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叁,无常叶影
“你笑什么?” 宋桐的笑声戛然而止,羊柳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 “我只是陪你演一下而已,不然一会儿你输的太难看。” 羊柳清淡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嗯?你怎么没死,这是你的血rou吧。”头发也算是血rou。 “很简单,你把我名字都叫错了,当然不起效咯。”羊柳向他阐述了原因。 “哦。。。原来如此,你可正是个容易摔跤的孩子呢。”宋桐说道,换来羊柳的笑声。 “这个笑话太冷了,以至于我不想再跟你聊了。”说着羊柳扬起自己的右手,忽然,手掌中长出了长出了一朵黑色的大花,大概有三层,每一层都铺满了花瓣,规整而又简约,却极为盛大,随着一分一秒的生长,大花已经将羊柳的头遮住了。 宋桐的手传来一阵酥痒,抬起手一看,看到手中心长出了一颗孤零零的花蕊,是纯白色的,在午夜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的突兀,花蕊从手中心长出来,宋桐感觉自己的意识不断荡漾。 节气迎秋劲,天下尽别离。 漆墨画风水,难掩星二三。 琉璃将夜生花茎,瓷瓦映日晚柳溪。 血为春泥魂作刀,朝取殇白晚相逝。 枯至零落荣景出,世间云石常相伫。 这正是羊柳从羊爷爷花园中偷来的墨殇留白,而此时墨花在羊柳手上,而白蕊在宋桐手上,那么就相当于是宋桐接受了墨殇留白的邀请。 “华叔,这墨殇留白的墨花你能不能种在我手上。”羊柳悄悄问华叔。 此时羊爷爷在柜台外闲步,华叔正听着羊柳对自己说着话。 “你小子。。。这是打算坑别人了是吧?”华叔脸上似笑非笑。 “没办法,别人坑我,那我也得坑回去,这墨殇留白子母不能分割太远,不然我也不会以身试险。”羊柳有些无奈。 “没事,只是母花的话对你没什么伤害,不过你为何不把墨花带到身上。”华叔问道。 “那未必太明显了吧,我这是阴谋,不是阳谋诶华叔。”羊柳提醒华叔。 “行吧行吧,那我就帮你种就是了,只不过等那人收了白蕊,你这花就自动枯萎了。”华叔也跟羊柳说的明明白白。 “没问题,墨殇留白太霸道了,只要知道别人的名字,把白蕊交给别人,那人就毙命,我真不知道老头子在花园里种这种植物干嘛。。。”羊柳小心翼翼看着羊爷爷的脸色,对华叔吐槽道。 “行了行了,跟我进里屋,种好了赶紧滚蛋。”华叔挥挥手,进了里屋,羊柳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进去。 羊柳往旁边移了移手中的大花,露出有些稚嫩的脸庞,对着看着手中白蕊的宋桐道,“你接了这白蕊,就的献出自己的灵魂。” “宋桐,你是不是青春的祭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这白蕊,就是你的祭品。”羊柳说完话,宋桐突然倒在了地上,眼睛闭着,看着很是安详。 羊柳手中的黑色大花逐渐发白,变成碎屑,在空中飞舞扶摇,翱翔在月光弥漫的半空,消失了。而宋桐手中的白蕊,也一厘厘发黑,渐渐沉入了地底。 “这样的死,还是太便宜他了。”童鬼在一旁默默说道。羊柳也是这样觉得,对于一位连环杀人凶手,这样安详的安乐死很是便宜他了。 羊柳转过身来,看着童鬼,“这下我们可以把事情说清楚了吧?” “当然可以。”童鬼说道,“连带早上的两杯豆浆。”天边射出了一道光芒,露出了一条悠扬的弧线,把天空中的月光驱散,把云染成了血红色,这已是清晨。 “怎么能两杯呢?我不是人吗?”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羊柳和童鬼猛地回头,看见宋桐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 羊柳像是木在原地似的,绝不会是墨殇留白出了问题,那么只能是。。。 “原来你也留了一手,你不叫宋桐。”羊柳得出了结论。 “聪明聪明,我只是说我叫宋桐,但是没有人知道我叫童颂。”童颂说道,眼神阴翳地看着羊柳。 “现在有人知道了。”羊柳说道。 “呵。”童颂笑了一下,却没有人觉得他是在发自内心的笑。 “现在,我们可以来好好比一下了吧。” 童颂背后突然爆出一团火焰,接踵而至的是童颂的拳头,空气中童颂所过之处都闪着暗红色,火花在半空中消逝,初晨的辉光被折射着穿过空气,与童颂相映生辉。 草地上的打火机冒起了火焰,颜色比往常更为明亮,垃圾桶旁燃了一半的火柴,也开始复燃了,空地上的烟头中夹杂着的火星,突然也耀眼了。三个火种不约而同的燃了起来,两两相连,绘成了个正三角形。 “叁炎正阵!”羊柳口中喝道,火焰拳在羊柳的面门前停下了,因为童颂和羊柳间隔了一堵墙,一堵正火之墙。 童颂打不破这墙,因为他的火焰级别不足以击破正火,正火虽不罕见,但也是极正至阳之物。 “童颂,你就好好的在这我为你所铸的坟墓,好好安睡吧。”羊柳淡淡的说,眼神却向阵内盯着。 “这阵好妙,种子虽微小,阵势却是不小,还将我锁住了。”童颂环顾四周,打了几下墙壁后不禁赞叹。 “不过你也进不来,怎么杀死我呢。”童颂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对着羊柳微笑。 羊柳却向阵内点点头,说道,“我不可以,但我们大名鼎鼎的竹侠客可以。” 一点寒芒现,洒出童颂身上的血液,半开刃的刀刃从童颂肺腑中穿过,横向一拉,胸脯的一边断成了两节。 “他说错了两点。”竹侠客悠扬的白发在火光中极为显眼,飘飘洒洒,与火墙一同滚动。 “第一,我并不是大名鼎鼎,反而没什么名声。”竹侠客握着刀的手腕一转,刀刃上的血点都在空中变作一根根红线,直落落地掉在地上,嗤嗤作响。 “第二,我不是竹侠客。”竹侠客将刀收鞘,刀与鞘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随着平淡的“塔”声,刀完全地被收起来。 “不过他有一点没有说错。”竹侠客的唇瓣如春蝶般,说话的同时洋溢着春天的活力与冲动。 “我确实是来杀死你的。”如此狠毒且凌厉的话就这样不相称地从竹侠客引人喜爱的嘴唇中说出。 童颂有些胆寒,竹侠客看上去与羊柳一般大小,甚至最多就是个高中生,但说出杀死这个词汇是,就像个昏君,不是说鲁莽或者凶恶。 而是平淡,没有愤怒,没有冲动,没有畏惧,别人可以平淡地说出“今天中午我要吃饭,”就像竹侠客平淡地说出“我确实是来杀死你的。” 没有掌控生死的喜悦,没有看着消逝的悲哀,也没有潮水般的战意,这种敌人往往是很可怕的,往往是杀人如麻,磨牙吮血的角色,人们常常吃饭,所以对吃饭平淡,而这种人。。。 可这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未成年人身上呢,甚至是个女生? 竹侠客未等童颂思考完毕,便向童颂奔去,手中的刀再次出鞘,划出如月般的弧线,圆滑地砍向童颂的脖颈,童颂霎时浑身都蔓延起了火焰,眼眶中也燃起了火焰,反而显得空洞,身上血rou也渐渐燃尽,只留一副白色的骨架。 童颂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所以才这样燃烧自己的生命,倘若童颂赢了,战力和寿命也定大不如前,但他没有选择,倘若不如此,他恐怕会死的更快。 竹侠客刀刀与童颂的拳头碰撞,不仅闪出了四溅的火花,还将童颂的骨头劈得满是裂缝,童颂大吼一声,全身血气都沸腾了,火焰之上云霄,将天边的白云映得火红。 童颂右手刺拳,扬起火焰的同时将左拳护于腰与胸之间,竹侠客右手刀向左边拨开刺拳,又拧转手腕向下逆时针滑落,弹开童颂的左手下勾拳,此时竹侠客力削未涨,童颂瞅准时机右脚小踏一步,扭胯右手直拳直袭竹侠客面门,带起一阵劲风。 竹侠客将刀扭回来,却只来得及回到拨开拳头的位置,也就是横平于胸间,便扬起左手,握拳泛着点点金芒,与童颂的直拳相碰,发出碰的一大声响,引得竹侠客与童颂的双手一颤,竹侠客颤得更为厉害,因为童颂势大力沉,直拳又是极为沉重,而竹侠客应对时间短,只能以刺拳相抵,便自然而然吃了暗亏,而明亏就是竹侠客拳头上炽烈的火焰,竹侠客左手血气外溢,如寒水般扑灭火焰。 竹侠客右手却没闲着,横向右劈,将童颂腰间骨头劈得开裂,右腿前踢,将童颂踢得七八米远,只对了一回合,童颂便腰间骨开裂,而竹侠客左手也一片焦黑。 竹侠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秒杀童颂,再说秒杀他也不容易,所以她就想一刀刀磨尽童颂的血气,反正有叁炎正阵,童颂也只能为鱼rou,别人为刀俎,所以不出所料,童颂选择殊死一搏,而竹侠客只需要挡过这一轮。 之间童颂:焰尾作青丝,红霞为血肤,四肢染半天,双拳败天星,一对拳头舞的虎虎生威,这下,童颂全身的火焰都聚在了双拳上,赫赫白骨更加显眼,此时他白色的面骨,干枯的眼眶中,流露着亡命之徒的凶狠。 而竹侠客斜放直刀,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童颂,看着那毅然决然的眼神,眼中却依旧平淡,这让童颂更为恼怒。 童颂火焰到达了极致,攀上了顶峰,煞人的高温将周围的水汽蒸发,与白骨相比格外醒目,童颂动了,狂奔向竹侠客,如同草地上的一颗流星,在空中流下嫣红的拖尾,像巨石般砸向竹侠客。 竹侠客也动了,她只是将刀平放在胸前,屏气凝神,牢外的羊柳和童鬼也聚精会神,他们都期待着竹侠客会以怎么的招数防御,而童颂也在等待竹侠客对付自己的门路。 竹侠客身边突然出现了一片竹林,地上满是雨后的春笋,比起半天高的竹竿平凡了许多,竹林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细致,细长而又坚韧的竹叶一片片从竹杆上生长,挺直,如竹干般挺直,青白色的纹路从最顶端降到地底,没有断过。天上甚至有一轮明月,在这清晨显得格外奇异,萧洒的月光与活气的朝阳一同撒下在地面,反射出竹侠客刀上的银辉。 叶间摘明月,月旁取晨光。 竹下青石立,笋上白露方。 雨泥缝蚯蚓,日云穿凤凰。 泉溪引脆琴,古声徊幽篁。 竹侠客身上的血气顿时萎靡,换来的是童颂身边的安谧竹影,童颂进入了竹侠客灵智构造的“幽篁里”,身边便出现了竹侠客所栽种的“丛竹影。” 天上明月像是熄灭一般,幽篁里的景象顿时黯淡,童颂身边的竹林特殊如此,与此同时是童颂身边出现了片片竹影,与明亮时位置大不相同,仿佛被谁涂上了一层浓墨,却不是夹杂着灰色的黑,而是连光都不可幸免的黑。 而唯能看清的,是童颂白骨上一寸寸的裂痕。 竹影仿佛利刃般从童颂身边闪过,便留下了一道深痕,等童颂回过头,便又空无一物,紧接着是另一边的伤口,转过头却依然只有满目的黑暗,看向竹侠客,又哪儿有竹侠客的影子呢? 童颂的火焰越来越偃,越发黯淡,眼中的不甘似是实质,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却无处可施,只能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停息,看着自己的火焰愈发萎靡。 生命就像一团篝火,人坐在旁边取暖,等火灭的时候,那我,也该走了。 童颂的火焰终究熄灭,离开的,是他的亡魂。 竹影婆娑,影无常,叶也无常。 此招便是竹门特有的暗杀之法,“无常影叶,”影是白无常,对着你微笑,叶是黑无常,只会严肃的敛收性命。 整个过程不声不响,特有的暗杀之法不同的应用,也可以拖住正面的敌人,“无常影叶,”无常的不仅是暗中袭击的竹侠客,不仅是无可寻觅规律的影子与竹叶,还有被攻击者的生命。 羊柳看呆了,幽篁竹塘中弥漫着静谧和归隐,唯能听见叮咚的泉响和摇晃的竹叶,远处飘来零落的古琴声,就连失去的生命,也不会流下血,只会留下独自的叹息。 童颂的白骨孤独且寂静地跪在沥青路上,朝阳已完全升了起来,偌大一个圆日如蛋黄般可爱地悬在半空,此时羊柳才意识到童颂早已魂归地府,而竹侠客早就远去,唯留一袭白衣袖角随风飘荡,在风中呜呜作响。 李白所写的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而姬雪的师傅竹侠客,更为潇洒与随意,更有正义与勇气。 而今日,算是姬雪对自己师傅的怀念与悼念吧。 羊柳看着跪于地上的童颂,杵然而立,久久不能忘怀。 “那位。。。究竟是谁。。。”童鬼在一旁问道,脸上虽然黑气滚滚,却极尽骇然之色。 “那位啊。。。一位初出茅庐的侠客罢了。。。”羊柳走上前去,拾起童颂的白骨,黯然说道。 回到出租屋,羊柳和童鬼找了两把椅子,在三楼楼顶坐下,看着楼与楼之间狭窄的太阳,在玻璃制得楼面上反映出一个个圆形的红日,天的尽头有一两排黑点飞过,羊柳才想起,此时已是秋天入冬了,大雁,也开始往南方迁徙了。 童鬼手中提了两杯豆浆,还有几根油条,这是才从街边的早餐店买来的,还冒着热气。 “给,这是你的。”童鬼说着,将一杯豆浆递给羊柳,另一杯留给自己。 “你不是鬼吗。。。还喝豆浆。”羊柳问道。 “现在是鬼,曾经不是。”童鬼回答。 “原来都死了一遍了呀。。。”羊柳说道。 “不,我从没去过鬼界。”童鬼笑着说道。 “不可能。”羊柳满脸不信。“鬼都是从鬼界来的,只有鬼界才有灵魂可以变为鬼。” “但如果借用鬼界的力量呢?”童鬼说道,看到羊柳有些沉默的脸。 “有一个鬼阵名曰,两仪人鬼,三点阵,可逆人鬼。”童鬼说道。 “当初我追童鬼时,被他骗到了鬼阵的阵端,成为了逆转的人,而童鬼,便是逆转的鬼。” “他作为一只鬼,再怎么也是有对付一个人的实力的,但他的目标不是杀死我,而是与我替换身份,他想成人。” “我以为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哪知是个鬼,被骗了之后就一直没回过家,一直呆在这房子里混沌度日了,反正鬼也饿不死。”童鬼说罢,落寞之色溢于言表。 “那你为什么最近又出来了呢?”羊柳问道,他问的是童鬼出来诱拐人的事。 “你知道童鬼的能力吗?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刚不帮你的原因,童鬼看上去近身强,但其实最强的是预言观星,我可以通过自然现象,预测到一些未来的事,最为显著的,便是观星。” “我每次诱拐小孩的原因是,我在前一晚都看到了有人的命运会戛然中断,而那种星象,往往是指年幼之人,我第二天就会寻找,直至找到那个人,捉回来保护一些日子之后,再放回去。” “在这里,失去的不过几日或者一两周的自由,我没有亏待他们的休息或者食宿,但若落入了童颂手里。。。他们会失去生命。”童鬼说道。 “那你知道童颂为什么要杀小孩儿吗?”羊柳问道。 “不知道。。。”童鬼说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保护这些孩子,你不做这些甚至能活的更好,童颂也不会找你。” 童鬼这次说得却毫不犹豫,眼中冒出了光彩,“如果硬要说的话。。。”, “这是不幸者对即将不幸者的共鸣,难听的叫怜悯,而好听一点的话。。。” 阳光照在童鬼的脸上,黑气似乎都散开了,露出童鬼普通而又坚毅的脸。 “叫做拯救。” 秋末的枫叶如雪,瑟瑟地落在两人之间。 出租房的窗帘因常年未洗而变得僵硬,甚至有一种发酸的臭气,不过今天的阳光甚好,一种专属于阳光的气息盖过了臭味。 “刷!”窗帘被童鬼一把拉开,再“哐轰”的一阵声响下扒拉开窗户,屋内久违地被通了风,在正午时分,水泥地板更加的阴沉,而白色的床单,也更加的纯洁显眼。 “这就是最后一扇窗户了。”童鬼嘀咕道。因为之前防备着童颂,这房子一直被童鬼盖了个严实,常年阴暗,不过现在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秋末的阳光了。 羊柳看着床上坐着的朝阳,朝阳很晚才起床,此时仍在穿着衣服。 “我带你回家去。”羊柳说道。 “我不要。”朝阳摇了摇头,开始往身上笼短袖。 “为什么呢。。。一直在这里带着也不是个办法。你。。。你总要学习吧?” “嗯,我是要学习,但不是在原来的那个地方。”朝阳整理好短袖上的皱着,又拿起了一旁的卫衣。
“那你不想你的爸爸mama吗?他们一直在找你,他们都很担心你!” “担心我?”朝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不转睛的盯着羊柳。 “他们怎么会担心我?他们凭什么担心我!”朝阳对羊柳吼道,羊柳沉默不语,静静地听朝阳说。 “我爸就是个酒鬼,一天到晚在外面混,没钱了就回来找我妈,我妈平时挣的钱又少,还有给我交学费,哪里有多的钱!可那酒鬼偏偏不通人情,我妈不给,就打!拽着头发就往脸上呼,往桌上呼,呼弄完了拿不到钱,淬口唾沫,把门啪的一声关上,继续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吃喝嫖赌,黄赌毒他就占了两个,您说说,这种人他心里还有我吗?”朝阳说了一大堆话,像是吐诉着,倒出心中堆积已久的垃圾。 “那。。。好歹还有你mama呀,你总得回去看看你mama吧?” 朝阳脸上却绷的很紧,似是愤恨,却又有些痛苦,甚至有些悲哀。 “我妈。。。”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家长。” “她对你很关心,养育你十几年。” “对你的学习无微不至,对你的未来十分关心。” “我却感到如此不适。” “我可能只是一个机器,一个被我妈所组装创造的机器,被用来学习,学习之后拿来检验成果,成果需要比别人好,所以我不能喝菜籽油,得喝机油,所以我不能用最好看的零件,得用最有用的零件,所以我不能保养,我得在空闲的时间不断练习,所以我不能与其他人一同玩,得和其他的机器一起练习。” “在我妈眼中,我需要的不是健康的体魄,也不是独立的思考,也不是合格的人际关系。” “而是成绩,只是成绩。” 朝阳平静地说完,眼神看着角落,空荡荡的。 “但这不能怪她,她想让我成为天空中翱翔俊龙,因为她觉得龙过的很舒服,龙不愁吃不愁喝,可以过的很快乐,但龙是很少的,我妈想让我成为龙,那是因为她不是龙,而且过的很不舒心,所以她就自然而然地认为不是龙的话就过的不好。” “但不是这样的,我妈过得不好的原因是一个酗酒的丈夫,人人都有梦想,我妈也肯定是,我妈肯定想过在碧丽堂皇的大庭里吃饭,我妈肯定想过睡觉睡到几点都随心所欲,我妈也肯定想过有一个靠谱的丈夫。” “但那终究是想,她想不到镶金的木桌上会摆什么满汉全席,但她想把我培养成那种样子,因为她认为那样会幸福。” “可我做不到,我终究是一个崩坏人家的寻常小孩,考不到清华北大,而且我认为的舒心是合家欢乐,而不是挥金如土,我说不过我妈,她认为我没有上进心,就帮着我上进,她常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我是虫子,是蚯蚓,单在泥土中穿插引线就觉得幸福了。” 朝阳晃了晃头,“诶呀。。。说乱了。。。你懂我意思吗?应该不懂吧。。。”羊柳看着朝阳的眼睛,“我确实不懂,因为我从小到大没有父母陪伴,但是。。。我能听出你的无奈。” “是啊。。。都是为了我好。。。这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了,在那个地方,我只能感受到如潮水般汹涌的无奈和绝望。” “我悟出了个道理,卷子,是刷不完的,题,也是做不完的,拭,是考不完的。” “但人的生命,总是要完的。” “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吧。”童鬼不知何时推门进来,说道,“我也会让他在身边学习,好好长大,但不会用手将他的苗拔长,而是用肥料,用水,用阳光。” “人贵有独立之人格,这也是我认为为什么人不同于动物植物,人生来就是为了真理和哲理而思考,倘若为了以后能吃饱饭,能有床睡,而泯灭自己的人格和思考,那么那个人,必定是失败的。” “我并不是说人应该向真理进发而不顾吃食住行,而是在保留思考与独立之人格的条件下,安稳生活。” “倘若一个人拿着百万年薪,住着三四层楼的大别墅,吃着从南海里捞出来的海味,却吟不出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诗句,那还算什么人!” 童鬼说罢,震得床木咯吱作响,鼓风阵阵,朝阳良久没回过神来,羊柳也低着头,静静地思考。 “总之。。。朝阳就和我住吧。”童鬼说道,却没有刚刚那种惶然,以及泰山崩于前的震慑感了。 方河村门口,姬雪绕着圈子,一圈一圈的走着,却看不到村子的入口,也看不到村子,只看得到湍湍激流,绕着一块地正正方方地流动。 姬雪看了眼手中的消息,是羊柳发给自己说他家的地址,但是怎么。。。没有呢?找半天是块空地? 这羊柳是住水里?。。。还是住土里? 姬雪脸上浮现疑惑之色,挠了挠头,转了个身,看了眼四周又转回来,摸不着头脑,心中暗骂羊柳这个不靠谱的。 左拳上涂了药膏,烧伤没那么容易好,而且姬雪现在身体内有些空虚,那是因为与童颂一战用出了所有血气,就连用于再生的血气也用光了,只能运用灵智再造。 就像放血能变强,但姬雪把骨髓中再造血细胞的细胞都用了。 肩膀突然被拍了两下,姬雪刀出鞘了一半,转头看见是羊柳,又刷的一声收回,说道,“下次好歹吱点声,我差点就把你砍成两段。” 羊柳摆摆手,毫无礼貌地牵起姬雪的手说,“我带你进村,一定要跟着我,不然你进不去。” 其实进不进的去无所谓,但如果不跟着羊柳,被方河村其他村民当做外来陌生人,就糟糕了。 其实按姬雪的感官,不至于听不见羊柳的脚步声,但消耗得血气是在太多,让姬雪连官觉都削弱了。 羊柳的步伐七扭八拐,让姬雪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得见方河流水潺潺,激在石头上啪啪作响。 “到了。”羊柳说道。姬雪看着眼前恍然出现的似鸟居般的空门,没有门扉,心中尤为诧异。 羊柳此时松开姬雪的手,有些怀念那柔嫩冰凉的手感,挥了挥手,让姬雪跟着自己,往深处走去了。 姬雪不快不慢地跟上羊柳,走在因雨而沾上了些黄泥的路,忽然灵智一动,姬雪扭头,看见了一间老旧的房屋, 房屋里面没有开灯,忽明忽暗,看得见一旁的椅子上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个人坐在上面。 “红柱玄槛,白瓦朱栏,徐布曼移,轻启莲步,便入观园。”那人突然唱了起来,咿咿呀呀,也不知从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古筝声,旷远而回荡。 “踏着灰砖雕樱点,躲过绿叶横主脉,见正宫梁上一牌,写着:补石落凡茶余殿,芙蓉出水初泪带。”那人突然站了起来,慢慢转着身子,手中没有拿东西,却似是捏着把小扇,缓缓扇动。古筝声连续起来,与路旁的树一同簌簌作响。 “嫣门有童开,门上糊纸来,茶味淡香沁人肺,胭脂满房溢红颜,木椅竹筷不作响,唯有娇笑满厅堂。衰纹白钗笑迎客,却言道,可怜病殃。”姬雪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戏词上,身子跟着弹奏着宫商角徵羽的古筝,微微摆动。 “三女挟春顺肩来,同荣枝头异花开。忽闻戏谑狂娇声,又听连环步履入,一对狭眉丹凤眼,两弯柳梢轻佻眉,叹赞客美容色丽。。。”那人忽然停住了,古筝声也停了,姬雪的眼神也变得空洞。 “挣!”古筝线被一下子弹动,那人又开口,“敢问来者,姓甚名谁?”这个诶音拖着极长,如波浪般一起一涌,又像滔天的波浪上天又落下。 姬雪身边突然出现了一片竹林,那是专属于竹门的竹势。 那唱戏之人笑了笑,摆手道,“既然你身怀竹势,便必然无为非作歹之心,还是跟上那小子吧。” 姬雪回过神来,看着远处招手的羊柳,对着那人躬了身。 “谢前辈检验放行。” “呵,不必了,我无非就是个老太婆子,算什么前辈。”一旁突然多了个老爷爷,扶着那人就往里屋走了。 姬雪又仔细看了看,只觉得那唱戏之人声婉音凄,身形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