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寻仙（一）

    马车仍行驶在长满杂草的道路上，摇晃，颠簸。

    车厢外天已经蒙蒙亮了，微弱的晨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车厢内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了。

    完美如同天神的人，还有丑恶如同鬼魅的人，居然都和他们是同一类人。这是张山、小齐和楼星雨三人想不到的。

    “那个对头，”小齐终于开口问道，“既然是我们的族人，那他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他并不是跟那怪物一样，疯癫狂乱、不分是非，又跟我们并无仇恨。

    “其实，”亓元说，“这个我们真的也不知道。”他抬起来，望了一下鱼白色的车窗，“我们第一次看见他时，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这个人虽然长得十分完美，但却异常可怕。他看了我们一眼，就出手就攻击我们。我们问他为什么，他都不说话。他的攻击是逐渐升级的，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他好像有无穷的真气和内力！我们是瞅到一个机会，才狼狈逃走的！”他停了一下，仿佛在回想，“后来我们发现他在四处找我们，有几次我们差点被他发现。看到他时，他总是全身带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有一次无处躲藏，我们就决定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跟他究竟有什么仇恨。但他仍是没有说话，甚至看都不多看一眼，就直接出手攻击。他至今没有对我们说过一个字！昨天我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

    “这么说你们至今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了？”楼星雨问道。

    “是啊，”亓元说，“这是我们最为不解的。我们一直想不出跟此人有什么仇恨。原先行走江湖所结的恩仇，我们都已经了结。我们是很少杀人的，除了穷凶极恶之人。”

    “其实，”颛顼芙蓉说，“我跟老头子说过，这也许是跟一个传说有关。”

    “传说？”楼星雨问道。

    “是的。”颛顼芙蓉说。

    “什么传说？”小齐问道。

    “传说有很多种，而且有些又互相矛盾，”亓元说，“未必能够相信。”

    “但是这个传说，”颛顼芙蓉说，“也许能够用来解释，我们和这个对头的遭遇。”她看了张山一眼，“而且昨天你也听到他和张山的对话了。”

    亓元听了，点了点头，脸上尽是担忧之色。他原来似乎不愿相信，但如今却发现这好像是个不得不对面对的事实。

    “究竟是什么传说？”小齐不安地问道。

    “这个传说，嗯，很少人知道，我们也只是从两个人的口中听来，他们也是听别人说的。这里面有些内容不同，但有些也是一致的。”亓元说，“传说我们这类人最早的祖先，都是来自西域的一个地方，有人说是‘天山’，有的说是‘昆仑山’，也有人说是在大漠里，反正就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个地方叫做‘仙国’。”

    “仙国？！”小齐说道。

    “对，虽然具体所在说法不一样，但都就叫那里为‘仙国’！”亓元说，“据说仙国的国法很严厉，不允许里面的人离开的！对于擅自离开仙国的人，就要灭杀殆尽，包括其后代。仙国里有专门做这件事的人，叫做‘护法’，也有的说是叫‘刑官’、‘审判官’，或者是‘执法’，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传说一共有好几个这样的人，这些人的武功，比我们高强好多。”

    “那么那个对头就是仙国的护法？”小齐问道。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颛顼芙蓉说。

    “但是，”亓元说，“有传说这个仙国在几千年前就有了！而对于这些‘护法’的传说，有的人说几十年前遇到过，有的长老说几百年前就有，还有古籍记录说一千年前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管传说中这些人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颛顼芙蓉说，“但我们现在已经证明确实有这样的事……这得让小齐知道。”

    “在我外祖父的书籍中，虽然没有提到有什么‘仙国’，但有一个先祖留下的祖训！”此时楼星雨说，“这个祖训，特别交代，要后代小心专门诛杀族人的人。”

    楼星雨的话一出，车厢就静了下来。亓元夫妇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小齐，又再看了看张山。

    小齐眼光闪烁着惊惶的光芒。他看了看他爹娘，又偷偷地瞄了瞄张山。

    张山双眼盯着坐席，他心里快速地回想，想寻找自己看过的那些书中有没有这样的记载，但是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抬起头，发现亓元一家都在看他，不由有些着急，自辩道：“我怎么可能是那些人？我也才十几岁啊！”

    “如果万一你是的话，你会杀我们吗？会杀小齐吗？”颛顼芙蓉问道。她看着张山，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此刻带着一丝丝忧伤。

    “不会，不会！”张山焦急地说道，“我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无论是你们，还是小齐，包括小月！”

    颛顼芙蓉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微笑。

    “我们相信你。”她说道。

    她这样一说，张山急躁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虽然我也很多东西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清楚，”张山说，“但是我不会做出伤害你们的事的。那个‘二哥’跟我说仙宫再会，我想这个‘仙宫’可能就在仙国里！等到了洛阳，我就去西域找这个仙国，遇到那个‘二哥’后，我就跟他说你们已经被我杀了。”

    “这样最好。”颛顼芙蓉说道。

    “不过，”亓元此时说，“我们夫妻两人也曾经用了几年的时间，在西域寻找这个仙国，但是始终一无所获。”

    “但小三儿……”颛顼芙蓉说，突然觉得再叫“小三儿”似乎有点不妥，“也许知道这个仙国在哪里，也许他的先人留给他的书里就有地图。”

    张山听了，不由又回想自己看过的那些书。虽然那些书中有很多山川的图画，但是他印象中却没有发现哪一幅里面有标注“仙国”字样。

    “我确实想不出哪幅图中有画‘仙国’的，”他说，“但我看过很多画山水的图画，也都不自觉地记了起来，如果去那里寻找，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我倒是听我娘说过，”此时楼星雨说，“她说在东海之东，有一处仙山，上面就是住着我们这种人。也许那里才是真的仙国！原来我也是有计划寻船出海寻找这处仙山的。”

    “也许你娘所说的仙山，就是我的家乡。”颛顼芙蓉说，“我就是来自东海之东的一个海岛。”

    “这么说仙山倒是真的有，但就不是传说中的‘仙国’！”楼星雨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仙山，只不过上面住的全都是我们这类人。”颛顼芙蓉说。

    “那我们族人，”楼星雨问道，“会不会都是从你们那里来的呢？”

    “不是，”颛顼芙蓉说，“其实正好相反，根据村里的长老说，其实我们的先祖，是为了逃避战乱，从中原东渡过去的。我们那里的人都姓‘颛顼’，没有别的姓。”说到这里，颛顼芙蓉看向亓元，“老头子，我想把我们的身世，趁这个机会也说说吧，小齐也还有很多不知道的。”

    亓元看了看她，突然眼神有点哀伤。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两个人的功力已经丧失了，能不能恢复也不知道，以后更是生死难卜，现在不说，也许以后会没有机会说。

    但小齐的人生还很长，应该让他知道所有的情况，以后很多困难要靠他自己去克服。

    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小齐说：“以前很多事情你问了，我们都没有跟你说，是因为你年纪还小，我们怕你心里承担太重。但你现在长大了，以后要自己独立去面对的江湖上的风浪，也应该让你知道我们的家世，希望你以后能够选择正确的人生道路。”

    小齐点了点头。

    亓元又看了看张山，说：“其实你们两个还算是幸运的，到了现在这种年龄，就能够知道我们这类人的很多事。我在你们这种年纪时，对这个世界，对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还了解不多。

    “我出生时，还是元一真教统领江湖的时代。据说那时候天下还算太平，国家之间的战乱少，而江湖在元一真教几十年的统治下，也少有纷争。但其实在那时候，江湖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叫‘赜教’的门派，以专门反抗元一真教的一些不公平处事方法而出名，吸引了一些对元一真教有意见的门派加入。该门派宣扬的是追求长生不死，所以又吸引了大批的信众，逐渐壮大起来。”

    “这个‘赜教’也就是现在武林所指的‘邪教’！”楼星雨问道。

    “对！”亓元说，“赜教快速崛起后，江湖地位日益上升，最后终于能够和元一真教分庭抗礼。此时，赜教在江湖中自建联盟，并要求那些中小门派加入，对于不加入其联盟的门派，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赜教采用的是赶尽杀绝的方式，其手段是极其残酷。这使得一些小门派为了自保而纷纷加入赜教。”

    “那元一真教不管这个吗？”楼星雨问道。

    “那时候的元一真教，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为什么？”

    “因为为了争夺教主的地位，其内部其实已经分裂成好几个派别，互相争斗。长时间的内斗，已经消耗掉元一真教的大部分实力。”

    “那这个赜教是如何被消灭的？”

    “当时面对赜教这样的强敌，元一真教内部各派总算统一起来，一起对抗敌人。同时，来自南方寺庙和北方几大佛寺的高手结成的一个联盟，叫做青竹盟，也加入对抗赜教。以元一真教和青竹盟为主力的武林正派联盟，终于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将赜教击垮。”

    亓元顿了一下，继续说：“虽然赜教被消灭了，但那时元一真教在战斗中也元气大伤，众多高手战死，从此失去江湖马首的地位。当时还有很多武林名流在那场战役中从此败落，包括武林三大世家，洛阳楼家也是其中之一。”

    “是，我听我娘亲说过，祖父家在第一次武林浩劫之时，很多祖、父辈亲人都战死了，只剩下我父亲这支血脉。”

    亓元继续说：“大家称那次为武林浩劫，因为双方的战斗，卷入了几乎所有的武林门派，死伤的武林高手也极多，很多江湖门派在那次大战之后就消失了。元一真教也从此走下坡路，直到最后一个掌门人死后，门下几个弟子也解散了。那时江湖没有一个大门派来主持，于是又陷入门派纷争的时代。”

    “那青竹盟呢？他们是打败赜教的主力，江湖地位应该也很高的啊？”

    “青竹盟在消灭赜教之后也解散了。”

    “为什么？”

    “因为青竹盟的成员大多数是佛家弟子，他们讲究六根清静、四大皆空，不想染指江湖俗事。之所以他们会组成联盟对抗赜教，一来是赜教也教唆佛家弟子还俗入赜教，二来是赜教的一些行为令人发指，对一些门派和寺庙进行屠杀，才让这些人拿起屠刀的。”

    “那后来呢？”

    “在江湖经历一段没有秩序的时期后，有几个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门派就开始崛起了，像朱雀山庄、长乐山庄这些，包括杜家堡，当时的掌门人还是杜兴的祖父杜舆。为了解决江湖纷争，维持江湖规则，几大门派就组成武林联盟，由各大门派掌门人轮流当盟主。这样江湖也就进入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