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风雪山下
风雪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常年刮风下雪,山顶的火山早已沉寂,唯留一大片湖面,有些地方冻的僵硬,有些地方只留些死水,湖下生机更是寂寥,满是流动的暗潮。 而风雪山的山脚下,有着不多的客栈,大概只有两三家,相隔较远,环绕着整个风雪山的山脚。京城城门正对着呢,便是最大的一户。长约二三十米,宽也有十来米,分三层,楼层与楼层之间有着不长的房檐,片片瓦砾组成的,起起伏伏,就像海边的浪潮,只有房角边的屋檐有棱有角,下面挂着明亮的红灯笼,薄薄的一层薄纸将光染成红色,像是女子婚嫁时红盖头的颜色,好看极了。且不仅是好看,更是为了夜里赶路的人有个方向。 这个年代下,不管那一个地方,只要有光亮,便是安全的地方。 斑驳的大门大多时都是禁闭着的,一打开,赛刀割的寒风就不要命的吹进来,吹过半分钟,酒寒火淡玄鸦散,吹过一分钟,须下冰棱三尺短,吹过一炷香。。。呵,耳朵鼻子都要掉了。 不过尽管寒冷如此,也有不畏艰难的小二,为了一分不多的酬劳,裹着破旧的棉袄,拿着两丈的竹竿,不顾通红的疼痛的冻疮,坚持着打着房檐下结的冰柱。 “各扫门前雪,莫管瓦上霜。。。这霜不管不行啊。。。”小二无奈的暗自说到。 小二虽然劳累,但也无聊,慢慢的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要不是这活路比其他客栈要给的多,他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看着正中央大门上古木做的牌匾,“风雪客栈。”摇了摇头。“什么破名字。。。”小二腹诽。其他地方客栈都叫“叫风楼”啊,“铜凤楼”啊,“锦官客栈”之类的,“风雪客栈”是什么鬼什子。。。 不过这话小二也只敢心里说说,上次他在掌柜面前抱怨这话,可没少挨骂。 “这是祖上留下的,说是这山有山神,名讳不知,但只要名字上带“风雪”二字,在此山中必会保一时平安。” “一时?” “不然呢,总不可能一直受山神庇护吧,人要懂得自己成长。。。”说着掌柜又开始讲人生大道理。 人生不易啊。。。小二不知第几次发出如此感叹。 冰棱掉在皑皑白雪上发不出一点声响,顶多就是一声轻轻的噗嗤声。不远处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小二收起之前的衰色,摆上笑容,迎接客人。 “这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话音未落,小二看见来人一身黑衣,腰间一条暗金色的腰带,脚上黑色鞋面绣着舞凤腾龙,不过被雪掩埋了个七八,头上带一蓑笠,衣角长袖皆为乌纱,腰边还衔着一块美玉,刻着个字,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小二笑容越发谄媚,“官爷,光临寒舍,有些失敬。”小二默默的将自己当成了客栈掌柜。 “不必,我暂居三日,可供三餐?”黑衣男子问 “可,可,客官里面请。”小二连忙拉开门,沉重的木门吱吱作响,全客栈仿佛都颤了颤,撒下大片大片的雪花。 店里很大,长方形的大厅每条边都有三个火炉,一共六个,提供着难得的温暖,大厅四壁都刷着火红的亮漆,但不少都被火炉熏的发黑。最右边有长长的柜台,柜台后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酒罐,都用的黄土制成的瓦罐,掌柜打开一罐,倒出剔透的玉液,散发着飘渺的醇香。 黑衣男子找了个桌子坐下,小二站在一旁,侧身站着。 “温二碗酒,半斤熟牛rou。”此时是上午辰时,黑衣男子也不吃多了,回个暖便是了。 “好嘞。”小二笑道。跑到柜台对掌柜道,“两碗酒,得最好的。” “最好的?我都没舍得喝,他一副穷酸样。”掌柜不屑。 “我就说掌柜你眼神没我好吧。你看那人,外面穿一身乌纱做的长衫,乌纱是什么?当官的人才能用来做帽子的!他拿来做衣服。内衬衣服是金黄色的,看到没,谁敢穿黄色啊。。。我们都是土色黑色的,顶多穿个青色不得了了,黄色也只有王侯将相能穿了。” “是吗。。。”掌柜嘘了嘘眼,他视力不好。 “而且你再看。。。看他其他衣着。” 掌柜又眯着眼,向黑衣男子打量。 “看出了没,他那腰带啊。。。我看着像真的,还有鞋子,谁敢。。。” 话音未落,一柄飞刀插入小二的帽子,钉入了背后的红墙,发出铛的一声。 小二顿时吓了个激灵,浑身冷汗,连忙回头,看都不敢看一眼黑衣男子。 掌柜颤颤巍巍的拔下飞刀。飞刀还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黑字,“快。”掌柜回到内室,取出没舍得喝的酒液,满脸心疼,但无可奈何,盛了两碗向外走去。 走到桌前,小二也端着盘熟牛rou,放在黑衣男子桌上。 “慢用。”小二和掌柜异口同声,笑道。 黑衣男子取下头上斗笠,露出乌黑的长发系的长尾,使面貌显得更加英俊。黑衣男子端起碗来,抿了一口,酒味弥漫了整个口腔,有些刺激,但并不辣嗓子,咽下酒水,酒味迟迟没有消散,黑衣男子夹了片牛rou,有一点辣,但更多的是牛rou的香和nongnong的卤味。黑衣男子微微颔首,继续用餐。 面前的桌子旁另外一把椅子被人拖动,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牙酸的声响,黑衣男子抬起头,一个穿着蓑笠,看不到面容的男子做了下来。 “别人看不出你腰上那块玉的名堂。。。我看得出来,这玉啊。。。只有皇室直系才有的,你说是吧,皇上嫡子。” “直系的问题我不必说,你怎么猜到我是皇上嫡子的。”黑衣男子发出疑问。 “手啊。。。相传皇上嫡子一手帝拳破天撼地,谁人不知无人不晓。”男子说话时露出金色的门牙,一下子俗了起来。 皇上嫡子看着手上的茧,颇显无奈。“那你呢,你是谁?” “不出名的盐商,王金牙。”王金牙道。 这显然不是真名,不过皇上嫡子的真名王金牙也不知道,他也就不强求了。 “我就不多说了,你来这人烟稀少的风雪山,肯定是为了那件事吧。”王金牙道。 “那你作为一位盐商,来这人烟稀少的地方,肯定不是做生意的吧。”皇上嫡子不甘示弱。 “我们就不能把话摆上明面说吗?”王金牙道。 “摆上明面的话还能是真话吗?”皇上嫡子说。 “那真话能摆上明面说吗?”王金牙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笑,“下贱!”两人不约而同的叹道。 又是哈哈大笑,而且皮笑rou不笑的那种。 三日前。 “太子,臣实在是没办法啊。”皇上嫡子的住宿中,监察部的部长无奈的说,一身老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什么人让你们这么棘手。”皇上嫡子虽然是皇室之人,但平时为了磨练自己的技艺也在监察部挂了个虚名。 “鬼侯级的鬼契。。。实在没办法啊。。。除了太子您。。。其余有能力的都是两边吃的货色。”部长的白须虽说话颤抖。 “说吧说吧,名字,地方。”皇上嫡子没办法。 “鬼侯之鬼影,教唆成性,能力是。。。算了,太子和老奴去部里看看便是。”部长说。 皇上嫡子和部长到了监察部的文案室,皇上嫡子随意地翻翻,部长虽然想说这些无关人士都不可看,但实在是不敢对太子说。 一本细线串成的册子,轻薄的纸张微微泛黄,皇上嫡子不断翻阅。 “鬼侯之鬼影,天性狡诈,曾欺诈万贯钱财于三月,教唆成性,杀人诡异。” “鬼侯之鬼月,可栽思想似草木于人心,曾立拜月教,不出一年年,教徒数万,一夜之内,尽数泯灭。” “鬼侯之鬼血,任用人血,性爱血液,曾一夜之内屠戮狄氏上百人口,贩夫走卒,王侯将相,皆尸干留骨,无一幸免。” “鬼侯之鬼婴,貌合神离,易容改音,曾半年之内而掳数婴,尸骨无存。” “你们监察部。。还挺不容易。”皇上嫡子评价道。 “可不是!我们监察部虽然人数众多,但有实力的仅存几位,除了这几位,去逮捕鬼侯就算神机妙算,或多或少都会牺牲几人,苦不堪言。” “行了行了,不用卖惨了,我去便是,这次目标,想必就是这鬼影了是吧。” “正是如此,鬼影能力狡诈,诡谲多变,所以我才会找太子您啊,一手帝拳,阳刚三正!” “行了,鬼影在哪儿?”皇上嫡子问。 “风雪山,或者说,金山之下。。。”部长道。 皇上嫡子在客房中思索该如何捉住鬼影,却一直找不到门路,时辰已近酉时,皇上嫡子下楼吃饭。 皇上嫡子找了之前坐的桌子上,刚坐下来,小二就自觉的走过来,但并不是让皇上嫡子吩咐,而是递过来一条泛黄的纸。 “这是一位客官让我递给您的。” 皇上嫡子有些疑惑,拿过纸条后一看,眼神一凝,上面写着,“明日黄昏,风雪神庙一见。”落款赫赫然写着鬼影二字。 “这风雪神庙是。。。”皇上嫡子问道。 “啊,客官连这都。。。”随即见皇上嫡子面色不善,尴尬笑道,“这风雪山啊,说是有一位山神,可护山上百姓不被风雪侵扰,不被寒冷所害。百姓为了拜山神,便修了一座山神庙在半山腰,叫风雪神庙。” 皇上嫡子说,“可为何如今风雪雨露还是如此的大?不是有山神守护吗?”小二笑笑,“可这里不就有了一座可庇人户的客栈吗?我常想起一则故事。洪水之中有一位教徒靠着一块舢板在水中依存,一位男子划着小船道,“快上吧。”教徒道,“上帝会来救我的。”接着后面两三次都有人来帮教徒,可都被拒绝了,直到最后教徒无法坚持,被水淹死后,见到上帝,问,“我如此的虔诚,为何不帮我呢上帝。”上帝惊讶的道,“我派了那么多人去救你,我还以为是你急着来见我呢。” 皇上嫡子没有插嘴,静静地听着他把话说完。 “所以啊,有些时候神不是不在,只是并没有以神的名义。”小二道。 “没想到,孔子有一句话说得好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今天,你就是我的老师。”皇上嫡子拱手言曰。 “不敢不敢。”小二连忙回礼。 皇上嫡子接着点了几样菜,吃完后拿出手巾擦擦嘴,起身上楼。 刚回客房,皇上嫡子突然想道,“小二把纸条给我,传达了鬼影的消息让我去风雪神庙,可是。。。谁把纸条给了鬼影呢?”皇上嫡子瞳孔猛然一凝,打开房门,猛地向楼下冲去。 最有可能的情况,当然是谁写的谁给的小二,而小二如果见到了鬼影的真面目,恐怕。。。命不久矣。 皇上嫡子一边责怪自己的迟钝,一边跑到前台,问掌柜道,“小二呢!”掌柜有些被皇上嫡子吓到,慌忙说道,“不知道啊。。。刚刚他上完菜好像就说头昏,就回自己房间了。” 皇上嫡子连忙道,“快!快带我去他房间!”掌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皇上嫡子的脸色估计小二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了,便带着皇上嫡子赶往小二的房间。 房门打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皇上嫡子一顿,但还是走进房间,适应着黑暗,走到床边,看到床边的柜子上燃到一半的蜡烛,白亮的灯油在蜡烛上滴落,显然是刚灭不久。 皇上嫡子将蜡烛重新点燃,转向床前,小二如同熟睡般在床上躺着,裹着厚厚的棉被,面色苍白,紧闭着眼眸。 掌柜和皇上嫡子都站在床前,皇上嫡子用手触了触小二的脖颈,摇头道,“死了。” “死。。。死了?”掌柜听闻小二死了,面色苍白得如同刚死的小二,要是被人发现他家客栈死了人,风雪客栈想必顾客就少了,可就便宜了旁边另外两个客栈了。 不过皇上嫡子在一旁,掌柜也不敢作妖,问道,“那这。。。这该如何是好呢?” “总之先安放吧,你们客栈应该有放东西的地方吧。”皇上嫡子道。 “有,有一个地窖。”掌柜答。 皇上嫡子一把将小二捞起,跟着掌柜,下了层楼后,进了一间乌黑的地窖,掌柜点了墙壁的灯,顿时一整个地窖都散发着橙黄的暖光。 皇上嫡子将小二放在一个一人大的空木箱,对掌柜言道,“明日还是将他送回家吧,还是要好好安葬。”皇上嫡子心中有些愧疚,因为不论怎么说小二都是因自己而死。 “要是丧葬费不够,可以找我。”皇上嫡子不放心,又吩咐了掌柜一声。 “有的有的。”掌柜哪敢收这位王侯将相的钱,连忙拒绝。 “那我就先回去了。”皇上嫡子道。 “是是,客官慢走。”掌柜此时脸上堆着笑容,哪怕旁边是尸骨未寒的小二,曾经的下属。 皇上嫡子走出地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回到房间,点亮油灯,看到暖黄的灯光从腿脚缝隙中落下,形成片片阴影,皇上嫡子的皮肤也因此而更加明亮。皇上嫡子瞳孔凝缩,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小二的尸体,没有影子。 “鬼侯之鬼影,天性狡诈,曾欺诈万贯钱财于三月,教唆成性,杀人诡异,凡所害之人,皆无人影,故曰食影。” 皇上嫡子本以为“皆无人影”的意思是尸骨无存或者不见踪影,哪里知道是没有影子的意思,食影,也是吞食影子的意思。 皇上嫡子本能地想象了小二死时的场景:不大的房间中,仅有的烛光慢慢熄灭,只剩下灯油在悄然滚动,小二将被子越裹越紧,但无边的寒冷让他痛苦不堪,似乎已经感受到死亡,身后的阴影仿佛在融入黑暗,又在不断的脱离小二的身体,使小二的面容愈发的苍白,手脚微微颤抖,一下子,影子彻底离开,纯黑的面孔似笑非笑地对着心不再跳动的小二,而小二手脚也不再颤抖,眼中无神,生命就这样流逝在漫漫长夜之中。 这就是鬼影吗? 皇上嫡子面色凝重下来,他觉得得好好准备明天晚上的见面了。 “本以为鬼影跳梁小丑一枚,但今知其诡异,深感大意,故唤庭上援手,可驱光辟暗者最好,控夜掌暗者次之,明晚相见,不宜为迟。” 皇上嫡子落款之后,走到不远处的驿站,把信寄出,打算向监察部找增援,又徒步迈着膝高的深雪,一深一浅地回了客栈。 躺在床上,静静地听雪簌簌的落下,月光如丝绸般落在同样纯洁的雪面。不远处传来几声寒鸦的嘶叫,皇上嫡子看着无边夜色,慢慢睡去。 无边落木萧萧下,瑟瑟的夜显得苍茫,一只白鸽在风中飘摇,在黑云之中上上下下,半缩的腿脚上绑着指宽的卷起来的书信,这只信鸽向着远方,不懈地鼓着翅膀。 一匹雄俊的黑马在雪地上格外显眼,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因厚重的白雪而很快消失不见。一位男子裹着黑衣,背后飘摇着斗篷,雪在衣服上堆积,又很快因马儿块块落下。 “这么大的雪,就知道剥削我们这些底层人民。”送信人快马疾驰,口中抱怨一句。 其实如果雪下得大驿站是可以休息,但是寄信的人是当朝皇帝的嫡子,而且人家也多付了三倍的酬劳,就当挣外快了,何乐而不为呢? 路旁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吓得送信人和他的马一跃,差点就一下子撞上了那个人。送信人窜出几十米远后又快速返回,马儿惊吓的嘶鸣仍回荡在空中。 送信人很快便找到了那个人。是个面容衰老的老婆婆,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裸露出的肌肤都是火红的,整个人在雪堆中瑟瑟发抖,脸上满是皱纹,眼睛里颜色斑驳,几乎看不到瞳孔,只看得见浑浊的白色中有几分黑,没有右耳,空晃晃的,鼻子因寒冷而残缺不全,披散的黑发有些泛白,不知是衰老还是结了雪霜的原因,总之十分不好看,甚至有几分吓人,放在其他地方甚至可以编出一则“变态老太遇见小孩便生吞活剥”的故事。老婆婆看到送信人,眼角颤抖,闪着泪光。 “好心人呐。。。救救。。。救救老婆子我吧。。。老爷嫌我人老力微,白吃工钱,就把我赶了出来,这冰天雪地的,我。。。我能去哪儿啊。。。”老婆婆说话一顿一顿的,磕磕巴巴,显然是冷得不行了。 送信人也是穷人出身,不然也不会半夜在雪天里送信。送信人十分同情老婆婆,他也体验过流落在外,身无所依的感觉,更何况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婆婆。 送信人扶起老婆婆,顺便将其抱在马上,然后自己也骑上去。 “这下怕是要迟工了。。。”送信人嘀咕了一声,老婆婆耳力衰退,也听不见。 送信人声音大了几分,“老婆婆!我只能送你到都城,行吗!” “可行可行,只要不冷,哪里都行!”老婆婆声音有些嘶哑道。 “好,把我抱紧了!”送信人道。 老婆婆迟疑一两秒,将送信人紧紧抱住。马身上抖得厉害,老婆婆好几次都差点摔下马来,幸好抱住了送信人。 “马上就到啦!到了那儿,我把你安置在秋分旅店,我只能垫三日住店的钱!”送信人大吼道。秋分旅店是都城最便宜的旅店,但以他的经济状况,也不便宜,三天已是极限。 但他并没有告诉老婆婆。 老婆婆却没有回答,老婆婆看着远方的灯火,像极了狐火,也像极了水中月,镜中花。 “可我本就不属于哪里!”老婆婆叹道。 送信人听到老婆婆的话,心中一愣,不知老婆婆这话是何意。 老婆婆又说道,“感谢你一路的陪伴,你可知这一路,是我最安心的时光。” 送信人又是一愣,不知老婆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言道,“没有没有,哈哈,我只是喜欢。。。” 话没说完,脖后一凉,送信人感到剧痛,回过头来,看见老婆婆口中的半指长的竹筒,惊呼,“你。。。。。”便失去知觉,瘫倒在地。 “抱歉。。”老婆婆轻声说道。抱起送信人,和送信人换了个位置,驾起马来向都城奔驰。跑着跑着,老婆婆脸上的皱纹不见了,浑浊的瞳孔也变了,残缺的右耳也长了出来,鼻子也渐渐长全。看起来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好几十岁。 漆黑的骏马在雪地上奔驰,扬起白雪,构成一幅惊艳的马踏雪夜图。 皇上嫡子从睡梦中醒来,眼中却再无困意。下了楼,坐在寻常的位置,点了份面。 面还没上,眼前的椅子被人拉开,抬头一看,俨然两颗大大的金牙。 “大皇爷叫小厮有何事呀~~”大金牙捏着嗓子,咿咿呀呀地不成调的说道。 “正事。”皇上嫡子拌着刚上来的面,说道。 “那~~又是何~~事~~”大金牙再次唱到。 “好好说话。”皇上嫡子说。 “行行,一点情趣都没有,真是的。”大金牙有些抱怨。 “今天黄昏,鬼影约我到风雪神庙一见。” “啊?呵,一见?决战差不多吧。。。”大金牙一眼拆穿。 “你要和我一起吗?”皇上嫡子发出邀请。 “行啊,不过至于报酬嘛。。。”大金牙也是商人,不做无利的买卖。 “事成,赏金五五,另一半我得给监察部。” “也行,唉,还是有点亏啊。。。”大金牙接受了邀请,且不顾一旁皇上嫡子“好自为之”的眼神。 桌前突然啪的一声,一把黑刀连着鞘放在桌上,上面雕着半条腾空的龙,张牙舞爪,龙头中的利齿历历在目,两人抬起头,见到一位黑衣女子。 女子眉毛浓黑,却又细长,英气逼人,一双凤眼也是狭长,鼻梁高挺,嘴角平静,神色不变,却有一股威严。 “隶属监察部,贰玖,这是您要的刀。” 皇上嫡子将刀拿起,拔出一半,之间一抹寒光,银白的刀面映射出皇上嫡子的面孔,令人生寒。
“好刀!”皇上嫡子赞叹。 “我终于可以展现我的刀法,你们可知,我的刀法,天下无双。” “在下不知,惭愧。”贰玖道。 “你舟车劳顿,暂且先歇息吧,待到傍晚,一同上风雪山。”皇上嫡子道。 “是。”贰玖道。 “我也回去睡大觉啦,要不是你叫我,我现在还在做春梦呢。”大金牙一边抱怨,一边回房间。 贰玖也出了门,也不知去了哪里。 “越来越有意思了。” 到了傍晚,残阳如血,地上的雪不断融化,又不断堆积,余晖的温暖渐渐消逝,雪也就愈来愈厚。皇上嫡子立于客栈之前,身旁跟着贰玖和大金牙。 “良辰已到,一齐上山!”皇上嫡子一声令下,三人便骑着马上了风雪山。 过了半个时辰,三人来到风雪神庙前。说是风雪神庙,其实就是一个长时间没人打理的破庙,大倒是挺大的,不过年久失修,屋顶许多地方的瓦砾都破碎了,使得风雪神庙里面许多地方都堆积了白雪。 大门被风吹的咯吱作响,摇摇晃晃的,门内有些昏暗,但犹豫屋顶破了几个洞的缘故,使庙内勉强可以视物。 皇上嫡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庙内,地上时不时爬过多腿的昆虫,等皇上嫡子走到庙里深处,走到供台前,台上放着的贡品大多发了霉,香也有一根没一根地零零散散七歪八拐地插着,抬起头,看着那个布满灰尘的雕像,皇上嫡子总算可以看清楚台上供着的风雪山神是什么模样了。 发戴响尾白玉簪,腰系比目黄金佩,发髻贴花饰,额上染鹅黄,脚踏夏草冬虫履,裙纹春蜂秋蝶图,两耳润泽似流苏,一双圆目如银湖,弯瓣朱唇,直发银肤,面容庄肃正天理,神色凛然蕴眸珠。 可问题是为什么这个风雪山神是一匹狼啊? 还是匹母狼? 一行三人都愣在了这雕塑前一时不知该怎么吐槽。 皇上嫡子在庙里转了几圈,来到门前,用袖子扫了扫灰坐下,对着另外两人道,“鬼影人呢?连个影子都没有。” 大金牙也坐到皇上嫡子左边,道,“白忙活一趟,还不如在客栈里睡大觉。”贰玖一言不发坐在皇上嫡子右边。 一阵金石鼎铛之声响过,皇上嫡子看着大金牙,大金牙和贰玖一齐看着皇上嫡子。 一柄匕首正插入皇上嫡子的左肩头,而皇上嫡子的左手正好夹住了贰玖戳过来的剑刃的剑尖,而右手也随意的搭在贰玖的背上,发动着帝拳的内劲。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都在脸上看到了尴尬之色。 皇上嫡子猛地后跃,贰玖和大金牙也起身向皇上嫡子追去。皇上嫡子刚一落地,一柄泛着寒芒的剑尖便袭向面门。 皇上嫡子身子一下子后仰,躲过贰玖的一剑,下盘一使劲,短暂的跃到空中,躲过大金牙地上扫来的一腿。 贰玖见一刺已空,又将剑拉回,变成顺时针的横扫,却只扫中皇上嫡子平着腾在空中的身子的上方的空气。 大金牙却一跃而起,在空中将右腿高高竖起,尽显身体的柔韧,顺着重力猛地砸下,没想到一位商人的身体竟有如此的力量! 大金牙的腿砸下,却刚好碰到皇上嫡子抬起的双拳,碰撞之后,皇上嫡子的身体砸在地上,又顺势向后腾起,稳稳的立于地上。 看似大金牙占尽了主动,但此时隐隐作痛的是大金牙的右腿! 皇上嫡子不紧不慢的理着发丝,道,“我承认我棋差一着,我想到了贰玖是鬼婴,但没有想到大金牙就是鬼影。”脸上笑容温润,完全看不出惊慌之色。 “你从哪儿看出我是鬼婴的?”贰玖问道,不,应该叫做鬼婴问道。 “你去都城是不是在监察部领了一口刀?”皇上嫡子问道。一旁的鬼影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两人交谈。 “是这样的。”鬼婴承认。 “问题就在这,按照我的信,我应该只领到这口刀,意味着今天早上来找我的应该只是一位驿员,而并非监察部的专员,因为我并没有说过这种要求,加之我是皇上嫡子,监察部和那位不可能意会错我的意思。” “没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皇上嫡子,我虽猜到你是一位王侯将相,但没想到你地位如此之高。”一旁鬼婴恍然大悟。 “那位是谁,可否释义?”鬼婴问。 “无妨,一位朋友罢了,昨晚我让她将这口刀送来,先送至监察部,再转交到我。”皇上嫡子道。 “原来如此。”鬼影也恍然大悟。 “那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了吗?”皇上嫡子笑着问。 “不必了,因为你已经输了。”鬼影突然说。 皇上嫡子疑惑,刚想说话,竟发现自己的双脚失去了知觉,受着彻骨的寒冷。 扭头看去,在余光中,一个深邃的影子正慢慢地抽离自己的影子,现在双脚的影子已经被抽离了。 皇上嫡子暗道不好,自己明明知道小二是怎么死的,却丝毫没有小心,不禁大骂自己大意。 “脚动不了了吧?要不是我的能力诡异,我哪儿能是鬼侯呀,就我这武力值,连个鬼子都算不上。”鬼影笑道。 皇上嫡子无奈的甩了甩双手,“好吧好吧,你们赢了一把。”鬼影并没有纠结为什么是“赢了一把”的问题,只是得意的笑。 “既然我输都输了,我们就说说话吧。”皇上嫡子不显慌忙,笑道,“你要不讲讲你怎么成为鬼侯的吧。” 鬼影脸色突然一沉,刚刚得意神色一下消失,怅然若失。 “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就讲讲吧。” “你知道我作为鬼影主要图的是什么吗?” “钱?”皇上嫡子说道。 “对,就是钱,因为我爱钱,但也厌恶钱到了极点。小时候我父亲为了养我们一大家子七口人,白天种地,晚上帮人裱墙糊纸,帮人修桌理椅,常常早上鸡鸣时起,晚上子时才睡,常年劳累无休,春天播种,秋天收获,还要赶着时间去最近的镇子上卖菜,常常大半夜才赶回来,因为我爸想多卖点,所以在集市上呆的最久,但那时市场晚上统一关门,正午出门,三点到集市,卖个五个小时,到八点再用两个时辰回来,到家都是十二点了。要知道,集市上没有凳子的,也不让人带小马扎到集市上,我父亲就在人潮汹涌的集市里站了五个小时,又赶了四个小时的夜路回来,山路崎岖,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又没有光亮,等我父亲摸着黑回来,我看见他双腿颤抖连坐都坐不下去。” 说着鬼影脸上面无表情,又说,“可人毕竟也都是血和rou做的,我父亲也是活生生的人,哪儿受得了这般折腾,就在一年秋天,我父亲就在丰收的田地里病倒了。等到母亲找到我爸时,我父亲就躺在他刚收好的石榴上,石榴的那个红啊。。。我爸的脸却是那么苍白!” “我母亲见了,泪水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母亲把家里存好的钱交给我,叫我赶紧跑到镇上去请大夫,因为我跑的最快,母亲不可能让家里那四个老人跑去镇上找大夫,就只能让我跑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父亲危急的原因,三个小时的山路,我一个小时就到了。我到了镇上唯一一个医馆,其实也就是一个小馆子,我攥着我母亲给我仅有的钱,求那个大夫去村子里救大夫。” “哪知那死庸医听了我村子的名字,摸了摸发白的胡须,说至少要三贯钱才能去你那个村子。” “我举起手中仅有的钱,说,我只有这些,麻烦你行行好吧。我眼中已经泛着泪花。” 鬼影说着脸色突然发狠,情绪激动,“哪知道那个死庸医看到我手里,我父亲攒了大半年的积蓄,只有两贯时,脸色突然一黑说,没到三贯我行不了医,你那村子太远,山路难走,按理说我还得加钱,但看你可怜,那三贯钱已经是底线了。” “我哪能松口啊,我对他说,我父亲劳累病危,您再不去我父亲怕是凶多吉少啊。” “那死庸医见状终于放下面具,一把打飞我手里的钱,道,没钱就别来看病,我是医生,不是佛祖,哪里会白白的做自己掏钱还讨不到好处的事。” “那钱飞在我脸上,打的我脸上生疼,铜钱落在地上,混着我的泪水和尘灰,此时我就像一粒无人在乎的沙砾。” “我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钱,怨恨的看了一眼那死庸医,他竟然还在整理自己那几根白色乱毛,其实他哪里是无利不起早,要是我要上挂个玉佩,衣服内穿个黄衫,他又哪儿会拒绝我?可我当时穿的粗麻做的衣服,织的草鞋,他就是嫌我穷,哪怕去了家里估计也没几个钱什子!” 鬼影说的咬牙切齿,骨头捏的嘎吱嘎吱响,皇上嫡子发现影子脱离的变快了已经脱离到大腿处了。 “说什么医者父母心,我看掏空了血rou之后,怕是只剩一颗黑得不能再黑的心了!” “我又花半个时辰回到村子,哪怕脚上的草鞋都踏穿了也没有听,我回到父亲服侍了半辈子的田里,看到了父亲脸上盖着的白布,看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情形。” “母亲就跪在我爸身体的旁边,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见到我来了,说,你知道你爸刚刚死之前对我说什么吗?” “我说我不知道。” “母亲说刚刚父亲回光返照,对母亲说,” “说着母亲笑着的脸上落下泪来,声音哽咽。” “他说,今年的石榴,格外的甜。” “而我的父亲,就这样埋葬在他所命名为希望的东西,跪在了被他所命名为未来的敌人面前,他是带着笑死去的,死在了刚刚收获的石榴堆上,或许对他来说,这便是最后的乐土,这也是最好的归宿。” 鬼影沉默了,皇上嫡子和鬼婴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