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故人见面物非人非
叶澜曦收到骆清川的回信之后，心下安稳许多，千年前的骆清川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这一路走来她看见的骆清川或者说司判，确确实实是说到做到，让人安心的。 温拾在六儿这里耗了一天，晚饭没有吃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婢女说她母亲找她，要与她一起吃晚饭。这破天荒的晚饭让温拾很是惊讶，她母亲差不多有十年没跟她一起吃饭了。 温拾是与母亲住一个院子的，只是前后厢房。母亲派了丫鬟来叫她去吃饭，她撇开丫鬟直接进去母亲的厢房。刚进来门口，就看见母亲已经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饭。 差不多十年了！她母亲从不与别的母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她则像是散养的小狗小猫似的。小时候在别处受了委屈，别人有母亲安慰，她则只能憋在心里，母亲不会安慰她。后来慢慢地长大，她也就习惯了受了委屈自己憋着，或者强大到不让自己受委屈。 有时心里会不舒服，她知道她的母亲是爱她的。私下里无人的时候，母亲特别爱重她，教她为人处世，教她女红，让她做一个自立自强的大家闺秀。 “拾儿，母亲给不了你多少东西，唯有让你学会凡事靠自己。你要记得，温家不是你的港湾。” 温拾那时不懂，总是反驳道：“娘，爹爹不是相府吗？我是相府小姐，谁敢欺负我啊！” “我的傻孩子，爹有娘有，不如你自己有！自古权势富贵都是不长久，你自己要有生存的能力。再说娘也陪不了你多久。路，终归是要你自己走的。” “娘，你瞎说什么呢！即便娘陪不了女儿多长久，至少还有个三五十年！日子还长着呢！”温拾握着她母亲的手，有些撒娇意味地说道。 这时候，她的母亲总是忍不住笑了，抽出手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 有丫鬟在的时候，母亲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她十分疏远冷淡。有那么几次，她私下里问母亲为什么有人在的时候，对她那样，母亲笑笑没有回她，只说一定要记住娘说的话。 一转眼十年过去，温拾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与母亲私下里待在一起。今天的这顿晚饭，让她开心，心里又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莫名觉得堵得慌。 母亲看见她进来，连忙笑着招呼她坐下来。母女俩紧挨着坐着，温拾一看满桌子的菜与汤都是她喜欢的。母亲自打十年前开始吃斋念佛，他偶尔也会跟着母亲一起吃斋。今天有两个素菜，一个是罗汉斋，一个是草堂八素，是她的最爱。 “娘！”温拾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香菇放嘴里，“今天什么好日子啊！” “没什么好日子，就想着娘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温拾母亲慈爱地看着自家女儿，帮着往她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草堂八素。 “娘，你也吃啊！”温拾吃的欢快，嘴巴里不停，她确实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素斋了。 温拾母亲一瞬间，有些红着眼睛看着吃饭吃得欢快的女儿，亦低了头开始慢慢吃起来。她仿佛有心事，吃得很慢，甚至算得上漫不经心，温拾吃十口菜，她自己才吃一口。 “娘听下人说，你一天都在清安院子里。”温拾母亲随口问道。 温拾点了点头，“嗯，我怕六姐不习惯，去陪陪她，顺便看看师父。” 温拾母亲眼神闪烁了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拾儿，清安跟你不一样，家主对她特别看重，你别去攀缘，能远离就远离一些。” 温拾猛然抬头，不解地看着她的母亲，“娘，我知道。六儿心善，再说我以后要跟师父一起修行，用不着跟她攀缘。” 温拾母亲欣慰地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鱼rou到她碗里。 一顿饭吃下来，大部分都是温拾在吃，她母亲吃得很少，很多时候都是看着她吃。待温拾吃得饱饱的，有点撑了，才停下来，看着她的母亲，说道：“娘，你怎么不吃啊！我这次回来，看着你又瘦了不少。” 温拾母亲放下筷子，盯着女儿的眼睛，笑着说：“娘看着你吃得这么开心，就开心。没有瘦，还是老样子，老了。” 温拾一头蹭在她的母亲怀里，撒娇道：“瞎说，娘一点都不老！我都长大了，娘还是老样子。” 温拾母亲怀抱住温拾，眼睛酸酸的，带着轻轻地哽咽说道：“傻孩子，你都长大了，娘肯定就老了！” 吃过饭，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临走前，温拾母亲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玉兰花簪子，塞给温拾，嘱咐道：“这是你爹曾经送给娘的，以后嫁人了，这就是你的嫁妆，如果不嫁人，这就是娘唯一能留给你的。” 温拾接过簪子，有点想哭，她总觉得今晚的母亲有些奇怪，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今晚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温拾母亲让温拾把簪子收起来，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掩饰情绪，转而笑着说：“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娘就是看你这次回来，一下觉得你变成了大姑娘，要嫁出去的人了！” 温拾把簪子收进锦囊，放进怀里，又撒娇安慰地抱了抱她的母亲。 “娘，放心，女儿就是嫁了人，也会把娘放身边，不离开娘！更何况，女儿现在还没想过嫁人！” 温拾母亲从后背拍了拍温拾的背，笑着答应了声好。 母女俩人分开，温拾回了自己的厢房。稍后丫鬟进来，把剩菜撤去，收拾干净。温拾母亲则带着另一个贴身丫鬟去了法师那里。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林伯过来请六儿过去，说家主要带着她去见大法师。叶澜曦一步上前，拦在林伯和六儿之间，淡淡说道：“我也要去。” 林伯脸上露出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叶姑娘，家主只说带六小姐过去，你，怕是不能一起。” 叶澜曦还未出口，六儿伸手抓住叶澜曦的胳膊，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大概是你快通知骆先生，我一个人去，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叶澜曦接收到六儿的信息，却没有赞同。消息她昨晚已经传给骆清川，他自会前来。无论如何，她不会让六儿去独自面对已经成了恶鬼的柳眠书。 林伯还在等待六儿回复，六儿看拗不过叶澜曦，就跟林伯说：“林伯，叶姑娘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暂时先跟着我一起去见家主，至于见法师，待会再说。” 林伯犹豫了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六儿的意见，让叶澜曦跟着。 林伯前面带路，六儿和叶澜曦后面并肩走着。绕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温家家主。今天温家家主穿着甚是隆重，家主夫人也是盛装打扮，只唯独没见着温拾的母亲。 “家主，夫人。” 六儿双手叠握，俯身拜了拜。家主虚抬抬手，示意她起身。 “叶姑娘想要跟我一起去见法师，不知道是否可行？” 家主冷着眼神撇了下叶澜曦，似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个不行，这是我们温家家事，叶姑娘还是别参与的好。” 叶澜曦细细盯着温家家主，两人眼神进行较量，六儿看情势是说不通的，就悄悄拉了拉叶澜曦的衣袖。 看样子，我应该不会有危险，你正好等骆先生来，若有危险，你们再来救我。 六儿看着叶澜曦，给她使眼色，传递自己的心里想法。 叶澜曦看了六儿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同意。 温家家主带着六儿去见法师，家主夫人则陪着叶澜曦坐在客厅里等候。叶澜曦根本不把家主夫人放在眼里，不过区区一个傀儡罢了。 她趁着家主夫人吩咐丫鬟倒茶的间隙，又给骆清川川了消息过去，才刚眨眼功夫，林伯就进来汇报说，骆先生来看六小姐。 家主夫人看了眼叶澜曦，叶澜曦脸上一瞬间的惊诧转而喜悦地狂点头，“骆先生是六小姐的先生，快请他进来。” 家主夫人看看林伯，林伯点点头，示意六小姐跟骆先生是一起来京都的，于是便允了林伯让骆先生进来。 叶澜曦喜出望外，这下心里安稳许多，想着六儿那边不知道是怎么样了。 骆清川一进来温府，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结界力量，他手中的月檀珠和五色珠均发出奇异的光芒，尤其是五色珠，那赤红色近乎是地心岩浆的颜色，仿佛下一秒红莲业火就要透过五色珠喷涌而出。 这边，家主带着六儿进来法师的房间，家主很是虔诚地跪拜，六儿则站在一边，尽力望着重重帘帐后面的人。 许久，帘帐后面缓缓说道：“起来吧。” 六儿听出那声音里透着轻轻浅浅的颤抖，像是久别重逢的人相见时不敢确认又满是惊喜的颤抖。 “六儿拜见法师。”六儿看着帘帐后面，礼貌端庄地俯了俯身。 帘帐后面，许久许久传来一声叹息，却没有回复六儿。温家家主第一次见法师这样失了礼数，等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咳了一下。 而后帘帐后面才轻轻说道：“你下去吧。” 温家家主看了眼六儿，俯身作揖一下，转身退出房间。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好像是空寂的原野下，唯有月亮照在头顶，让六儿心里一下紧张起来，这帘帐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模样！ 帘帐飘荡，一个身影缓缓走近，六儿就那样直勾勾盯着靠近的人影，屏住呼吸的一瞬间终于看清那人，她不由得一下后退半步：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