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雪,拯救,和小世界在线阅读 - 第拾,不识暗流

第拾,不识暗流

    我叫羊柳,是个鬼师。

    我家从好几代之前就做鬼师,那是中国更新换代的时候,天灾频乱,民不聊生,树皮充饥,黄土果腹,人们尝尝面黄肌瘦,手足无力,所以那是许多人在一起决定进城讨粮。

    粮,是没讨着,甚至那一伙人连城都没能让进,人家城中刺史立于城墙之上,俯视着千百个衣衫褴褛的贫民,人人哀求之色,刺史如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冷漠冷漠。

    “鄙村百来户人已殍近半,垂髫弱女,所甚无几,众念皇恩,不做相食之事,不成违德之人。可惜如今,弱冠无力取字,豆蔻无抹胭脂,长此以往,恐鄙众时日无多,特来讨粮!”

    众人都念着朝廷的慈心,想着这边这么几十号人,总不可能全然不顾吧?

    “呵,粮?观我城呼,南百里瓜熟蒂落,酒香不怕深巷,北百里粮仓十丈,半数鼠蚁半数虫,东百里旭日常照,红光满面笑春风,西百里湍湍河江,百尺清澈见红鳞。哪里有粮?哪里无粮?我度汝妖言惑众,我早有淡粥,午有鲜虾,晚有嫩彘,何来无粮一说!”

    只见城下众人敢怒不敢言,时常惨白的脸此时更是涨红,不过一会儿,相自离去。

    不过一月,王家有盗,天下无偷,不过盗亦有道,王家有则,一,财仅自给者,无偷,二,饥寒无财有德者,可舍,三,财源不正,心中无德者,可夺。此后不过半月,城中大家的财物大多都消失不见,比如刺史家雕龙画凤的横梁,竟也可偷,鼎铛玉石的挂饰,也可偷,不过这也寻常,不寻常的是刺史家供的庙堂中的贡品灵牌,也被偷走,更离谱的事刺史家的祖坟中先辈尸骨,竟也可偷。

    而李家有戏,人生皆剧,不过李家这戏呀,虽没有什么复杂规则,但有一个,也只有一个,便是精心尽心,绝不坑蒙拐骗,因为李家这戏,不是人人都能看,也不是人人都不能看,演给鬼,可看,演给皇帝,亦可看,种类繁多,如纸戏,便是纸扎的东西活过来演的戏,如鬼戏,便是演给鬼看的戏,又如死戏,谁看谁死。这演的哪儿是戏,分明是一个一个的奇迹!

    而我们羊家,也发展了祖上相传的通鬼之术,我们视鬼面,通鬼言,办鬼事,正鬼道,从鬼身上捞好处,也在人身上捞好处,唯一与其他家相同的是,我们这一整村都行正道,绝不做违背天道的事,但凡有人起邪念,我们便群起而攻之。这也是我们方河村的由来。

    可鬼,终究是人死后变成的,我们羊家相当于和人打交道,而人与人打交道,总会有数不尽的意外和悲哀,远比人和动物打交道危险。

    我的父亲现在不知所踪,我的母亲被一只鬼骗走当了鬼妻,我现在孑孓一身,住在关城父母留给我的房子,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当然,我所谓的打工,也就是我羊家的老手艺。

    你可能会说鬼师这么危险,换个职业不行吗?我试过,有次我当服务员,结果那个餐厅的客人有一半的恶鬼,我做导游,游客大多数都是无法投胎的厉鬼,我有次做了棍法教师,甚至我的学生被鬼上了身,死了。

    我想抗争这世道,上天给予我羊家的天分,但我发现这不是我能改变的,我改变不了命运,改变不了羊家的本质,我只能在一次次横祸中体验作为鬼师的悲哀,鬼几乎摧毁我的家,可我仍要和这种我所憎恶的物种打交道,鬼究竟是什么,鬼就是是好是坏?我爸说,“鬼,都是坏的。”我妈说,“鬼,大多是坏的。”我不知道那一句是对的,我也不知道那一句是错的。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做好鬼师,活下去。

    鬼。。。究竟是恶。。。还是有善。。。

    我得不到答案。

    我高一时,关城我们行内有个消息道,有个道行不错的鬼到处诱拐小孩子,称作童鬼。这鬼实力不高,对于那些大佬大材小用,但对我来说又有些费力,解决这鬼,我这学期的生活费和大半学费便有了着落。

    于是我接下了这个任务。

    任务先到先得,除非执行人同意,那其他鬼师无权插手,这也是我们圈子里默然相允的规则。我接了任务,打算从头查起。

    迄今为止最近被掳走的孩子叫朝阳,是个初中生,我有些无奈,因为我觉得一个初中生不能被诱拐吧。。。至少不该,但事情发生也就发生了。我去到朝阳的家,学校门口的居民楼里的一栋小住户,屋子七八十个平米,住的比我这个孤身一人的房子还小一些,位于四楼,没有电梯,得爬几层水泥筑的楼梯,楼梯上时不时还有醉汉的呕吐物或者是打倒的外卖,毕竟这里的声控灯似乎是坏了。

    作为一名鬼师,我夜视能力自然不错,拜访朝阳父母时是日本文化中的逢魔之时,也就是黄昏,人与鬼交接的时候。“轰轰”的敲门声从手中响起,在这昏暗的居民楼里略显惊悚。

    “谁啊?别匡匡敲门了,有屁快放。”粗犷的男声从门内传来。

    “你好,我是负责朝阳一案的警察,朱凤。”说着从门缝中给他们看了看伪造的警官证。身为鬼师,我自然用的假名,因为尽管是名字被知道了,对于有心的人来说我危险极大。

    “哦哦,请进请进朱警官,嘿嘿。”说着生锈的门吃劲的打开,昏黄的灯光传来,有一股酒气从男人身上传来。

    “朱警官,朱警官,一定要找到我家朝阳啊,我家的希望就全在朝阳身上啊!没了朝阳。。。我想象不来我家会变成啥样。。。。”略带哭腔的女生带着一丝沧桑从客厅传来,传来的还有踢踏踢踏的拖鞋声。

    女子大概四十出头,脸上有一点点皱纹,但也许是孩子失踪导致精神不良,卧蝉部分有着大大的黑眼圈,一头黑发没怎么打理,有些杂乱。从面貌上可知道女子年轻时可能是青丝红颜,不过时光终究负了韶华,现在也像个大妈。

    时光是把杀猪刀呀。。。我心里腹诽。

    “不急不急,您心里越冷静,提供的信息越有用,坐下来我们慢慢问。”我礼貌地回答。

    大红色的沙发表面绣上了过时的绿叶,我屁股一坐,感觉到沙发凹下去了一大块,不是我有多重,是沙发本就坏了。

    男子坐在沙发旁饭桌的椅子,而女子拿了张椅子坐在我右手边,一左一右,深色紧张。

    我快速的观察一下朝阳住的房子,临门是一个不大的厨房,大概二三平米,玄关很窄,只能一人至身走过,客厅放了一个电视,不过因常年没用而积了灰尘,不远处便是坏掉的沙发。客厅中左是一条一米多的长廊,左边是个两平米不到的厕所,洗浴和排泄一个厕所的那种,右边是个三平米的房间,放了张一米八的床,大概是朝阳的房间,因为还放了一张书桌,说是书桌也不准确,其实是一张写字台样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书,什么启航,什么练习册,只留了一个人趴着的位置。走廊尽头是一个略大一点的房间,放着一张两米的床和一个梳妆台,床旁边是一个不大的,白色木制的衣柜,一旁是极小的阳台,对了许多杂物,大概剩下的空间之能让一个人站着晾衣服。地板都是灰黑色的,不是没有及时拖地的缘故,而是地板的本色就是这样阴暗。

    “请问朝阳最后一次和你们在一起是在什么地方?”我问了第一个问题。

    “在新华文轩,旁边有一家电影院,我带朝阳去买学习资料,我也在看一些妇女杂志,结果看了一小会儿就找不到了。”朝阳母亲说。

    “朝阳失踪是在什么时候?”我问到。

    “前天傍晚六七点吧。”一旁朝阳父亲说到。

    “傍晚。。。不好办了啊。。。”我心中难受。

    “那。。。朝阳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吗?”我问

    “你的意思是朝阳自己跑了?不可能不可能,朝阳很乖的,很听我的话的。”朝阳母亲有那么一丝丝激动。

    我觉得有一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我能进朝阳房间看看吗?”我问道。

    朝阳母亲脸色突然紧绷了一下,朝阳父亲没有发现,我却发现了。但我装作没有看到。

    “当然可以。”说着朝阳母亲带我进了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漆,不小心碰到木床还会发出咯吱的声响,台灯灯管上满是灰尘,书桌上不大的空间有许多划痕,有的书页被翻的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我看到一摞书的中间有一个棕色的本子,但朝阳母亲就在一旁,我不好直接拿,所以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

    我拿出一个放大镜,对着一个地方看了一会儿,搞的朝阳母亲满脸疑惑,“您也来看看吧。”我说。朝阳母亲于是俯下身子,接过放大镜,对着那个子虚乌有的地方看。

    我取出一张符纸,上面是我用自己的能力记载的符号,我的能力是运用鬼气,算是比较灵巧,。这张符上就写着“幻”一字,不过我用的不是汉字,而是鬼语。

    将符贴在朝阳母亲身上后,在朝阳母亲的眼中,她一直盯着的那个地方像是有一个漩涡一直吸着她的注意力,即便我在她眼皮子地下抽出那个本子也没发现。我收好本子,取下符咒。

    朝阳母亲眼神有些茫然,起身后我说,“今天就麻烦你们了,我晚上就得调查这个案子,所以我马上就要走了,不好意思。”朝阳母亲说,“哦。好。。。”她显然还没缓过劲来。

    出了门,我关上沉重的铁门吁了口气,对普通人用鬼符有一些害处,像“幻”符就会让朝阳母亲的灵智在过程中慢慢的将灵智输送到阴间,这之后朝阳母亲不免会精神萎缩,神经衰弱一阵子,但是我毫无自责之心。

    因为朝阳房间的木床下我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一个酗酒的人听不到的呼吸声。

    此时仍是傍晚,我在朝阳家浪费的时间不多。我来到了市中心的新华文轩,人潮汹涌,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不远处的霓虹还没有闪亮光,人群显得忙碌又憔悴。

    我的方法很简单,我打算问一下鬼。

    “凡助我者,必我助也。”我用鬼语说出这句话,并且烧了一张“唤”之符,周围的光线一下子昏暗了不少,人群的嘈杂声也渐渐低沉和高昂,在如电流声和地动声的人群中,一个浑身漆黑的鬼出现在我面前。

    这鬼衣裙玄黑,面容清丽,除了瞳色是纯黑以外好像和一位喜欢黑色的女子没有两样,我看了眼她,这种鬼生前广积怨念,所以衣服才会是黑的,这身上滚动的黑色,都是她心中溢出的怨念。

    “帮我带个路,到这个男孩的地方。”我拿出一个本子,那正是朝阳的笔记本。

    不一会儿,我便到了朝阳的位置,不过作为回报,我给了女鬼一些冥币。

    眼前是一座平平无常的三层居民楼,楼底一角竖着一杆孤灯,苍白的灯光如同从星空洒落,只照亮了墙的一角。我从一处窗户悄悄的潜入,幽深的黑暗如同幕布般遮着我的眼睛,即便我作为鬼师可以夜视,我也看不了太远。这不是太黑的原因,而是黑暗中掺杂了鬼气。

    鬼气就如同神力一样,是所有延伸的基础。

    我悄悄的转了一圈,发现一楼有六个小房间,左边三个,右边三个,每个房间门都沾染上浓烈的鬼气,而且每一个房间里似乎都有一个人。我猜测应该是被诱拐而来的小孩,他们被关在房间里,被鬼气沾染的房间困住,也不知道童鬼想干什么。

    我上了二楼和三楼,发现都是一样的构造,只是二楼的鬼气比一楼淡一点,三楼比二楼淡一点,我想有两个原因,一是越高的楼层可能抓回来得越久,鬼气消耗得越大,第二应该是离地底越远,鬼气的效能越低,同样的鬼气就效果越不好。

    我返回一楼,小声地喊了声“朝阳!”左边第一个房间里同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床颤声,我走过去,正好看见朝阳在离门不远的阴影了。

    “你是来。。。救我的吗?”朝阳声音很小很轻,慢慢地问道。

    “对,我受你爸妈的委托来找你。”虽然我的目标是童鬼,但是救人也无伤大雅。

    “爸妈。。。”朝阳突然笑了一下,“算了吧,这里就挺好的。”

    “和鬼呆久了会折寿的。”我皱了皱眉头。

    “其实我在家也。。。”朝阳又忽然不说了,嘴角微微上扬,又悄然坠下。

    “那你说一下是谁把你拐跑的。”我问道。

    “其实不算拐跑。那个人穿着蓝白红相间的小丑服,脸上抹着白黄红的油彩,鼻子上带着一个小红球,裤子粗大,脚上穿的也是小丑一样的那种脚尖勾起来的红鞋,嗯,就是和一个小丑一样。”朝阳回答。

    这个描写倒是和童鬼打交道的人说的一样。

    “那你知道他昨天干了什么吗?”朝阳只在这呆了一天,我也只有问他昨天。

    “昨天他早上出了门,给我们带早餐,然后带了个小朋友回来,又出门,等到中午又给我们带午饭。下午就一个人在房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晚上也出去,给我们带晚饭。”

    还挺规律。。。我想着。

    “昨天他晚上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问。

    “大概就六点多吧。”

    那不就是我拜访朝阳家的时候吗,那童鬼现在是不是要回来了?

    一楼大门突然咯吱的响,我全身紧绷,抽出身上的棍子。

    棍法讲究至刚至烈,对付鬼效果正好!

    房门打开,却看不清外面的人影,只看得到浓郁的黑暗,连门外婆娑的树影都看不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我大吃一惊,童鬼竟然不是从正门进来,而是和我一样从窗户悄悄爬进来!

    我一下子被掀翻在地,汩汩的鲜血从背后流出,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我看不到背后,但是我知道应该折了好几根骨头。

    我勉强的站起来,童鬼却没有继续动手。黑暗中隐隐约约的看着蓝白红的小丑服随着风鼓动,“还是来了吗,我就知道,我也算到。”高昂接近破音的嘶哑声从他口中发出。

    猛然地,棒球棍朝着我呼来,我甩棍格挡,连续三击,火花用橙黄的颜色在黑暗中转瞬即逝,我的手臂一阵震痛,如果没受伤,我还是可以和他刚一刚的,但现在我根本使不上劲。

    我甩出一张符,使童鬼一下子闪开,但我的目标不是他,是关着朝阳的笼子。

    甩出符咒之后,我立马往门外跑,可能是有些无情,但是仔细一想,童鬼不杀朝阳而是关着,必定是别有用处,而且朝阳看门开之后肯定要跑的,童鬼肯定不想一个有用的朝阳跑掉,更不可能杀掉,而像我这种鬼师,对他也没有用处,而且我也受了大伤,所以童鬼追我不如追朝阳,这也是一种围魏救赵。

    半个小时后,我回到居住的房子里,止住了背后的血,不过骨头的问题得回家找专业人士处理,我不是不想就近找医生治疗,而是因为做鬼师这个职业,身上可能都会有一些诅咒,体内都是鬼气,普通的医生可能会被污染,而我不想这样做,其他地方也有这种鬼医,但我觉得回家还是要安全一点,用“鬼”赚钱,不熟悉的人永远不安全。

    我打了个电话,打给了给我介绍这份差事的人。“这童鬼还有人盯着吗?”我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这小子,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不是还急急忙忙的问有没有人给你抢,现在怎么问成有没有其他人也盯着,你是不是被鬼夺舍了呀。”羊柳回答,“没有。”

    那边声音忽然变大,“没有你问这个问题,糊弄小爷我呢?小爷我正吃着火锅唱着歌,你啪一个电话打过来不存心扰我兴致那还能是什么?”

    羊柳见状忙说,“没有没有,我确实有事找你,我被这鬼暗算了,受了伤,只有找人合作,我认识的人里面就您最是灵通,我这不找您找谁啊?”1

    那人听了火气消了消,“我不是说过这鬼阴险狡诈么,不听我话,这就是下场。”

    “是是是,您说的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羊柳有求于人。

    那人报了个地址和名字,就一下子挂了电话。羊柳听见电话里滴滴的声音,啪的一下子把手机摔到床上,“你心不甘我还情不愿呢!就你这臭脾气我当初就不该找你的,受伤的是我,吃苦的是我,你说几句话怎么了!”不过羊柳也只敢挂了电话骂。骂了有五六分钟,羊柳消了气,得到了合作的人的地址,羊柳忽然觉得自己无事可做了,看了眼窗外,对着自己的大楼零零散散的窗户发着亮光,有些死气沉沉,又像夜晚的天空,羊柳渐渐平静下来,想起来自己顺走的朝阳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贰壹年伍月壹日。天气:晴

    今天天气久违的晴朗,算是告别前几周的梅雨季节了,雨天实在是太烦了,我的鞋子都是网面的,一遇到下雨天就湿了,黏糊糊的太难受了!我妈也真是的,跟她说了我鞋子漏水也没给我买新鞋,还说什么“哎呀,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要是这点小事就被打到还怎么成大事。”连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都说不出来,要让我怎么经历风雨?

    不过好在这周终于放假了,五天假期,我要好好放松放松,我约好了和心宁明天出去玩,后天和兄弟们去玩ps5,在之后把作业写完,充实的假期就这样结束了,我真的特别期待。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又听到我爸摔瓶子的声音了,哦对,还有我妈的尖叫声,公司破产对我爸的影响太大了,我爸到现在都没找到工作,还把气撒在我妈身上,遇到挫折受气就把脾气撒在女人身上还算什么男人?我真的对父亲很失望,尽管我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但我绝不承认他是个合格的爸爸。

    就让我好生期待明天的聚会吧!”

    羊柳看完这一页,想着:看来这朝阳只是装作成熟,人最真实的一面果然只会展现给自己,五月一日。。。两个月前才开始记日记?不,应该是这本日记是从那时才开始写的。

    此时是暑假中旬,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羊柳打开房间里的空调,继续看朝阳的日记,下一页的字变得有些乱,看得出来朝阳写的快了一些。

    “贰壹年伍月贰日天气: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好的没有补课吗!这数学物理化学又是什么!我真的要疯掉了,我真的。。。我累了,我好像已经不想期待了,已经跟她爽了约,我以后见到她她会觉得我是个食言的男生吧。。。学习学习学习!我感受不到一丝快乐,尤其是这种被骗之后的愤怒,总说着先苦后甜,总说着学习是为了自己,总说着学习是快乐的,骗谁呢!

    呵,先苦后甜,在小时候尝尽了苦痛与绝望,长大了之后吃什么不是甜的?

    我在地铁上憋屈地哭了,我妈总说我不像个男人,动不动就哭,那不像就不像吧,反正我不由自主地哭了。说到哭又有谁想哭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池塘,悲伤就如同死水流淌,每当下了大雨池塘中排水不及汲水的时候,就会漫出来,从眼眶中满出来。

    地铁上,我听见列车驶过隧道的嘈杂喧哗,一下子就放松了,一下子就放空了,刚刚学的什么相似和电都好像不重要了,我在书本中喘不过气来,那一笔一捺死气沉沉,就像坟墓,像死人,好像在静静地看着我。等到上了地铁,等到身子因为惯性而后倾的时候,我缓过神来,忽然就哭了。

    我静静地流着泪,憋着喉咙深处的酸涩感,感受着划过脸颊的泪水的冰冷,流过嘴角,又尝到了咸涩,流着流着,忽然又滑落在地板上,感受着腿脚的力量渐渐流逝,却一点都不担心,就像看着沙漏里的白沙一步步流干净,最终变得空荡荡的。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哽咽声,周围有的人撇了我一眼,我又连忙止住了,将脸低下,埋进搭在双腿上的臂弯,只剩下肩膀不断地颤抖。

    突然有人碰了下我的肩膀,我抬起头,露出泪眼婆娑的脸颊,是个老婆婆。老婆婆看着我说,“小伙子,有什么烦心事就回家吧,回家就好。”我忍住即将倾泻的泪水,点了点头,正好到站了,我一下子窜了出去。

    “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在地铁站的厕所里,我竭力压下嘶哑的哭声,不想让别人听见。回家吧。。。我不知道那还是家吗?那不是家。。。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家在何方。。。

    我惊讶于我对父母的爱没有丝毫反应,却可以面对一位萍水相逢的老婆婆而独自声嘶力竭的哭泣。。。我究竟怎么了。。。

    夜已深了,我哭干了我以为已经哭干的泪水,现在平静地看着漆黑的夜晚,星星对我眨眼,那我也对她说声晚安吧。”

    凌乱的字终于平静,又变得中规中矩,字里行间里的不甘也渐渐变成了无奈,羊柳看完了之后,叹了口气,翻到了下一页,结果下一页就跳到了几天前。

    “贰壹年柒月肆日天气:阴

    今天又是补习的一天,中考临近家里气愤也越来越沉闷,我爸动不动就吼我妈,搞的我胆战心惊没法学习。我的手机游戏都被锁上了,qq也被锁上了,平板也被收了,他们说太影响学习,那么他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无意间在mp3中下了一首“melancholy”,本是一时兴起在信息课上下了这首被短视频用烂了的歌曲,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很暗淡,这就是一首暗淡到骨子里的歌,旋律在两分钟的内容里从没有变过,仅是加了几个拍子却不会让人厌烦,反而想再听一遍,可能这就是短视频歌曲必备的洗脑性质吧,但我听着一扬一低的呢喃声,像低沉的女声沉吟出来的一样,我的心也跟着荡漾,记忆也随之波动,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是无声的,悄然流下,我的头跟着摇摆,却是轻轻的,感受着昨日才洗过的头发在额前摇晃,摩擦我的额头,竟如此温柔。

    不似江上羽衣曲,更非仙乐耳暂明,天座大如斗,星若柳向东。心中牢笼囚猛兽,忽为铜镜转头空,愁烦三千流如水,低语一曲吟作风。

    这是音乐的力量,这是悲伤的力量,这是时光的力量。”

    “贰壹年柒月伍日天气:晴

    今天是星期天,下午就要返校了,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不过不说返校,今天遇到了个奇怪的叔叔,他长得有点胖,脸上左边脸庞有一颗痣,其他地方也很多黑斑,但是对我笑的却很慈祥,我刚出补习班他就和我聊天,他说他的孩子也在补习班,我问他那个同学是谁,他好像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孩子是谁,不过我也不在乎。

    他问我课上完了没有,我回答道上完了,他开口想说什么,结果我的手突然被一个叔叔牵上了,拉着我就往外走,走着走着,我就到家了,路上我一直想看这叔叔长什么样子,可是不管我怎么看都看不到他的脸,等我到了家,他又突然消失了。

    我回家跟我妈说了这件事,我妈跟我说那个牵你的人可能是人贩子,想把你拐到其他地方去卖钱。可是他并没有把我带走啊,反而把我送回了家。

    而且我感觉我有点感冒,那个牵我的叔叔手好冷,好像冷到我骨子里似的,我一回来就打喷嚏,可能mama说得对吧。

    哦对了!我周末作业还差一点,遭了!”

    日记到这个时候就没了,羊柳缓缓放下日记,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朝阳的日记,总有一种紧张的感觉,又感觉有些压抑,除了最后一篇反而有些轻松。羊柳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朝阳了,本来以为就是一个学生,没想到心中这么悲凉。

    不对耶,我也是学生,羊柳自嘲,随即洗漱睡着,准备明天去那个人家里谈这件事。

    PS: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