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们的过往(一)
有人说,没有任何人的生活可以不经历磨难,那么,阿蒙的磨难已经历时十六年了。 阿蒙出生在比斯开省的一个小城里,mama爸爸,六个jiejie,住在一个不足20平方米的家里,家境贫穷,他上学到四年级,此后就以帮果园摘果实,邻居花园除草,农场挤牛奶等零工为生,因为营养不良,他比同龄人瘦弱许多。 十六岁那年,市长通知,从萨拉曼卡将会来十一个学生,整个小城全部人口加起来还不足三百,不是旅游胜地,平时也不会有游客前来,这一下子来了十来个外来者,在城里也算是一件轰动的大事。 他们来这里主要是为了研究巴斯克语,这是一种只使用于巴斯克地区的彻头彻尾的孤立的语言,全世界已知的语言没有一种和巴斯克语属于一个系列,巴斯克语不仅不属于印欧语系,而且不属于全世界任何语系。 他们来的那天,阿蒙也去迎接了,市长给了他三欧作为报酬,阿蒙永远记得那一天,他刚和格雷罗打了一架,嘴角破皮,手肘擦伤,身上脸上都是大小不一的紫色瘀痕,穿着破破烂烂的t恤,下摆还隐隐有些泥印,长长的头发有一阵没剪了,低低地盖在眼帘上。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女孩,跟在她的朋友后面,一边低头整理背包肩带一边从大巴上下来,刚落地,她抬起头来,梳着高高的马尾,没有留刘海,露出来全部的脸颊,脸上带着饱餐之后的心满意足,正午的阳光迎面照在她身上,被洒了一身的亮色。 她很开心,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阿蒙把手里装有巴斯克地区独有的苹果酒的酒杯递给她后,她有些受宠若惊,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突然就倾身给了阿蒙一个拥抱。 16岁的拥抱让人不知所措,再怎么成熟情商再怎么高,依然不知所措。 可是放开他后,她又一个一个地把站在那的人都拥抱了一遍。 此后的一周,这些外来的学生穿梭在城里的每个角落,给平日里有些沉闷的小城带来了不一样的生气,他们经常在城里跑来跑去,河岸成了他们的重要坐标,也是休憩的最佳选择,午餐通常都很简单,跑到当地人的家里买份鳕鱼煎蛋,核桃果冻,再来一杯苹果酒,到河边台阶上坐下,吃完就晒着太阳开始他们的工作,河边总是有很多人围观,当地人对这群外来者都充满好奇,他们也乐意平静的生活多一丝欢乐的波澜。 他们住在比利牛斯山脉脚下的度假小屋,这天阿蒙一大早就来敲门。 过了好一会,宁萌才从门后探头出来,一头像是刚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毛茸茸的乱发,表情很是纠结,宽大的睡衣领口滑下肩,露出锁骨,她揉揉眼睛,声音有点撒娇像在抱怨什么似地道:“你找谁?” 阿蒙愣愣地看着宁萌滑下肩的领口,表情瞬间无措,脸上浮起红晕,最后他抿着唇,调过脸,用简单的西班牙语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在拉拉因萨奶奶家买的水果和奶酪,她让我,给,给你们送过来。” “啊,对,谢谢,拿进来吧。”宁萌挠挠头发,侧过身让他进来。 阿蒙把东西搬进厨房,出来就见她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披散着头发给他端来一杯水,还略带调皮地用巴斯克语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谨慎地喝了一口就告辞,宁萌送他出门,和宁萌擦肩而过时,他下意识地紧绷起神经。 阿蒙走在下山的石头小径上,回头,透过度假小屋大大的落地窗,看见宁萌在有阳光的书桌前看着巴斯克语的字母表,她皱着眉,咬着笔头,一脸的困惑不解,阿蒙想了想,又急匆匆跑回去,敲门。 “有个亚洲人住在格雷罗家,他来这半年了,说巴斯克语说得非常好,你,你想要见他吗?” 巴斯克语的语法复杂异常,外族人绝难掌握,18世纪,一位巴斯克族学者经过长年累月的努力,写成了第一部巴斯克语语法书,书名就叫《难事竟成》。 更要命的是,巴斯克语方言系统也庞杂之极,仅官方承认的就有8种,而且方言更多达25种,一村之遥,甚至一屋之隔,说话就不一样。 因此,就有了这样的故事在欧洲流传:有一年,魔王迁居巴斯克人居住区,可是住了7年之后又不得不搬走了,因为他无法与巴斯克人沟通!7年里,魔王只学会了两个巴斯克语单词:“是”和“不是”。这样的语言也许真的只有上帝才听得懂! 阿蒙看见宁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亚洲人?好啊好啊,你现在带我去找他吧。” …… 小城虽小,但却精致美丽,每家每户的房子都各有特色,毫无雷同,都摆设得那样精致幽雅,卷起的窗帘下都摆放着各式的花花草草,没有一丝的杂乱,小院中翠草簇拥,鲜花摇曳,摆放着一些休息的桌椅。 一路上,阿蒙几乎没怎么和宁萌说话,他的西班牙语说得不怎么好,而宁萌显然也不会巴斯克语,于是两人只是一前一后走着。 她穿了一条小露背的黑色裙子,阿蒙走在她后面,看到她半露的蝴蝶骨还有往下延伸的脊椎线,霎时红通了脸,想一直顺着那条线摸下去。 来到格雷罗家,叫了好久都没人应答,宁萌在身后的目光让他坐立难安,好在,终于屋里有人听到他的叫喊了。 一脸睡眼惺惺的杨峥圾着拖鞋打着哈欠从后面的花园绕出来,“哦,是阿蒙啊,德莱达出去了,不在家。”他用流利的巴斯克语对阿蒙说。 “我不是来找他,我找你。”阿蒙让开半个身,向杨峥介绍宁萌,“她是外面来的学生,想要研究我们的话……” 阿蒙话未说完,杨峥脸色骤变,“从萨拉曼卡大学来的那群聒噪的学生?不,我拒绝,我讨厌他们,他们把城里弄得鸡飞狗跳,一点平静的气氛都没了,在他们离开之前,我是不会出这家门的。” “额,他在说什么?”他们一直自顾着嘀咕,宁萌有些好奇脑袋侧向阿蒙用西班牙语问道。 杨峥显然看宁萌不顺眼,他听到了,冷着脸,双臂抱着胸,用西班牙语吆喝说:“我说让你们滚蛋,知道巴斯克语滚蛋怎么说吗?Kanporatzail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