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命的碰撞
阎昆仑从跑马灯似的回忆中重拾心神,他该履行的事项,在方才那招让自己失去意识的龙啸中已经完成了,现在从彼岸回来的他,接下来仅存的这点短暂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他要在这经历漫长残酷与单势无力后,刹那的仅存中,证得自己生命的最后光辉。 他甩了甩手臂,两三个个强劲的蹬步就与狂兽贴脸,刺拳、震掌、点指均让狂兽难以招架,而这两条完全晶化的手臂丝毫不惧对方的反击,尤其是刚才那些能效果拔萃能封闭身体灵关的招式,已经不再生效。除了双臂,他的双腿、半个躯体都已经变成了晶石,脱离了“rou身”这个概念,让狂兽那称得上“异能者杀手”也不过份的招式基本失去作用,同时也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最好的证明是他全力一拳就把防御无误状态下的狂兽击飞。 风水轮流转,狂兽傲视全场的强大rou身力量现在却变成了弱项,可惜的是rou搏战从来都不是阎昆仑的强项,空有力量的他虽能带来优势,可一些招式处理与破绽捕捉就属于菜鸟级别,狂兽像依靠这些强行弥补了力量差距。 一连串的拳拳对碰中,狂兽的拳头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自愈的能力慢悠悠地发挥着竞争力,他要是想一口气治好也可以,但消耗的灵力成倍增长,这对于灵力已经开始见底的他来说,可不是好选择。他倒有的是方法继续应对这还不准备停止的对拳,在两拳即将对碰一瞬间,他迅速在拳头前用扬起的灰尘凝聚成一层薄薄的石层,完成对碰任务后立即解除,这可比使用高效能的活力更省灵力,至于这种使用方法所需要的精密技巧,早已是呼吸般自然。 这拼拳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优势在阎昆仑这边,可他又主动拉开距离,令人费解地掐断这个优势。他自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轮近身战无非是他探明这副身体强度才施行的,现在求知欲已经被填满,再继续也是浪费时间。 阎昆仑这时将双手罢于胸前,一颗绚烂异常、高密度的能量光球在几个呼吸便汇聚完成,这是名为“天华天生”的招式,它的组成由部分通过双手灵关释出的灵力掺入,其余绝大多数来自于心脏。胸腔固然也存在灵关,不过要想完成这招,从这里释出的就不能是灵力,而是源于深藏在心脏中的生命源力,纯净、凝实、极度高效,这消耗的可是生命力。通常不会有人这样做,光是从这里压榨出这股源力就是一项艰难得几乎不可完成的作业,再加上稍微不慎,就可能会将所拥有的源力在几秒之内全部释放出来,这样自己也即刻一命呜呼,亦或者上控制力若是不佳,千辛万苦提取出的这股力量将直接散逸在空气中,化为乌有。 可此时,对于阎昆仑来说再不挥霍这股生命源力,也终将无法保住而让现在正在体内汹涌狂躁的灵力所破坏。 狂兽的子守,也已经准备好了与之对称的尊重。 他自踏上这个擂台,第一次如此心潮澎湃,回顾以往的对手,无一不是利与力的可怜奴隶,即使有过互相付与生命的厮杀,但始终还是少了一丝如现在对面这个中年男人眼中的那一丝光辉,不追利,不逐力,愿以一展残翅之蛾追寻生命的光华,这不应该敬以最高礼仪的回应? 子守亦是在这满是热血的胸腔前聚起一颗饱含生命源力的光球。 不懂的人啧啧称极,懂的人幽幽称奇。显而易见,阎昆仑作为龙力者命不久矣,使出这招不出意料,但他的对手狂兽呢?年轻有为,不久的将来百名榜上必有他一席之地,无限风光的未来几乎已经为他所准备好,可现在却也学人家使用这股消耗生命的招式。知道门道的人都为他暗暗惋惜,因为他用出了天华天生,更因为他懂得使用天华天生,知道这招式的人或许不少,但会使用的却鲜有,百名榜上又有多少人会使用,它的使用,不止需要天赋,还需要忘却生死的勇敢心境,而这些都齐齐出现在一个已经四阶的年轻人身上,即使他充满谜团,但不妨碍怀有惜才之心的人为之可惜。 至于那些第一次见到天华天生的人,无一不是被这场面直憾心灵而不得言语,首当其冲的是精美绝伦的绚丽光景,有的人一生或许只能瞧上一次,但在这里,在这时,两个立场不同的人同时使用,无论谁,相信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除此之外只能在历史书中依靠文字信息在脑海中虚构上演。天华天生与灵力构成的能量团不同,它没有让人感到一丝恐惧和威摄,取而代之的,是随着光球每一次如心脏跳动时而使得灵魂为之一层层地激荡,如初生婴孩获得渴望已久的母乳一般,沉浸在无法拒绝的满足之中。 场上的气氛凝着,那四处飘扬的每一颗灰尘都极为艰难地移动着,它们由心地希望双方都立刻释放出手中这股澎湃的能量,好让它们赶紧逃离开。双方似乎都听到它们的心声,也宛如约定好般同时将手中的光球转成闪着电弧的光炮朝对方打去。 或许此时观众席上人声鼎沸,但比斗场上,却是关了声音的独立世界,耳目所及,仅有彼此的生命之璀璨。 两脉绚丽的光华碰撞、交织,每一丝生命源力都在拼尽全力试图抓住自己所触碰到的另一股生命源力,rou眼看不见的战场在火热地进行着,却又急速地冷却,两股力量忽然从“生死仇人”变得“形同陌路”,它们不再攻击彼此,转而将目标锁定后面的人。 是的,它们穿透过彼此,冲刷着比斗场上的两人。 在释出天华天生后便已成风中残烛的阎昆仑,任另一道光华恣意摧残着自己的身体。率先承受不住破坏的是他那件侄女送他的珍惜的革制外套,不起一缕烟尘地开始消融,口袋里放着一张只能依靠现代光影技术才能想起的年轻时恋人模样的照片、还有那条没来得及送出的褪色了的廉价手链、两块陪伴他已久的血亲留下来因思念摩挲而变得光滑的铭牌、一颗紫色的似乎是某种东西的半透明珠子,皆一一破碎,接着那身破破烂烂的精钢内甲也随后宣告投降后化为白烟,露出的是已经被晶化而无法进一步摧毁的胸膛。天华天生的光消散了,他英勇地完整承接下这招攻击后也耗尽了最后一口力气,再也撑不直身子,奈不住地跪坐在了地上,脑袋也搭拢着。因为脖子有半还是血rou,跟晶石般的身体格格不入,让人有一种这颗脑袋会随时掉下来的感觉。 反观对面,子守却是毫发无损,他虽有压箱底的手段来抵挡掉部分伤害,再配合自愈能力,的确能将伤势降低许多,但因为生命源力比起灵力更为霸道,以灵力作媒的寻常手段向来难以防御,结果也会变得狼狈不堪,即使用其它攻击型的招式招架,也改变不了结果。前因后果,子守才选择用同样的招式行以抵消,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两股力量互相穿透,井水不犯河水,对方被自己的力量尽情蹂躏着,自己却是沐浴在对方的力量之中,尽享洗礼。 原因来自阎昆仑。 他与子守本从无交集,更谈不上怨恨,而在这短短的数十分钟内,他从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感受到了他舍弃已久的蓬勃朝气,再加上年轻人的表现也十分抢眼,纵使他有天赋异禀,但也需极度的努力才成就如此扎实的功底,甚至能让人隐约感觉出其心境的成熟与坚定,让人不禁猜想他的成长环境是多么严酷,与之相比,自己多少有点怨天尤人了。 在这最后的时刻,他突然想为这个年轻人做些什么。或许是希望这后生能走得更远一点,或许是在追悔当年自己年轻的无力,而寻求一点心理籍慰。他往心脏里调取剩余的生命源力,提炼、浓缩,他要使用的并不是天华天生,而是另一招,可能世间只有他懂得使用,这是他在追忆故人时偶然领悟的,将自己的生命源力分享与他人,他将它命名为“天华无垠”。 生命本该充满无限可能,才能与力量兼备的人,如能获得更多生命将突破人类的极限,延升更为广袤的未来,而不是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因无力而陷入俗世的桎梏,终日活在后悔当中。这其中也包含了他自己的一点私心,想让一个年轻的灵魂带着自己注定腐朽的生命去成就自己未能做到的事,想到这里,他苦苦地自嘲笑了一番。
可接下来的场景更是让他哭笑不得,接受自己生命源力赐予的对象,竟然也开始消耗自己的生命,只为应对自己的这招,只怪他的这招并不是世人们所知的那种。如此一进一出,也只落得个持平而已,与他的想法可是背道而驰;但高兴的,是这年轻人,居然懂得使用生命源力这种罕见的技术。可是,这又让他的成长多添了一份悲苦境地。也罢,命运之神总爱愚弄着凡人们。 这结果令狂兽与众人皆错愕无比。 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副已经恢复健康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快速地上前想要问个清楚,但每一步都如走针毡地艰苦挪动着这,好不容易走近这个耗尽了力量的男人面前,好不容易撬开这突然变得迟钝的嘴,反收到男人的低声提问:“在阳光下的异能者们光鲜亮丽,可在影子里的那些却凄哀无力,更不提那些如虫如尘的初阶孩子们。唯有大势、大志之人方有一臂挽澜可能,你是这样的人吗?” 子守从这个问题里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面对这个男人,他不再有任何困惑,意志更是坚定,以真诚的态度回答着:“我叫姬子守。”不是正面回答,但这个回答似乎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更铿锵有力。他虽然很想摘下面罩以示尊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将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何况对方也不会抬起头来看他的脸。 这个答案让他那双变成晶石的眼睛似乎在闪烁着希望。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关于这个姓氏的事迹阎昆仑有过了解。 一问一话只有两人听得见,容不下第三人插嘴,沉默不过一眨眼,男人就成了星点消散。 “生存者——狂兽的子守!”主持人用高亢的声音喊出来,随之场上一片高呼沸腾,有的因为见证了如此激烈的对战,有的因为赢得了赌局,有的则在叫嚣着“假赛”。 子守没给出回应,他安静地在场上寻得对手那把幸免一难的匕首便离开了,把身后那狼藉的赛场与那帮激动的观众留了下来。 这场比赛比他预想的来得更激烈,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刚好克制了对方,将无法活着离开这个赛场,更糟糕的是自己的脸必定暴露,他可还想着多活几天。幸得获胜,可一个四阶击败了了一个有名的五阶,这结果无疑会使得他的名声更为之在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甚至没等奖金结算,匆匆回休息室收拾了东西就离开。 手脚慢的人自然在他的休息室里扑了个空,而行动迅捷的人已经悄悄地跟上了。 这种事情对于姬子守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或者说,对于每个胜利者这都是正常的事。在笼中囚中,赛场外的任何冲突均不被允许,倒是出了这里,各安天命。 这里是旅游胜地,霓虹夜也才刚拉开帷幕,忍受不了寂寞的人们接蹱出巢觅食,人来人往,或交头接耳,或纸醉金迷。 如果是个异能者想要在这里藏匿行踪可能有点难办,但这可是姬子守的拿手好戏。他会堂堂正正地走进人群中,稳定地释放着灵力,好让那些跟踪者们即使在人头攒动的环境里也清晰地锁定自己的位置,等他们适应了自己此时的灵力波长后,就开始一点点地减弱灵力释出量,营造出突然越行越远的假象,最后再彻底关闭掉所有灵关,让他们顿时失去目标,以为被已经彻底甩掉。实际上他只与那些人相隔不远,不过这时他已经变好装,又毫无灵力反应,即使擦肩而过,他们也认不得。屡试不爽。 确保无人跟踪时,才开始找可以落榻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