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蛆(二)
岁月沉积的木纹在桌面静静平躺,四方正正的抽屉之中是一叠一叠被封条封起来、发黄却仍整洁的羊皮纸。 封条上写满扭曲与繁复的符号文字,看不出是现存任何一个通用的文字或象征图案,但只是一瞥就能感觉到一种十分秩序与正直的感觉从中传出。 每一张羊皮纸的上面都画满了无数由两个大圆与五个小圆为基铸构造的魔法阵,每个圆中都有一个六芒星。 每一个圆和六芒星的周围都有神秘符号,它们在纸上被密密麻麻写满、堆叠,以人类难以想象难以理解的方式呈现,如果是普通人,恐怕只是看上一眼就会陷入无法遏制的疯狂与渴望,深切且难以拔除的欲望充盈脑海。 而这样的羊皮纸,居然满满当当的塞满了一整个抽屉——小提示,明参的桌子并不小巧——抽屉也不小巧——哇哦,那可真酷。 “你一定很喜欢,对么,小鸟?” 明参耸了耸肩,“反正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得喜欢。” “当然,我还要你去注意那些下水道里出现的尸体——特征你当然知道——这样子,我们就可以更加准确的确定地点。” “嘎——” “你、你你是是恶魔!” 。 。 。 。 。 日子在临近。 康拉纳德.伊.P.登辞——落魄的杂种——从最初怀揣的不安变成了如今的期待和愉悦,卑卡布尼的肮脏血液在他血管和心腔中脉动。 作为自己父亲和一个妓女欲与欲相交纠缠一夜的意外产物,康拉纳德从小就得不到一个贵族子嗣应有的地位,毕竟他的母亲来自于那条布满了垃圾与荒唐的可爱街区,他的爷爷——早已经过世的银冠教会的虔信者,那个正义、耿直的霍福登.伊.P.登辞——没有把他打死都算好的。 老人对于卑卡布尼血脉那偏执得有些夸张的恶意几乎铸就了康拉纳德在登辞家族中狗屎般下贱的地位,甚至就连那些墙头草般的仆人和拥有纯粹恶意的兄弟姐妹们的欺凌都看不见了——只有冷酷的无视和漠不关心,这比起拳头和坚硬的鞋底而言更让人难受。 康拉纳德的母亲,则因为生活不检点染上梅毒去世,而他的父亲却愚昧的听信了那些信仰伟大的伦的教会的谎言,相信了他是带来疾病与死亡的元凶而把他驱逐,丢到现在这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其实在某个方面也没错——谁在乎呢,大家巴不得到时候少一个分遗产的混蛋,尤其是一个妓女生的孩子........说实话,康拉纳德可不止一次听见别人叫他杂种。 但真正造成这一类似放逐性质行为的,是在康拉纳德拿刀子在两个名誉上是自己弟弟的家伙娇嫩可爱的脸划伤之后——伤口很浅,但对儿童来说创伤几乎是一辈子的事,各种意义上的——尽管有着虐杀麻雀和乌鸦,或是咬掉野猫脑袋种种传闻作为可疑的先例——容忍是有限度的,亲爱的读者先生,英明的嫖客显然不能再忍受自己这个该死的小崽子了。 但俗话说得好——饿死的大凯灰狼也要比撑死的艾比比狗还要大——宅心仁厚、体恤善良的老爷还是给了他每个月五十金瓦伦的生活费,但这笔钱拿去投资一头会画画的猪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可爱收益,所以这有什么用呢——虚伪矫作的行为,蠢动不安的良心——还有一栋破旧陈败、充斥阴暗和雪白蜘蛛网的宅子。 那一年,康拉纳德十九岁。 整整八年,康拉纳德都在这间阴森潮湿、处处都是翅壳油亮蟑螂与肥胖老鼠的半荒废宅邸里和那些从家政机构处招来的佣人们待在一起,既不举行贵族们喜欢每周一次的舞会晚宴,也不会应邀任何一个贵族的邀请,终日郁郁寡欢、自怨自艾,当然,他仍旧保持着一个贵族最基本的体面——瞧瞧,哈,多么的体面......体面,是一个贵族最重要的品格......品格! 康拉纳德每个月得到的那整整五十枚讨人喜爱的金瓦伦根本就存不下来,因为他需要按季度给那些没必要请的佣人们付款,还要打理这间该死破烂、连翻修都需要把地基拔起的混蛋宅邸,吃住也是个大问题,他本可以不需要面对这些——即使是现在,康拉纳德也没有多少存款。 佣人们是多嘴多舌、喜欢在人背后议论纷纷的,虽然那位古板严肃、敬职敬责、现在已经失踪了的老管家厄尔戴夫.栾边德早就明令禁止,佣人是绝对不该谈论雇主先生的各种事项才对,但交谈诽谤的欢愉感觉总是那么吸引、抓挠人们的心,尤其是人愈多愈好,因为那样分享的食粮是更加甘美的,至于信息真假倒是无所谓的了,反正受到伤害的并非自己,那么大抵是怎么说都无所谓的罢。 最能吸引人的话题,往往都是主人室内每晚都会传出的、仿佛可以隐藏但又格外清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宅子里是有老鼠的,女佣人们总是抱怨,而猫咪一靠近宅邸也总是炸毛、尖叫——如果不是为了那薄薄却又必不可少的酬薪,谁又愿意待在这里呢。 最先发现的是一位热衷于早起并打理室内的受人尊敬的老嬷嬷,某一天凌晨,太阳还没从浓郁得仿佛酥皮浓汤的云中探出脑袋时,某种似乎是野兽撕咬的怪异响动伴随格叽格叽、令人牙酸与不安的声音从主卧室中传出,湿润且明显带着摩擦的类似咀嚼的特征真的吓坏了这位可怜的女士——她几乎快要昏倒——伟大的伦呐!要不是送信的好心的邮差先生那清脆铃铛传出可爱的当当当,她可能真的会晕倒。 女士第二天就递交了一封给双方留下体面的辞职书信,因为虔诚祈祷得到的安抚告诉她应该这么做。 这种响动愈发频繁,而听到的人数也在渐渐增减,可是,当时间来到了第二天,贴心的佣人们带着友善的关心小声而好奇的询问自己那阴鸷怪异、总是散发一股难以形容的体味的雇主先生时,得到的往往是一个凶狠的侧目、一个大大的啐嘴,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关心这个脸孔与颅骨形状愈发不接近克乍索人种的混蛋雇主了。 康拉纳德对此很满意,在最开始时他只不过是撕咬一些老鼠,或者是那些流浪到附近、被好心肠的女佣人倾倒垃圾吸引的肮脏又机警的可爱野猫,酸涩的血液与腥臭的毛皮总是叫他胃口大开,以至于厨子端出的美味佳肴都被丢弃,以此换来更多的野猫。
也许在他的眼里,那些正常人所厌恶的、可憎恶心的食物更像是某种淡绿色的凝胶状或者脂状物——话说,有人知道这是在指什么吗——康拉纳德还不知道自己母亲身上流淌的该死肮脏的、应该被人类唾弃驱逐的卑卡布尼血脉已经通过那一根罪恶的脐带传递到了自己的身上。康拉纳德无疑是一条幸运的野狗,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正直体面的贵族老爷、一个喜欢在卡卡街寻花问柳的下贱嫖客。 康拉纳德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没有任何一个心智正常、拥有判断能力和标准三观的人类会做出吞咽老鼠或是撕咬野猫,还有把蟑螂和臭虫当做瓜子咀嚼这种令人作呕和惊骇的行为,道德社会中生存的康拉纳德仍旧把人类那一套行为准则套在自己身上,但就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猴子终究没法学会规矩,康拉纳德也是如此。 他身上的灵性或许不够充足,但却也真真正正的影响到了他的行为,不过并未开始深入的强O他的逻辑——还未开始罢了,正如我现在说的那样,本性是不会随着时间转移出现哪怕一丝一毫改变,只能被桎梏和限制,然后表现出愿意展示出的、被允许展示出的,但最最需要根除的往往看不见什么效果。 这一切终究是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不是么,亲爱的读者先生——嘘,虽然文字冗长而枯燥,但还是让我们看下去吧。 那是一个晚上,白森森的月亮仍旧高傲的立在了远处教堂那高高的尖塔之上,总是精明于布置精美可爱餐桌的康拉纳德居然粗心大意的忘记把卧室门给锁上——真是个要命的失误,因为那一天,正直和蔼、虽然古板但却十分负责任的老管家厄尔戴夫.栾边德拿着这一季度的财务报告,要向这个古怪讨厌的雇主老爷汇报那些金灿灿的金瓦伦到底花在了哪里。 门是虚掩着的,不过老管家那一天正在思考自己要准备什么样式的礼物去参加自己可爱孙子的生日宴——啊,皇后广场那里有家不错的民用机械品店,有着美丽雕纹的黄铜闹钟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聪明的老先生很是唐突且不合时宜的推开了那一扇虚掩着、以及出现鼓包的烤漆门,生锈的门轴发出了令人牙酸与不安的尖锐响动。 这在康拉纳德的眼中十分刺耳,他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原始野蛮的像是一头没经历过教化的黑猩猩那样弓起了身子。 缺乏被发现的经验,因为最早在家族中被看到时还能解释为孩子成长不正常导致的行为不正常,但成为一个应该拥有正常行为标准的成年人后还能做出这种行为,是十分可怕的。 可怜的老人从没见过那种可怕的场面。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趔趄着倒退几步,粗重而极其不规律的呼吸导致肺部不自然的收缩舒放,脊椎因为臀部的着地而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但这一切都无法和眼前的一幕所带来的震撼相比。 那是怎样的一副可怖景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