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秋扇见捐风雪征程
邢氏是被贾赦关怕了的人,顾不得贾琏贾琮兄弟还在场。 扑过去抱着贾赦长袍下摆,痛哭流涕。 “老爷,你饶了妾身这次……” “妾身再也不敢了……” “琏儿,琮儿,你们说句话,帮母亲求求老爷……” 贾赦一脚踢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邢氏。 “先是打二丫头跟琮儿的主意!” “现在连琏儿下聘的东西,你都敢打主意!” “还有脸让琏儿琮儿帮你求情?!” 贾赦喝命小厮将二十四台樟木挑箱抬去贾琏的院子。 明日好去东府下聘。 说着怒气冲冲离开正院回书房。 贾琏看了看贾赦的脸色。 战战兢兢地问道:“父亲,下聘的时候不带太太不好吧?” 贾赦满脸烦躁:“大不了老子亲自带你跟琮儿走一遭,要那个蠢货去做什么?” “好丢人现眼?!” 今次幸亏贾琮机警,早早察觉端倪,将邢氏主仆堵在东院正房。 倘若真被邢氏那蠢妇将聘礼换成些破铜烂铁,折簪烂花什么的。 他在贾珍尤氏夫妇前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得干干净净。 次日上午。 贾珍打发人送来张华按过手印的退亲文书。 贾赦见后,便命备齐三牲茶礼等物的贾琏收好。 这才带了兄弟两人亲自去东府下聘。 贾赦不好去见尤氏跟尤老娘,自去天香楼跟贾珍说话。 只贾琏贾琮兄弟去了尤氏上房。 昨日尤氏已经对尤老娘说过这门亲事,尤老娘早是满口应了。 此时亲见贾琏身长玉立,模样英俊,人才出众,比那花子一般的张华要强上十倍百倍不止。 顿时满面春风,喜形于色。 待小厮们将整整齐齐二十四台挑箱的聘礼抬上来。 愈加欢喜的无可无不可。 尤氏笑道:“即定了亲,便不是外人,我让二meimei出来见见琏兄弟。” 东府在贾珍的掌管下,早已规矩松弛,让尤二姐出来见一面根本不是事。 贾琏含笑拱手:“有劳珍大嫂子。” 不多时,尤二姐扶着个小丫鬟含羞带臊的走了进来。 “请母亲安。” “大jiejie好,琏二爷好,琮三爷好……” 贾琮占着这副躯壳年纪还小,细细打量着尤二姐。 见她杏眼桃腮,眉若远黛。 单论相貌竟不在秦可卿之下,只是少了秦氏几分天生蕴藉的风流婀娜。 的确比王熙凤要美上三分。 贾琏见尤二姐进来,一双桃花眼便牢牢瓷在她身上,再移不开。 还是贾琮悄悄推了推贾琏,才回过神来。 随即跟尤老娘尤氏母女商议定亲之后的诸事。 尤老娘便望向尤二姐。 尤二姐跟贾琏早在东府偶遇过数次,彼此有心。 低着头,露出微微一线粉颈。 满面含羞,口中只道:“一切全凭母亲,大jiejie做主。” 说着,便告辞出去。 这里贾琏便当场挥笔与尤老娘签了纳妾文书。 只等三日后,花轿上门接尤二姐进府。 尤氏见诸事初定,忙命贾蓉摆酒,陪着贾赦父子用膳不提。 还没等贾赦父子从东府回来。 贾琏纳东府珍大奶奶的妹子做二房贵妾,贾赦亲自上门下聘等事,早已传遍了整座荣国府。 荣庆堂内。 王熙凤巴掌小脸上满是泪痕。 双目红肿,鬓散发乱,跪在贾母膝前掩面哭泣。 再也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 “老太太,老太太,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二爷,二爷他这是真心要绝我……” “姐儿如今才半岁多,二爷就纳新人进门,这可怎么成……” 饶是她平素智计百出,此时也不过是个即将被自家夫君抛在一旁的弃妇。 秋扇见捐,便在眼前。 贾母轻轻抚摸着王熙凤头上发髻,沉吟不语。 半日才问道: “珍儿早被敬儿打得下不来床,这尤家的小娼妇怎么会勾搭上琏儿?” 至于满府传言都说是邢氏亲自过东府看中了尤二姐。 贾母心内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若说是贾琏自家看中的,还倒还有几分可能。 王熙凤咬牙切齿地骂道:“定是贾琮那个小妇养的贱种牵的线!” “他可不是日日清早都要带着两三個小厮去东府?!” “说是习武打熬身子,鬼知道他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勾当!” 她当然记得那日就是贾琮将贾琏带走,从此便再也没有回过半大门小院。 还让她误会贾琏跟人有首尾,闯进内室大闹一场。 在贾赦面前丢了那么大一次人。 是以,一腔怒火全朝贾琮泼去。 贾母虽然听到贾琮的名字便满心不爽。 却不愿意看见王熙凤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失了勋贵名门出身的风仪。 贾母皱着眉头道:“琮儿才多点大孩子?” “他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顿了顿,贾母才接着道。 “真说起来,琏儿也不过是为了就要上任,身边无人照管而已。” “你既然不愿陪着去,他只是纳个妾,倒也妨碍不着什么……” “等人进了门,总要给你敬茶下跪,叫你一声正房jiejie。” “就算三年后琏儿从任上回来,你依旧是嫡妻正室,想如何便如何也就是了。” 后宅里那些磋磨人的小手段,她可不相信跟王氏一脉相承的王熙凤能够不会。 不过一个尤二姐而已。 到时候让她生便生,死便死,又有何难? “啊?” 王熙凤仰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贾母。 一颗心直往下沉。 当日明明是贾母特地去命鸳鸯告诉她,要打理年下诸事,不许跟着去平安州。 所以她压根想都没有想,当场便拒绝了贾琏。 惹得夫妻离心。 如今贾琏马上就要新人入府,贾母却换了一副口声。 悄悄抬眼望去,却只见贾母木着一张老脸。 眼底一片寒凉冷漠,再无往日慈祥和蔼。 半日,才听见贾母继续道: “好了,凤丫头,你也莫要再哭。” “家去洗了脸,好生歇歇。” “等新人三日过后,再让琏儿给你赔不是。” “断不会由着他宠妾灭妻。” 王熙凤心中悚然一惊,悄悄离开贾母膝前。 “是,多谢老太太……” 虽然口中低低应了是,心内却是酸楚不已。 从荣庆堂出来。 王熙凤双腿宛若灌了铅一般,身子摇摇晃晃,竟不知该去哪里才好。 这偌大一个荣国府,竟是再无她容身之处一般。 当夜。 王熙凤院子里打人骂狗,喧闹非常。 就连名贵瓷器珍稀古董也不知道砸碎了多少。 只是除了平儿丰儿守在她身边低声安慰,竟似再无一人在意一般。 三日后。 尤二姐一乘粉色花轿,两个贴身丫鬟陪着,从会芳园角门进府。 住进东院当年贾赦帮贾琏预备大婚的院子。
次日清晨。 尤二姐去正房给贾赦邢氏奉过茶,又给贾琮迎春姐弟送上荷包香囊等物做见面礼。 便跟着早已打点好行装的贾琏离开神京。 连去祠堂祭祖,三朝回门诸事都等不及办,急匆匆往平安州上任而去。 这天正是冬月廿四,大雪漫天。 飞雪将整座荣国府装点的银装素裹,宛若琉璃世界一般。 贾母带着王熙凤李纨探春惜春并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一干人,整整齐齐聚在荣庆堂内。 王熙凤颜色蜡黄,脸上挂着两个一夜无眠的黑眼圈。 规规矩矩侍立在贾母身旁,口中连一句爽快话都没有。 跟她素常容光焕发,伶牙俐齿的样子直是判若两人。 此时,堂上气氛凝滞,鸦没鹊静。 就连最爱跟jiejiemeimei说笑玩耍的贾宝玉都不敢开声说话。 贾母等着贾琏与尤二姐过来给她奉茶,却一直等到将近晌午都不见有人。 非但贾琏尤二姐不见,就连贾赦跟邢氏迎春贾琮都一概不见踪影。 贾母愈等愈心中烦躁,眉头深锁,微微动怒:“老大跟老大家的办得是什么喜事?!” “怎么琏儿跟小尤氏这会子还不过来奉茶?” “谁去东院问问?” 堂外一个粗使婆子连忙答应着去了。 半日。 那婆子才进来回道:“琏二爷跟新姨奶奶一大早便离京赴任去了。” “大太太被大老爷关在东院正房禁足,不得过来请安……” 贾母不等这婆子说完,火冒三丈! “那老大呢?他又死去哪里了?!” 那婆子结结巴巴地道:“大老爷带着琮三爷送琏二爷出门后就备车走了,门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熙凤听见贾琏已经带着尤二姐离京上任,甚至连再见她一面都不肯。 胸中一口热血翻翻滚滚直往上涌,顿觉头晕目眩。 “老太太……” “二爷,二爷他欺人太甚……” “我……我……活不成了……” 王熙凤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双眼眼白直往上翻,身子软软向后便倒,已是昏死过去。 好在李纨就站在她身边,连忙扶住,才没有跌在地上。 李纨一叠声喊着:“凤丫头,凤丫头,伱怎么了?” “来人,快去请太医!” 见王熙凤吐血昏迷,满屋子丫鬟仆妇顿时乱做一团。 平儿三步两步冲上前,帮李纨扶着王熙凤缓缓靠在椅子上。 “二奶奶,二奶奶,快醒醒……” 贾母见王熙凤双目紧闭,衣襟上满是鲜血,面青唇白,气息微弱。 心中微微觉得有些不忍。 再看堂中丫鬟仆妇混乱不堪。 一众闺阁小姐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贾宝玉更是不中用,被那口鲜血吓得面色如土,瑟瑟发抖。 手中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老婆子还在呢,都乱什么乱?!” “先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珠儿媳妇带宝玉跟姑娘们回房休息!” “平儿丰儿,拿藤屉春凳儿抬你们奶奶进碧纱橱等太医诊治!” 贾母开声一喝。 乱糟糟的荣庆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纨连忙悄悄将贾宝玉林黛玉等人都带了出去。 贾母见堂上清净了。 这才朝外面沉声喝道: “来人,速速去找老大跟贾琮那一双混账父子!” “不管他们藏在哪个旮旯窝里,都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