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故人诀别

    “是我。”

    慕容远的声音让她镇定下来，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放手。

    “长公主还好吗？”

    “她没事，只是喝醉了，我让暗卫把她带回宫了，她宫里的人会接应。”

    “嗯。”清清点点头，慕容锦毕竟是公主，一个公主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太长时间地为情所困。

    “那你呢？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啊。”她确实没事啊，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慕容远竟有些心虚。

    “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家。”

    “好，谢谢你。”她突然想起来问：“你在这儿等了我多久？”

    “没多久，就一会儿。”慕容远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谢谢你，慕容远。”清清低头道谢。她一直在对他说谢谢，仿佛除了谢谢以外，再没别的话好跟他说。

    “哎，嘴上说着谢谢，却一直在躲着我。”

    清清无可辩驳，她确实是在躲着他，今晚之后，也还是会躲着他。他那么好，应该离开她身边，去追逐更广阔的世界。

    “阿远，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她最终还是缓慢而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慕容远好像早就料到一般，只平静地问。

    “因为……因为我不想连累你，也不想被你连累。”这话该是有些伤人的，可是清清知道，她早该这么做的。

    “不是。”慕容远面色平静，似乎还带着些微笑意，“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也不希望被我喜欢。”

    “不是的阿远……不是这样的。”清清想要解释，可是再多的解释，似乎都太过苍白。

    “给我一点时间，也许你会慢慢喜欢上我呢？至于你的顾虑，我都明白，把这些都交给我，相信我一次，好吗？”

    “阿远，对不起。”我很想相信你，可是风家冒不起险，我不能拿我仅剩的家人，冒任何哪怕一点点的风险。

    “呵，那好吧。”慕容远无奈地笑了笑，“但是一定要记住，有任何需要，我都在你身边，不要吝啬向我开口，你知道的，我一点都不怕麻烦。”

    “谢谢你，对不起……。”

    “哈哈，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说不定明天你就改变主意了呢！就算没有，你也永远是我老大。”

    清清无言以对，对于他，她好像永远只能说两句话——谢谢你，对不起。

    “阿远，有一天你一定会等到你命中注定的女子，实现所有的愿望，和她相守到老，因为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不用跟我说这些，只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永远可以找到我。答应我，遇到困难的时候，要来找我。”

    “阿远……”

    “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慕容远这才微笑起来：“那就好，回去吧，傻丫头就不要想太多了。”

    “嗯，你也……保重。”

    慕容远点点头，目送她回家。

    今天是初一，月亮被云遮挡，只有稀稀朗朗的光线穿过云层俯视大地。新房内，新娘子打发掉了喜娘丫鬟，独自安眠。

    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没有合卺酒，没有龙凤烛，没有山盟海誓，没有依偎缠绵。明明是风水师算好的黄道吉日，却让所有的人为她的大喜而难过伤心，连她自己，也觉得伤心。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是十四岁的年纪，红妆佳人初长成，却因为家境贫寒而处境艰难。她的母亲是过往的京都名妓，于是她自小便被认作是红颜祸水，风尘女子，尽管她什么都没做。那时候的生活如死水般毫无希望，直到遇见他。他是那么厉害的人，只言片语之间就改变了她的宿命，她愿意为他倾其所有，因为那是她灰暗而凉薄的人生中，唯一有过的温暖。

    梦里回到了他们最快乐的时光，她心甘情愿做他无名无分的女人，夜夜温存。他的手熟练地解开她的衣带，若有似无地吻遍她全身。她又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也许吧。”梦里有声音这样回答。做梦就是好啊，如果是在现实，他就会说，“你做梦！”沈寒烟在梦里偷偷笑起来。

    一夜缱绻。

    云里成亲后的第一天，清清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

    当年她天真，以为让他感动，他便会喜欢自己。为了能让他感动，她做过很多没有意义的事。如今她已不能再天真，却还想再做最后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京都城外的荒郊，有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山，当地人唤作云台山。当年她偶然得知，为一个云字，便欣然前往。云台山不算高，也不算陡峭，亦没有别有洞天的风景，山上是当地人种的果树，若是秋天去，满山都有果子的清香。风吹过会哗啦啦地掉一地果子，随便捡一些便可止渴果腹。云台山下的村民淳朴，每次她去，村民们都会嘱咐她，山上的果子可尽情地吃，这样的善意总是叫人愉悦，当然每次她临走前也会留下一些礼物作为回馈。

    可她并不是来吃果子的，她来这里是为了山上的一座小庙，庙里供着一尊小佛。这座鲜有人知的山，山上香火萧条的庙，庙里难以辨认的佛，曾是她心中虔诚的信仰。她曾对着这座山许过很多愿，无非是希望云里有一天能感动于她的真心从而喜欢上她，希望她和云里最终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希望云里一生平安健康万事顺遂。这些愿望里的大多数都已不可能实现，而她今天来，是要来像佛像请罪，她不该贪图不属于她的东西，妄起贪念，那些她曾经为之贡献了无数香火的心愿，她要重新许过。

    一愿家中太平，家人平安健康。

    二愿觅得良人，与他平淡到老。

    三愿岁月静好，盛世太平长安。

    许好愿，清清还特地在这儿多留了一会儿。以前每次她不开心，也会来这儿走一走，这儿没有其他人，就是流泪也不担心被人笑话。虽然地方不大，却容纳过她很多委屈和悲伤。

    以往来时没有用心走，今日绕的远些，却见到了以往未曾见过的风景，竟也是婉转秀丽，不输名山。宽阔厚重的石板阶，两旁郁郁葱葱的青草绿树，还有穿山而过清凉的风，用来旷心怡神足矣。只是回去时有些口干舌燥，想如以往一样捡些果子吃，才想起现在是冬日，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回去的路上清清心情愉悦，每次从这里回去都是心情愉悦，人总是很急功近利，以为今天烧了香菩萨就会保佑了，许的愿就要实现了。

    回去之后清清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哥哥，她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也忽略了自己的家人，逸轩向来很关心她，可是云里成亲，他也没有来找她聊个天吃个饭啥的，近来忙的都脚不沾地了，看来最近的生意很好，要越做越大了。

    到了逸轩的铺子，果真是很忙啊，她来了铺子里的伙计们也顾不上和她问好，个个都是行色匆匆，手里拿着厚厚的账本。可是铺子里的东西杂乱不堪的也没人整理。

    清清进去找哥哥嫂嫂，哥哥坐在书桌前低头沉思，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意兴隆该有的表情。连向来欢脱的傅雪景也是一声不吭地陪在他身边，看起来心疼又沉重。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烧香拜佛真的没什么用吧，人生因果轮回，福祸劫缘，自有定数，不会因为一场祈祷就改变，不会因为一次许愿就避免。

    如今的风家是那样脆弱，犹如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草屋，只要轻轻一推，便会全然倾覆。但愿，但愿没有人与他们作对。

    风清清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逸轩猛的抬头，见是她眼里有掩藏不住的失落，随即又扯出一个安抚的笑给她，清清看着都替他累。

    “发生什么事了？”不愿再由着他粉/饰太/平，风清清单刀直入。

    “生意上的事，用不着你们女人cao心。”风逸轩尽量以平常的戏谑语气跟她说话，可是那疲惫的眉眼有再也无法忽视的沉重。

    “这不仅是生意上的事，也是我们风家的事，作为风家的人，我当然可以关心了。”风清清心里像破了口子的茅草屋，哗啦啦地灌着风，可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大概是知道躲不过，所以反而提不起慌张。

    风逸轩沉默不语。傅雪景走过来想把清清带去外头，却被逸轩一口喝止：“你要跟她说什么？”

    “事实！我要告诉她事实，然后大家一起想办法，你以为你把大家都瞒着该来的就不会来吗？钱就不用赔吗？人家就不会告到官府吗？”

    “你闭嘴！”这是风清清第一次看见哥哥发这么大脾气，而且是对着他最心爱的娇妻。风清清知道，这次的问题一定不小。

    她突然想起那天观景台上，漫天烟花下，那个人说的那些话。

    不会的，那个人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虽然他一直冷漠对她，也不念旧情，但是清清知道，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虽然不曾温暖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