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额
这个名字伴着她到八岁，上小学一年级老师点名时，问她叫什么？她声音很小很小，小到自己听到，头低着脸通红。既怕老师听不见又怕同学们听见会笑她，很矛盾。手紧紧的拽着衣角，很想跑走又不敢跑。七十岁的老师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说到“你是三月的meimei吧？我可知道你哦！”老师是退休后又返聘回来的，跟学校的孩子都很熟悉。(因为村里老师很少，只有两个正式老师、加上这位老老师还有一位代课的男老师）四位老师需要交六个年级的孩子们上课，真的很忙跟忙。 她小心翼翼说到“嗯，她是我大姐。” “哦，是吧。她是我的学生，学习很好的。你是她的meimei也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有出息。”老师和蔼的说到。 “我会的，老师放心。”她抬起通红的脸，眼神坚定。 “老师相信你们都会是好孩子，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三虎”声音由大到小。…… “啥？叫什么？” “三虎” “哦，叫腊月，这个名字挺好听。”…… 就这样不知道是老师真的年纪大了听不清楚，还是别的什么她有了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名字。腊月真的很努力学习，她不是那种很聪明一学就会的人。她很认真，很用功。别人一遍就会了，她比较笨会多学几遍。就这样她学习一直很好，虽然，她从来没有过新课本，没有新书包，没有文具盒……可是，她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终有一天她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生活似乎没有怎么照顾这个小家伙，上初中时候老师知道了她的情况，给她申请了贫困生的名额，她很期待。更加努力学习了，每天五点起来背单词，晚上也学习到十一点才睡觉。书是找同学借的，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她买书。学校离家五六里地，不管阴天下雨都是中午回家吃饭。 记得，有一次下大雨。没有雨具，jiejie跟同学和撑一把雨伞回去了，让她在学校等着。同学们没回去的都去小卖部买东西吃了，有吃方便面的、火腿肠的、辣条的，还有孩子买了面包和牛奶……。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敢看别人，有的同学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她拒绝了，说自己还不饿。其实，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可是，她知道自己吃了人家的东西是还不起的。因为，她连一毛钱也没有。她咽着口水，努力的去看借来的书，希望时间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可是，直到下午上课，jiejie也没有来。 下课铃响了，她听到有人叫她。是jiejie来了，她身上批着一块白色的塑料袋，是家里种地用的化肥袋子的里衬，她也经常用来挡雨。头发湿了还在滴水，布鞋和裤子也湿透了。她从包里拿出来两个烧饼给她，就回班里去了。她接过烧饼回到座位上，赶紧吃起来。 “腊月，你的烧饼给我一个呗，看看好好吃啊！”一个女同学说到。这要是在平时，腊月肯定会给她分享。可是现在她太饿了，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都不太够呢！”女同学很失望没有吃到烧饼，腊月却想着在里面夹上辣条就更好吃了。回家后跟母亲学嘴，母亲还埋怨腊月没有跟同学烧饼太小气了。就这样过了半年左右，老师说名额快下来了，让她耐心等着。 新学期开始后的一个周末，腊月自己在家写作业，一个本村的孩子母亲找她来了。 “三虎在家呢，你娘呢？” “出去了，啥事呀？着急的话我去找去”因为腊月辈份比她大，所以没法称呼人家。 “也没啥事，跟你说也行。你不是上学没书吗？我家三小子跟你一年级他哥从外地回来给他买了一套书，他爹也给他买了一套。这不就多出来一套吗，就是问问你要不？” “多少钱啊？”腊月本来想说不要，因为家里没有钱。可又想有书看，就问了问价格。 “六十五块钱，一块也没有给你多要”。 “那算了吧，我不要。”本来想着便宜的话，可以把放假时捡的知了壳卖了凑凑，可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啊！ “你不用问问家里大人吗？”人家还是不甘心！ “不用问了，我不要。你在问问别人吧！”听腊月这么说，人家小声嘟囔着就走了。 “我的希望你什么时候能来啊？”腊月在等那个珍贵的名额的到来。 好事没等到，一场秋雨把本就漏雨的三间房后墙给冲倒了，没办法只能重新盖房了。父亲的意思是把旧房的宅基地上盖，母亲想在村头的新宅基地上盖，那边地方比旧宅地方大出一半呢。可是，男子主义的父亲，一语定江山。于是，东西都搬到邻居家，马不停蹄的忙了起来。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房终于上完顶竣工了。 奶奶在新房里驾上了饼铛，说是第一顿饭要吃饼，腊月和jiejie们都喜欢吃奶奶烙的饼，软乎又有嚼劲。那是个周末，孩子们都在新家忙着收拾屋子。没有任何装修，只是红砖墙和土填的地面。却可以给一家人遮风挡雨，不会在担心下雨天房顶漏雨，刮风天屋里比屋外都冷……，每个人都很高兴。 饼还没有烙好，家里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中等身材，微胖的肚子，穿的西服和皮鞋，很神气的样子。他在屋里转了一圈，说了一句“房子盖的不孬！”就走了，腊月才看到南边的一位中学老师也跟着呢。就问老师哪是谁啊？老师淡淡一句“教育局扶贫办的，来考察。”说这话的时候，刚接上父亲递的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吐了一个圈。腊月呆在原地，已经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父亲一直微笑着，说这什么。 她的希望没有了！这件事情腊月多少是有些怨父亲的，让父亲去打听打听，他总说不用不用。父亲的秀才脾气让他们家吃了不少苦头，可是父亲毕竟是父亲，他有自己的情怀和坚持。不愿意去求人办事，不愿意跟任何人低头，可他们不得不像生活低头。 一个月后，腊月放学回家听到父亲在屋里跟邻居的对话。 “老哥，你家三虎学习挺好的，考试都是全校第一，可以培养一下，是大学生的苗子。” “有啥用，一个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学了也没有用，浪费那个钱。在说了，她弟弟还上学呢。要培养也得培养我儿子啊！”父亲的话像一把刀扎进了腊月的心里，疼到无法呼吸。 腊月的jiejie们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不上学的吧！如果父亲说没有钱，供不起孩子，她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这句话让她难过了很多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才慢慢释怀。 年后，老师找腊月谈话，说她最近状态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她说她不想上学了，那个她努力了九年的大学梦碎了。老师和同学们都劝她，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在正月十六这天跟同学一起踏上了打工之路，这年她不满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