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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回 歌乐宫 记一:钟灵毓秀红叶湖 地灵人杰歌乐宫

    红叶陵,歌乐宫。

    歌乐宫教坊的乐声一早便响起,这里有来自五湖四海为生计或爱好而来学艺的男女,白日乐声不绝。耳濡目染中,就连红叶湖上养的水禽的舞姿也与别处不同。

    歌乐宫对面山门上去是真阳宫,两家近得很,年轻人也互有往来。一边青袍道服,另一边彩衣风流,倒也是别样风景。

    在红叶陵镇上还有一名叫万象学研会的门派,他们的生徒虽说都是四处采风做研究的学者,个个却穿着干练,武器多为采药镰刀、务农小锄、登山长杖、砍伐短刀和斧头。质朴得既没有真阳宫道士的出尘,也没有歌乐宫艺倌的风流与明艳。

    在红叶陵,遍地是能人。不说街上杂耍卖艺的说不定就是歌乐宫的教司带着自己的学生路演,哪怕一个赤膊扛着锄头的汉子、一位市场杀猪的大姐说不定就是万象学研会的学者。

    越蟾宫其人却像是生错了地方,身为歌乐宫负责情报的宫部大部首,整日穿着青色道袍,头戴一顶莲冠。

    真阳山年轻一辈的道士都没有他这样独特的仙人气质,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偏偏他右额角天生一道莲花印,对面真阳山的老道士引以为奇。

    越蟾宫幼年体弱,玉寒君花了不少心力照顾,那时起越蟾宫便是道童打扮。传言玉寒君将他当给了神明做侍奉以延续其性命。

    幼年越蟾宫和黄蝉儿站一起仿佛金童玉女似的,玉寒君也在过节的时候让他俩扮过,全当玩乐喜庆了。

    这日早上是歌乐宫统一休息的日子,越蟾宫趁此时间去洗了自己的衣裳。他浣衣回来,头发随意结在脑后,露出额角的莲印,看上去比平日令人亲近许多。

    正收拾房间,窗边站了位鹅黄衣衫的少女,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她手托着腮笑盈盈看着他:“师兄,浣衣回来啊,怎么休息也不来看人家。你不来,我可不就自己来找了么。”

    “师弟,你又调皮。师父见了又要说你,还不快去换了。”越蟾宫一看是师弟黄蝉儿,不禁微微一笑:“戏曲是戏曲,平日不可做女子打扮。”

    谁料黄蝉儿推门就进来坐下了,捏着嗓子一招手:“师兄,来嘛。”今日黄蝉儿这妆容画得认真,三分明艳、四分娇俏,端的是个娇艳的好娘子。放下手中的糕点一样样摆好成小塔,取下腰间小罐浇上蜂蜜。

    越蟾宫坐下。黄蝉儿拿出小半壶桂花酒摇了摇,翻过茶杯各斟了些:“尝尝?”

    鼻尖轻嗅,越蟾宫捏起杯子的模样十分神似师父,有师父八分雅致。黄蝉儿小小地嫉妒了一下,笑眯眯拿起糕点喂到他嘴边。越蟾宫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黄蝉儿睁大眼睛,可是越蟾宫嘴唇一抿却一点饼渣都没掉。

    “师兄,你还是男人吗?吃个糕连渣都不掉,宫里的皇上和娘娘怕是都没有你这般庄严的。”

    越蟾宫不解。他幼时没有黄蝉儿身体好,整日和师父在一起,此般举止习以为常。

    “褚风来信了。他问我,对于没有阴魂的人,师父可有救治之法?”

    “这你该问师父。”越蟾宫抿了一口酒:“不错,很香。”

    这时节一口桂花酒就一口糕点,齿颊留香。要说这些玩乐享乐,黄蝉儿一向是个风流浪尖上的弄潮儿。

    闻言黄蝉儿有些局促不好意思:“我哪儿敢呀。他最近老说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这不是先来问问你。师父的本事,师兄是不是都学得差不多了?”

    “你未免也太小看师父了。师父日月之能,你我皆不过渺小星辰而已。”越蟾宫摇晃着杯中酒水,指尖抚弄杯缘。

    师兄弟开着门说话,窗外一个扛着花锄的青年壮汉探进头来,看了看笑道:“我道是这越蟾宫开窍了,带了哪家的小姑娘回来。仔细一看,又是你这黄蝉儿扮的小娘子。啧,没意思。”

    “应星,那我美吗?”黄蝉儿歪头,托腮的手指轻点脸颊,更是娇美可人。玲珑佳人也莫过于此,一笑间似有万紫千红绽放。

    应星一愣,进门就笑着一搂黄蝉儿脖子:“好小子,还挺像。当然好看,蝉儿厉害。”这红叶陵的门派,学什么功法的没有,对于黄蝉儿的扮相样貌并无惊怪。

    所谓术业有专攻,应星虽是万象学研会的人,歌乐宫委托其来照顾庭院里的珍稀花草。

    “走了,趁着日头不高,我得快些去。下次找你喝酒。”应星这便离开,临走还叼走了一块糕饼。

    黄蝉儿与越蟾宫说了会儿话,多吃了两杯酒,笑着扶着越蟾宫肩背,摸了摸他额角的莲印,又不信邪地用力擦了擦:“真不是画上去的。奇了。”

    “蝉儿。”越蟾宫无奈提醒他又调皮了。

    黄蝉儿住手,捏着杯子一饮而尽,将杯子倒扣:“走了。这些要吃完啊,别放坏了。”

    不待越蟾宫说什么,黄蝉儿笑着跑远了,说是要去镇上玩。他这个打扮,在家里就罢了,抛头露面还是不妥。可惜越蟾宫今日已没有说他的机会。

    一直到夜里,黄蝉儿也不见回来。越蟾宫如常去了玉寒君屋里陪伴问候。

    不知为何,玉寒君屋里陈设虽然雅致,总少了几分人气。分明屋内有人,炉里燃着香料,屋内总似没有人居住一般清净寒凉。

    半卧在香榻上,玉寒君见越蟾宫进来,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上前。此时他的面貌比越蟾宫看上去仅年长些许,也不知是驻颜有术还是本就长生不老。

    玉寒君有一双冰蓝的妖异眸子,仿佛洞察人心一般通透。有传言他是异族,也有传言是因为他修习了秘术。

    越蟾宫倒了一杯茶奉上:“师父。”

    “嗯。蝉儿今天出去玩了?”玉寒君开口,是青年男子的声音。一双丹凤眼半眯如仙,却不知这是不是他本来面貌。

    “师弟去了镇上,许是贪玩,还未归来。”越蟾宫回道。

    玉寒君闻言,微微颔首:“知道了。蟾宫,为我抚琴一曲吧。”

    越蟾宫应是,坐到琴案边抚琴一曲。秋虫声起,琴声绕梁,此处皆寂,仙音缭缭唯此一曲。

    一曲罢,不知何时,玉寒君来到了越蟾宫身后:“不错。”他弯下腰,就着越蟾宫的姿势示范了几个音:“这几个地方,这样。你仔细体会。”

    “是,师父。”越蟾宫默默回忆体会其中妙处。

    此时,玉寒君站到窗前望向头顶的夜空,自斟了一杯酒仰头而尽。

    “蟾宫,你今年多大了?”

    “师父,徒儿今年虚岁二十七。”

    “是吗……二十七了。”玉寒君把玩着酒杯,来到越蟾宫面前,温暖的手掌覆在他额角的莲印上。越蟾宫小时候因为这个印记被人欺凌、被当作妖孽,他身子又弱,几次病重离夭折只差毫厘,好在他现在成长得更胜玉寒君当初的期望。

    小小的酒杯在玉寒君手中翻转把玩,他不再说话,而是端详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摸了摸他的头发,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师父,你可还记得褚风?”

    “记得,挺有灵气的孩子。他怎么了?”

    “他有一青梅竹马的姑娘,近日来发现没有阴魂,身上只有阳魂。对此,师父可有办法?”

    “没有阴魂?你既然这样问了,他定然已经在来此的路上了。让他先把人带来看看吧。”

    “师父?”

    “嗯?”

    “还有一事,近来世间恶鬼泛滥,亡者频频滞留人间。徒儿想请教,是否有大事将要发生?咱们歌乐宫该如何应对?”

    闻此,玉寒君垂眸沉思,片刻放下酒杯道:“不,我们暂时什么都不用做。此事酌情告知白仙阴司、真阳宫和万象学研会。鬼神之事,我们歌乐宫不应插手。”

    “师父,这是为何?天下之兴亡……”

    玉寒君挥手止住了他将要说的话:“为师有为师的道理,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只看着蝉儿练功,鬼神之事你不可沾染。为师希望你和蝉儿安好的心,绝无虚假。”

    “你师弟的事,你多留意一下。待他学成,为师定会为他寻找机缘。”

    “师父……”

    “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