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冥王
空麓接下“弑”，剑身很沉，透着肃杀之气。 剑到手上的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就好似一个每天低头扫着门前雪的人突然看到了远方的船。 他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不像“小人物”的一天，会握上看起来就极具故事感的宝剑。 洛韫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发起攻势。 像是从前只活在话本里的大人物走出来了。 空麓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紧张激动的心情让他呼吸比平时急促很多。 他不会使剑，但这也不重要了。 他需要这个机会，用自己的本能去战斗。 手腕一转，空麓抬起剑，之前的试炼大大提升了他的身体素质，足以让他去轻松支棱起这把十六公斤重的宝剑。 “来战。”洛韫负手而立，声音淡漠。 “唰”的一声，剑芒出鞘，白色的剑光与黑色的剑身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白与黑，是与非，真与假。 初时泾渭分明，后又互相交融。 剑尖几次要碰上洛韫的腰带，洛韫就在那分秒间闪退，只要他不愿意，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几次辗转奔跑，空麓已是体会到了巨大实力差距的无奈和木然。 又一次跑空之后，他停下了。 “这就不行了吗？”洛韫的话语似是嘲讽，眼睛紧盯着他，似乎在期待眼前这个少年的反应。 “我真的不行了。”空麓叹了口气，放下剑。 他一身轻松地走向洛韫。 “唉，剑实在太沉了，累得我浑身发酸。”他抱怨道，一副自认烂泥扶不上墙的无赖样儿。 “继续。”洛韫的声音十分不悦，他花时间陪这小子修炼，这小子说不干就不干？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您说哪有这个理？”空麓边说边向洛韫站的地方走了两步。 “你要吃什么草？”洛韫淡声道，倒像认真在问空麓。 艹，洛爷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就不惦记这附近的了，我看来看去，还是您面前的那片草最好。”空麓摸了摸下巴，心里叹息自己这是在油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洛韫有些沉默。 空麓一边微微踮脚学着莲步轻移，一边趁热打铁道：“我幼时流浪便是靠吃漫山的野草活下来的，这草虽嚼起来苦涩，但是对于饿极了的人来讲，自有一种满足的余香。” 洛韫面无表情，凡间的悲苦对于他来说是太过遥远的记忆。 成鬼成神的，哪个不苦？ 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空麓离洛韫很近了，他的本意就不是卖惨，只是想让洛韫相信他爱吃草的鬼话而已。 野草，狗都不吃。虽然他吃过很多次。 他尝过rou的味道，便再也无法爱上吃草。 空麓躬身佯装要拔草。 说时迟那时快，他对着洛韫的裤腿就使出一记自创的鸡爪功。 和他捉鱼的手速一样，快，准，狠。 洛韫早有防备，在空麓出手的那一瞬间就施展移形之术。 眼见自己的手就要落空。 “花jiejie，你来啦！”空麓突然欣喜叫到。 洛韫嗤笑一声，对空麓这般多的小儿戏法无奈又不屑。 “你赢不了。”他肯定道。 然而下一秒，意外出现。 一颗弹珠弹到了洛韫的腿上。 原来空麓一手使着鸡爪功，另一手一直偷偷用弹珠瞄着他。 以退为进，兵不厌诈，真真假假。 洛韫深深看了空麓一眼，说道：“你通过了我的试炼。”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结束，空麓被洛韫丢进了一个药浴池。 空麓只觉得自己全身火辣，像吃了无数根小米椒，冒着腾腾的火气。 洛韫这厮真的会折磨人，空麓默默在心里给他贴上了不好惹的标签。 空麓发现自己到了冥界。 和想象中的阴森可怖不同，冥界很是繁华，冥界的忘川河两边商铺林立，一道石板桥连通两侧，桥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听鬼闲谈间得知，冤死的鬼大多早早投了胎，穷凶极恶的鬼往往被押去了冥狱司。是以在冥界逗留的都是些不好不坏的鬼。 这些鬼怪比凡间的人更崇尚个性，寻常的青面獠牙也各有特点，也有白面红唇的俏鬼，外表看上去和凡人无异。 忘川河透着碧光，水是混浊的，概因从此经过转世的鬼都要借河水洗洗身上的浊气，下辈子干干净净做人。 商铺种类是极多的，凡界的那些铺子大多也能在冥界找到它的替代，不过没有棺材寿衣送葬之类的铺子，冥界并无丧事，只办喜事。 空麓逛花了眼，洛韫给了他一颗冥珠用来压制生人的气息，否则一个大活人贸然来到冥界，是要活活被冥界的死气吸成干尸的。 在冥界转悠了一会儿，空麓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到处有鬼怪谈论冥王的八卦。 冥王，那不就是洛韫吗？他好奇地扒了会儿墙角。 鬼怪们大多认可洛韫的实力，敬他是条鬼汉子，非常能打，同时又对他的感情状况充满了好奇。 有说他好男色的，偷偷在冥王殿养男鬼，又有说他和鬼街13号鬼香阁的每一位女鬼都是老相好，又有说他痴情一人界女子生死有别的。 说得天花乱坠，春意盎然。 直到空麓回冥王殿，他还在回味那些活色生香的段子。 他一进殿就看到了坐得端正批阅冥界公文的冥王，又忍不住咂了一下嘴。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洛韫。 此刻，另一边的空净拧着眉。 他盯着桌上的纸条，上面横七竖八躺了几个狗爬一样的字：师傅，我遇到了仙人，过几日回来。 倘若这纸条不是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他都怀疑空麓被哪个江湖道士拐去传承衣钵了。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空净又恼又无奈，也稍稍放下心来。 人没事就好。 ————————————————— 空麓见到的是洛韫留在冥界的分身——众鬼眼里的冥王，和云珞的气质截然不同。 如果说云珞是清俊温雅的翩翩少年，那么这个冥王则更有威严一些，不苟言笑。 冥王的脸型方正一些，浓眉大眼，是粗犷豪迈的英气，云珞剑眉星目，便是身着布衣也透着清贵。 如果不是冥王和云珞当面自陈身份，空麓是断不能将这俩联想到一起的。 就不知道妖界的那个分身是什么样了，空麓不无好奇地想。 冥王瞥了空麓一眼，又继续审阅手中的文书，案上堆了一摞小山高的卷文。 这绝对是鬼中劳模啊！空麓肃然起敬。 一个分身尚且如此，三个，那效率不得杠杠的。 他怕扰了工作狂人的兴致，蹑手蹑脚地准备走开。 “且慢。”冥王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向空麓。 空麓心跳加快，立在原地，被阎王爷喊住准没好事儿。 “鬼街167号有一事，你去和冥狱司的鬼差交接，和他们一并去。” 冥狱司！那可是震慑恶鬼之地。 什么样的鬼差能制服恶鬼？空麓打了个寒颤。 他出了冥宫，又经过冥界繁华的忘川街，到了西边街头之处有些迷茫。 冥王只道从忘川街向西，便继续处理公文去了，却没说这西边的街口有这么多岔路。 一二三四五六七，靠。 空麓望着眼前呈放射状的七条路，目瞪口呆。 他看到从其中一条路出来的老伯，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背驼得厉害，拄着拐杖颤颤巍巍。 许是视力不好，老伯突然被路上的石头拌了一脚，身子踉跄不稳起来。 空麓忙上前扶稳，松手后再问道：“伯伯，请问冥狱司怎么走？” 老伯不说话，全身抖得厉害，慢慢抬起头。 就是抬头的一瞬间，空麓瞳孔放大。 这个老伯，脸是烂的，没有一个完好的五官！ 老伯颤抖着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他没有舌头，牙齿也被敲烂了。 稳住自己的心神，空麓发现老伯用手指着身后的那条路。 是老伯刚刚走出来的那条路。 向老伯道了谢，他缓缓走过去。 路的入口灌木丛生，沿着路走像是要进入深林，高大的树拥挤逼仄，形成相对封闭的空间。 随着路越来越窄，四周越来越幽静，空麓越走越心惊。 这到底是通向何处？ 老伯指的路是真的吗？ 空麓清了清嗓，决定唱歌壮胆。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这是他偶然听来的《好汉歌》。 他不知词曲出自何人，只觉这歌词意境豪迈壮阔。 嘿嘿嘿呦嘿嘿嘿嘿嘿呦嘿嘿 他一边扯着嗓子卖力地喊，一边留个心眼观察四周。 “何鬼在此喧哗？” 一道冰冷的声音凭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