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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封锁(一)

    灰白色的皮肤撑开了白与金的主教袍,原本相互平行的双眼突然挪移、出现在了脑袋的两侧,眼珠苍灰而黯淡,就像是失去神采和希冀的齿轮的瞳,骨构建的成就与其毫无关联——意识到这一点时,无论是谁都会有这样的眼神罢——对于我们而言。

    山羊似的卷角硕大的出现在头上,虽然头骨大致上还算有人形,但嘴巴的上下颌延伸出了灵长类不可能生长出的样子,却没有野蛮的意味。

    手——是了,那还是手,但是纤瘦得可怕极了,手掌宽大,指节凸出。

    失控的‘奴仆’——伟大的伦那谦卑而虔诚、坚毅的仆,作为祂的奴,践行着、恪守着、恭奉着伦的意志。

    但它不再纯粹。

    褴褛的布条披着,不知何时,欧塞纳斯的手中多出一盏被纯金小碟插立的灰色蜡烛,金色的烛焰幽幽。

    那根蜡烛呈现出令人厌恶与极度不安的古怪样貌——用外貌这个单词简直是对世间一切能用外貌指代的有形之物的亵渎,但我这仿佛饥荒时代米仓般贫瘠的词库却难以找到更为合适的名词。

    那是一个几何——笼统的说法——那是一个正方形的圆,是一个呈现出正方形的圆,那是人类所处纬度无法理解的构造,即使是那久远的亘古,亦或未知却又遵循某种螺旋链的未来,人类也不可能理解——一个单纯的几何,一个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正方形、一个从任何角度看都是圆的几何。

    猩红失去了莫名的束缚,扑上去撕咬着、撕扯着——那是何其野蛮且残暴的恶行,居然连周围的灯与烛都感到不忍而熄灭——灰白被殷血般的色侵染着,而它在反抗......反抗,反抗。

    灰烛在燃燃。

    守卫门进了大门,被眼前一幕所震撼。

    那灰色的怪物——伟大的、仁慈的、怜悯尊贵可敬可靠的伟大的伦呐......伦呐!可怜可怜您被眼前可怕一幕所震惊的羔羊罢。

    怪物——怪物!

    心中在这么想着,他们的灵性在名为rou与骨的牢笼之中嘶吼,像极了即将面临极刑却活力四射的囚徒。

    开枪——开枪?

    不。

    燧发枪能干什么——能防身——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他们只是沉默着。

    沉默——沉默——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这是这是这是——既定——这是应该的——什么应该的——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意义没有意义没有意义——嘻嘻嘻嘻嘻嘻嘻。

    “哒。”

    “直到今天,大青松街的人们还是不愿意提起那个夜晚。后人也只能在那些只言片语的传闻和存在旧报纸上那捕风捉影的残破记载中稍微了解到少得可怜的、某些令人不安悸动却又真真切切的事实。”

    “那场罗闻纳里奇家公馆的大火不仅酿造出无数家庭的悲剧,漆黑的建筑还将真相一并掩埋进了熊熊烈焰之中。时至今日,扭曲翻滚的灼热气浪所带来的影响似乎还在祸害着这片贫瘠可憎的大地。唯一线索指向的似乎是某位圣瓦伦教会的主教,但坊间流传的他的姓名并不存在于任何已知的圣瓦伦教会主教名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于是线索完全是断掉了的,即使是经验最丰富、观察力最敏锐、搜寻能力最高超的侦探或警员也不能找到往日的真相了——那应当永远被埋藏进火光和碳化物的、不能被世人所知的真相——直到某个杵着拐杖、言行和举止都阴冷到令人不适与疏远的东陆人出现——这种文风已经没有多少人喜欢看了,唔,恐怕任何一个出版社和报刊杂志都不会想刊登这样的文章”

    啪。

    “故事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塔楼的话。”

    合上笔记,明参早已从上方离开。他的身影出现在暗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颗石头。

    那布满有毒与诡异硝黄的表面充斥绿与恶的莫名,令人作呕的肮脏与不属于人类已知形态的样子让所有不幸瞥到它的可怜虫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

    绿色的火焰压抑的在上面燃着,没有烟飘出,也没有烧灼物体所发出的气味,但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怪异与不安。

    “喵。”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黑猫,它们迈着轻盈优雅的步,或趴或立着,仿佛精灵,甚至有几只企图绕到明参的脚边,用脑袋去蹭他的裤脚。

    过分的表达的亲近,但又有谁能够想得到,这些看似无害的猫科动物,在看见那只拥有漆黑色拟羽鹦鹉时,会像发了疯似的扑上去,企图将其扯碎呢。

    蓄着漆黑色杂乱头发的东陆人打了个哈欠。他只是象征性的用手中拐杖敲了敲地板。

    既然菲不在,也就没有必要驱赶它们了。

    但有些令人在意啊,这些本该是无形无相的东西为什么会呈现出‘猫’这一哺乳动物的形态——难道是因为我喜欢猫吗?还是不同的人所看到的‘它们’是不同的?但菲似乎是看不到‘它们’的.......还是因为它太迟钝太蠢了?

    明参一边默默注视,一边思考着和眼前景象完全没有关系的事物。

    他当然发现了异样——按照常人的眼光来看,在面对难以言喻、从没见过的未知在厮杀时,莫名颤栗的恐惧触发生物本能的自保求生意识,此时手中有武器,自然应该高举射击——即使那只是被包养得光润却缺乏杀伤性的燧发枪.......等等,还有人拿着火绳手枪?那东西连菲的乌鸦都打不死。

    明参打了个哈欠。

    “所谓的伟大的‘伦’,世人眼中高光荣耀的金色璀璨之主,我记得祂执握的权柄有‘混乱’——真正的混乱——崇拜祂的教会之中的异人‘奴仆’也有着这一特性,虽然和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总归还是有的。”

    “说起来,人类似乎把这种东西归为‘异人’的‘能力’——肤浅且无知的想法,途径位阶的‘能力’是来自于那些延伸出‘途径’的‘源’,‘异人’只不过是一个‘定义’罢了。”

    “当然,当然,我知道,在评价一个个体或群体时,不能跳脱出他们所处的环境,还得思考他们自身的局限性,但我仍旧认为,大部分人真的是很潇洒,经历漫长进化和前人努力所得来的智商往往被他们随意摒弃,甚至会用理所当然和贴标签来进一步降低他们自己的脑子——难以想象我和他们居然是同一物种......”

    “毕竟啊,人类根本不会吸取教训,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一路走到死,即使明知道是错的,而皈依者狂热和孩童幼稚又令人恼火的恶心自傲已经愈发的让人反感。”

    “蠢货从来都不会认为自己是蠢货,因为他的那贫瘠恶臭得仿佛见底泔水桶的大脑已经自觉的把自己划分在了英明的一方,失去真实清晰的自我定位之后,即使是一条狗都会认为自己是公司的股东——所以这些家伙根本就是在拖累社会发展,干干脆脆的成为废人等着社会保障,反而比他们自作聪明的行为更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帮助。”

    毫不客气的讥讽,东陆人这才想起那只聒噪的漆黑色鹦鹉似乎并不能和自己沟通——那个,大诗人,其实我能听得到——你闭嘴。

    窗口附近,一只黑猫大着胆子凑近,明参随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才发现这颗猫头上都是半张开的口器,里面都是圆碌碌的瞳仁,正满怀着不可言说的情愫在注视自己。

    这真是有够恶心的,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有够恶心的。

    “那些护卫的常识应该已经被‘混乱’,所以他们不会射击或是大喊大叫,因为眼前一幕在他们眼中是在正常不过的——唔,真是方便,但这似乎和我所预期的有些不太吻合.......”

    “不过塔楼也该来了,如果蠢鸟在的话,就能通过乌鸦和老鼠观察这间公馆的里外........”

    明参低喃着,突然,他的灵性有所察觉,视线投到二楼的楼梯,一尊银色的盔甲缓缓走下楼梯。

    银冠教会的美德骑士.......

    他为什么会从二楼下来?

    明参心中一动,习惯性的开启‘通灵视觉’。

    在面对陌生异人时,通过更加细致的观察与揣测推断对方的讯息,这对他而言几乎算得上是本能,是明参在‘黑死人’的上一个‘位阶’时留下的习惯。

    黑与邪恶的黯和暗充斥他的双目,随之而来的是耳旁回荡的幽嘶与哀鸣,还有眼前仿佛泼洒颜料所构成的、没有任何概念的纯粹,能感受到周围人们的灵性,与高台上正在缠撕异种的象征。

    银冠教会的异人,他们的灵性应该是纯洁的白,或深厚而沉重的灰,但这预料之中的二色都没有在已经开启‘通灵视觉’的明参的眼中出现。

    那是什么?

    睿智广识的东陆人已经很久不曾在心中发出过类似这样的疑问,因为他的脑海中不单单拥有在‘渴识者’时接触的知识,还有那该死的、被星空所萦绕、只曾经窥见过一眼的○○的长得就像是人类○○和○○还有○○○○结合的他○的该死的混蛋所填塞的无数禁忌与亵渎混沌的幽暗知识,虽然大部分都被封存,但对于小小的瓦萨尔斯而已早已足够。

    不过——是的,又是那该死的不过——眼前的一幕还是有些超出这些知识的范畴,毕竟明参不是那些盲目痴愚又全知全能的亘古存孽,因此他并非全知,亦非全能——他还是稍微花了些时间才勉强能够揣测,在这位正直的美德骑士身上究竟发生了多么令人害惊骇怕、毛骨悚然的可怖。

    “唔——!”

    真是少见啊,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身边有黑色在漆黑之中一汪汪的涌现,铁锁拖拉的窸窣声愈发明显与真切。

    粗大的血管在他的皮肤表面虬现、扭曲。在这一瞬间,他没有迟疑,双手抬到自己的面前,把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