后本能地接住沈惜凡跌下来的身体。 何苏叶抱着醉死的沈惜凡哭笑不得,只得坐在花坛边上,沈惜凡乖巧地睡在他怀抱里。他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她的长发穿过他的手指,光滑柔顺,像缎子一样细软。 好不容易他心跳趋于平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奈地伸手去捏她的鼻子,他愤愤不平:“丫头,你气死我了,你说你刚才做什么呢!你让我怎么办?” 今年的生日礼物,似乎有些吃不消。 他握住沈惜凡的手,轻轻吻下去,心想,反正她也不知道,赚回来一点是一点。 他却不知道,有一个人,燃着一根烟,在黑暗处静静地看完这一切,然后驾车而去,只有遗落在地上的烟蒂的火星,被风一吹,就熄灭了。 沈惜凡睡到早上十点才醒来,饥肠辘辘,深吸一口气,立马跑下床去开窗户:“天哪!哪来的那么大的酒味!” 沈妈妈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粥:“昨天喝那么多做什么?还好人家好心把你送回来,要不估计咱们都要到警察局去认领了,你说你一女孩子喝成那样像什么话!” 她眨眨眼睛:“妈,谁送我回来的?” “一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笑起来右边有个小酒窝,说你喝多了,说葛花、酸枣汤能解酒,正好你爸爸上次解酒还剩点葛花,快去洗漱把它喝了。” 沈惜凡端着那碗汤,面前摊着一本中药书,细细地看:葛花,为葛的未开放的花蕾,性味甘、平。功能善解酒毒,醒脾和胃,主要用于饮酒过度、头疼头晕、烦渴呕吐,解酒与酸枣合用,常用量3~15克。 原来如此,理论还是要联系实际的。 她翻回第一页,忽然发现桌上有一张便笺条,她拿起一看,是何苏叶的字:“喝多了好好休息,起来后发个信息给我,还有我的生日是二月十八日,不过今年已经过了。” 她笑起来,原来何苏叶是水瓶座的男人,怪不得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样子,骨子里面还是有些冷傲;相当地聪明,课业极其优秀,毋庸置疑那是水瓶座的共性。 可是,何苏叶怎么知道她想知道他的生日,难道这个医生会读心术吗? 她茫然地坐在桌前,努力地回想昨晚的经历,发现一片空白,她嘲笑自己庸人自扰,认真地按起了手机,给何苏叶发信息。 “何苏叶,谢谢你送我回来,葛花汤很解酒,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葛花汤 甘草30克,干葛花30克,葛根30克,砂仁30克,贯众30克,加水适量,煎数十沸,滤去药渣,即可。解酒毒,适用于饮酒过度、胸膈痞闷者。 出自《本经》,葛根,解肌退热、透发麻疹、生津止渴、升阳止泻。用于外感表证、麻疹不退、热病口渴,若用治内热消渴,多配乌梅、天花粉、麦冬、党参、黄芪等,如玉泉丸。退热生津宜生用,升阳止泻宜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