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们的过往（二）

    又一次从杨峥那败兴而归，宁萌和一起来的两个同学沮丧地朝比利牛斯山脉脚下方向的度假小屋走去。

    “你说那个杨峥怎么说也是咱们中国人，都是一个地方来的，看人老是鼻孔仰头，有什么了不起的。”

    “哎，没办法，谁让我们有求于人，这里的当地人别说英语了，连西班牙语都说不利索，我们能研究出什么，杨峥用巴斯克语能和他们聊成一片，找他帮忙是再好不过了。”

    “问题是，他就没这个意思要帮咱们啊。”

    “所以说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

    “宁萌，怎么了？”宁萌突然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同学回首问她。

    宁萌瞧见了一个身影，她眨眨眼，金光太绚烂，一时有些看不清，拿手遮在额角，挡住金光，宁萌指着山坡下的人影说：“是那天带我去找杨峥的孩子。”

    太阳把自己浓稠的几乎要黏住地平线的最后一丝光线掷向大地，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沉下去，天空开始一层层的涂抹，深蓝色，橘红色，金黄色，山坡下的草坪上，阿蒙带着一个扁平的足球在奔跑，轻轻一跃足球被轻巧挑起，一个转身，绕过水瓶，一个挑射，足球漂亮的射向由两件衣服摆在两侧组成的球网内。

    宁萌有些意外，他显然在那里很久了，头发一直在滴水，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可他一次次地带球，奔跑，盘带，射门，一次次地倒下，又一次次地站起。

    同学抱起一摞子厚厚的资料，瞟了一眼远处的阿蒙，忿忿地说：“他呀，我上次和他搭话他都不理人，总是脏兮兮的，又瘦又小，走吧，饿了。”

    隔着长长的草坪，宁萌站在山坡上，阿蒙在山坡下，似乎了感应到了宁萌的视线，他停下了动作，仰头看向她，她大大地挥舞了一下手臂算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夕阳的光流泻一地，她的身影纤细修长，动作带着舒展的美感。

    最后她朝他展颜一笑，在同学不耐烦的催促下，挽着同学的手臂蹦蹦跳跳地走了。

    ……

    这天是宁萌一群人呆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一个月的暑期研究终于要结束了，此时一群人正在度假小屋内开派对。

    有人告诉宁萌说外面有人找，宁萌赤着脚吧嗒吧嗒走出去，在门外看见了阿蒙。

    宁萌有些惊讶，一大罐用玻璃瓶装着的苹果酒被塞到了她怀里，宁萌低头能闻到那溢着的苹果香气，嘴角的弧度扩大成了一抹笑容，宁萌抬头，“谢谢。”

    她一笑，不再能笑得更好看了。

    在这个闷热非常的夏夜，没有风，燥热，依稀能听见汗水淌过下巴流入衣领的声音，背脊间涔涔而落的汗水已经数不清是第几道，阿蒙像是得了失语症，什么话也无法对她说。

    “你看起来很紧张，手机拿来。”她摊开手掌，翘着嘴唇笑得十分温柔。

    手心冒汗，他抓紧裤缝，嘴巴张张合合，脏兮兮的脸上出现少许的窘态，终于挤出几个破碎单词，“没，没有手机。”

    宁萌想了一下，从口袋中掏出随身带的黑色碳素笔，抓起他的右手，在他的手心下写下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来萨拉曼卡玩可以联系我。”

    柔软的手掌传来的温暖让他心头一热，手指颤抖，他反射性地想要握紧，可宁萌先一步松开了。

    朋友在门口一声一声地喊着宁萌让她快点。

    阿蒙低了低头，声音有些沙哑，“再见。”

    “谢谢你的礼物。”宁萌抱着苹果酒要进门，走了两步她又转回来，再次从口袋中掏出笔，指着他的短袖，说：“把袖子撸上去。”

    阿蒙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把照做。

    接着宁萌拿着笔，在他的左胳膊上开始写着，“加！油！哎，糟！油上面没有一点的。”

    “这是什么意思？”阿蒙侧首看着左胳膊的字，问。

    宁萌挠挠脑袋，有些尴尬，“额，就是中文‘加油’的意思，写错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一样有用的。”

    “……为什么？”

    “你要努力呀，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你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加油！”宁萌说完，笑了笑，转头进了门。

    在那个山脉深处灯火微明的夜晚，站在热闹非凡的别墅小屋外，没有人知道阿蒙完成了怎样一场对宁萌漫长的告别，他在那站了一夜，在那间小屋重新响起人声时，他才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