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关于时煦（二）
青年的生活很枯燥，平日里除了看书便是翻弄他的草药。 青鸦很少和他交流，每日除了吃喝便是闭着眼睛引气入体，她不敢动静太大，一则自己如今筋脉无一处不碎裂，二则此间灵气实在稀薄。 若她能打开灵识空间摆个聚灵阵倒是不错，但她如今只能干等。 因而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交换过名字。 但每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也是会无聊的，青鸦将目光投向坐在藤椅上看着一卷书的人。 “渴了吗？”他未回头，察觉她的目光将手里的书一合，便要起身为青鸦倒水。 青鸦摇了摇头，又想到对方未看她，便出声，“不渴。” “你看得什么书？” “嗯？”青年抬眸，诧异于一直安静的她会与自己聊天，转念想到她许是无聊了，便问，“要读于你听吗？” “你若愿意的话。”青鸦点头，话一出口却又有些担心青年看的说些之乎者也的书籍，大概，她会睡着。 但出乎意料的，青年看的是些志怪小说。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幞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 问：‘何夙夜踽踽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 他娓娓动听地念着，音色清润，将这个并不算新鲜的故事说得扣人心弦，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青鸦便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青年却是不觉，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看向青鸦，抬眸投来询问的视线。 “不喜欢吗？” “公子读得很好，”青鸦摇头，问，“公子不读科举吗？” 青年点头，“只作识文断字。” “还未知晓公子名讳。”青鸦又问。 青年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为何要知晓名讳。” 青鸦忽而意识到，眼前的人很有意思。 他看着再温和体贴不过，却又再疏离冷情不过，告知名字本就不应该是个礼数周全的人会忘却的。 除非，他本就不想告知。 而名字这种东西，萍水相逢便不需要过问。 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修道的她不会在此间多作停留，知晓名字也只是多添牵扯。 青年的眼神这般告诉她。 青鸦与他对视半晌，忽而笑了，“我想知道。”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知道了。 原本她不想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不知道也不影响，休养结束，报恩便好。 但此刻，“我觉得你生得好看，可愿谈场风月？” 青年被她的赤裸的话惊到，一向平静半垂的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大。 清晰地映着她含笑却格外真诚的表情。 这样的冒昧又不正经，大多数人只会羞恼，少数会看在青鸦貌美的份上接受，不过眼前的人，青鸦不了解他，却希望他答应。 “好。”眼前的人这样回答。 “时煦。”他告知自己的名字。 青鸦眉梢轻扬，“晨烟暮霭，春煦秋阴，陈尽辍卷，置酒弦琴。” “意趣很好，只是可惜，”闻言时煦笑着摇头，“我不会抚琴。” “不可惜，”青鸦也摇头，“我会。” “你读书，我抚琴也不错，”青鸦说道，想了想，又眨了眨眼，打趣，“你的声音好听，想来唱曲也是不错。” 无论男女若是被人说是乐者，都会感到冒犯，但时煦没有感到冒犯，只是略微思索，“不曾唱过不敢断言。” 青鸦挑眉，更对她胃口了呢。 “我很乐意当个听众。” 时煦不置可否，“可以。”目光平静却格外专注，见时煦仍看着她，青鸦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忘了说自己的名字，“青鸦。” 恰逢远处几声嘶哑的鸟啼声，青鸦弯唇，“诺，便是这讨人嫌的乌鸦。” 闻言时煦摇头，“吉瑞之鸟，或是凶兆之鸟，都是人言。” “你这人真的格外有意思。”青鸦听了，止不住笑。 时煦却摇头，“又未尝不能是我刻意讨好之言？” 青鸦点头，认同这种可能，“若是如此，你有意讨好，我自然也不会拒绝。” 时煦笑而不语。 但两人的关系却突然拉进了许多。 明明他们相处得时间不多，对话也屈指可数，眼前的人却格外对她胃口。 两人约好的“谈风月，”并非玩笑之言。 时煦的生活很简单，他的体态气质都像个书生，但他没有科举入仕的野望，平日里看的书很杂，士农工商均有涉及，异志小说亦有。 青鸦偶尔会央他读于自己听。 他的体质算不得好，体温也比常人要凉些，触感如玉，青鸦有轻微的肌肤饥渴症，对此很喜欢，又因为时煦的手骨相生得很好，青鸦时常捏着他的手把玩。 时煦也纵着她。 青鸦依旧不能有太大动作，待发现自己不再同破布娃娃般可以挪动后，青鸦自然地要求时煦扶自己坐起来，或者将自己抱到门外晒太阳。 时煦没有拒绝，他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安放到院子的摇椅上，又拿了薄毯盖在了青鸦的腰间。 时煦的住处原本只有一把摇椅，在青鸦征用后不久他便下山又置办了一把。 因而他也躺在了摇椅上，与青鸦一同晒太阳，姿态像了十足。 青鸦好笑，他们的相处模式像极了老夫老妻的日常，但这份自然的亲昵让她感到久违平静和惬意。 而待的时间长了，青鸦便发现时煦像是被放逐在此处的人，他并不缺金钱，也不缺物质，每隔三日便会有侍从将吃穿用品送上山来，而时煦提出女装等要求也会有人置办。 而除此外，他与侍从不会有别的交流，也没有旁人来看他。 青鸦好奇便问了。 时煦也没有瞒着她。 “有道士曾言我的运道与家族相克，又天生不足之症，亲缘浅薄，活不逾二十，故而放逐于双方都好。” “那你如今？”青鸦皱眉，侧眸将他上下打量。 时煦依旧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再过三月便是二十。” 真会有人坦然面对生死吗？青鸦不信。 或许有，但时煦不是。时煦亦是坦然，“你会救我。” 是的，青鸦会救他，她不会看着他死去，无论是因为他是她的恩人，还是因为她如今对他正感兴趣。 青鸦想到那日他说的那句，“又未尝不能是我刻意讨好之言？” 她微敛眸，“你那日答应与我谈风月？” 若是时煦的回答不合她的心意，青鸦知道自己得兴趣也会戛然而止。 时煦侧眸与她相视，神情没有任何愧疚或心虚，“从心而为，我很欢喜。” 时煦还难得开了个玩笑，“已近二十年，还未尝过情滋味，心中甚是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