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引蛇出洞
决定之后，我们二人立马转移了前进的方向。 白景枫一开始想先送我安全抵达后，再折返归家，奈何他母亲再三催促，明白局势紧急，便只能让我先行赶往洛阳了。 他替我准备了一大堆护身利器，又召来楚良随行保护，仍有些不大放心。 “你还是尽量绕开人多的地方，遮掩容貌，切不可在大街上随意现身。”他一句句叮嘱我，“若察觉不对，你便叫楚良去把人引开，设法逃走。” 我噗嗤一声笑了，朝他眨眨眼：“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还是不放心，显现出从未有过的犹豫之色。 我随即上前抱紧他，将头沉沉贴在他心口，眼里温柔似水，“放心吧，相信我。” 初见时那个张扬冷冽的少年，如今已蜕变得细致温暖、深情专一，每每想来，我都感动不已。 人生何其奇妙，缘分何其奇妙…… 离别时，我和楚良的马匹已经走出了好远，回头仍见白景枫站在原地，目送我离开。 见我回头，他向我挥手告别。 我忍住即将滴落的眼泪，对身旁的楚良道：“快些走吧，要下雨了。” 风雨欲来，只盼自己能寻个栖身之处，只盼所爱之人都能平安。 入夜时，我们有幸寻到了一处客栈，订了隔壁的两间上房，匆匆吃过晚饭后便各自回了屋。 我脱了衣物躺在床上，兀自发呆。 其实我和楚良孤男寡女一同出行，照理说白景枫是不愿意的，只是非常时期，他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的心腹。 但总规有些不便的地方。 我掀开衣领，上次在青州的大街上被追杀时，不小心留下了浅浅的刀痕。 当天晚上，我红着脸把衣服退至肩膀，任由白景枫替我上药。 现如今，却只能自己来了。 伤口已经结了痂，很快就会脱落，虽是小伤，但整个身子已经元气大伤。自从来中原这些年，我已经遭遇了太多的伤害。 特别是掉崖那一次…… 掉崖…… 我忽然就想起了林知乐，她处心积虑把我赶出了灵山，恐怕不会就这么结束。当日白景枫在灵山众人面前起誓会娶我为妻，且那么堂而皇之地把我带走，她岂会甘心？ 这个疯丫头，恐怕非要设法置我于死地不可！ 保不齐她还有什么后招等着我。我需有所防备才行，切不可以为远离了灵山，就松懈下来。 次日，我和楚良一起在大堂里吃早饭。 作为白家麾下八方骑令的首领之一，他是个极为沉默寡言的人，颇有忠诚死士的气质。这让我联想到昔日我跑去苗疆时，不幸遇到的另一个人。 那便是白莫寅的心腹，明宵。那个曾经想要杀了我的黑衣人。 “你认识明宵吗？”我突然问道。 楚良点点头，“认识。” “你觉得他如何？”我又问道。 “孤鸣剑法名震江湖，他的武功自然不错。”楚良点评道，随后又一板一眼地继续吃饭，仿佛方才的对话只是一场错觉。 “哦。”我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女人好说话，便是李玉兰那样的前辈，一问起八卦也是滔滔不绝，信息颇多。 问男人，却是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言简意赅。 半点儿有用的信息也探不出来！ 我匆匆扒了两口饭，正打算吃完后继续跟着楚良赶路，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隔壁桌的高谈阔论。 “听闻莫寅公子去了武当山，莫不是去帮白家求救兵了？” “他不是已经退出江湖了吗，还曾经发声称自己再不过问江湖世事。早有传言，说他和白玉枫闹得势不两立，否则，谁敢这个时候跟御景山庄对着干？” “他若是当真撒手了，又怎会突然现身，且又在这个档口跑去武当山做什么？” 白莫寅……他去武当山了？ “我要去一趟武当山。”我忽然道。 楚良显然也听到了隔壁桌的谈话，但这似乎不在他的考量中，“我的任务是护送你去明音寺。” 我顿时感到无言以对，“你也听到了，这件事关乎白家存亡，你确定要坚持？” 楚良不为所动：“二公子早已经宣布不再过问江湖世事，更是主动脱离了御景山庄。且不论传言的真假，即便你去见了他，也根本无济于事。” 他还以为我要去搬救兵呢，白莫寅可未必会给我这个丫头面子。 “那也总该试试。”我嘴上只能如此坚持道。 楚良吃完饭站起身来，“这是白家的事情。你即便去了，二公子也不会见你，更不会认可你所说的话，你以什么立场去见他？” 嘿，我倒不知，这个楚良还挺聪明和智慧。 我装无赖地道：“无论什么立场，如今我既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就该有所行动。你家三少爷可一直在找他的二哥啊！”我刻意提醒他。 这句话戳中了楚良，他有些动摇了，“但主子如今已经回了浮山，并不知晓此事。” “将在外，君令还有所不从呢！时局变化莫测，总该顺势而为。”我一见他松了口，立马上杆子往上爬，“他不方便做的事，我们便帮他做了，这也是你的本分。” 犹豫片刻后，楚良点头，迅速认同了我的决定。 此后，我们调转了方向，连夜披荆斩棘往武当山赶去，只盼着能见上那个消失的关键之人一面。 骏马飞驰间，清晰地传来楚良与我的对话。 “二公子从来说一不二，他既已经说出不再过问江湖世事，便不可能被轻易说服。” “凡事总有例外，有些事，他总该站出来给个说法。” “若是他当真能顾念亲情，在此机会重回浮山一趟，对大局定会大有裨益，甚至可能扭转局面。” “我找他，可不是为了这个。” “不为这个，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问他一些事，问他了解一些背后的真相。” 我仍然记得白景枫提起他二哥时，眼中的那份炙热熄灭时的悲伤和疼痛，我心疼他。我需要去见到白莫寅，替白景枫讨个说法。 这是我心中的执念。 却万万不曾料到，我们一路低调避开人群，仍然招来了成批的杀手，似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彼时刚进入武当山境内，一批又一批的杀手蜂拥而至。 我越发弄不明白了。 这个行程并不在原本的计划之内。偶然听见了传言，这才引来我突发奇想，转路赶去武当。 这次行动究竟是又惹到了谁？ “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北边，我去南边，午时在五里坡碰头。”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我提出和楚良分头绕行，否则对方所有的人马全部对准我们，实在难以招架。 “我的任务是护你周全，不可与你分开行动。”楚良一刀又一刀击退追兵，明明已经是双拳难敌四手，却仍旧否定了我的方案。 我也不再坚持，换了个思路：“那你设法把追兵引开，我现在需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说完，我把外衫一脱，随手套在了楚良头上，让他往北边逃窜。待楚良引走了大部分人马，我独自掉转方向，迅速往南边赶去。 此时狂风肆虐，一路落叶翩跹，我飞奔往前，约莫六七人追着杀来。 一处小坡边，我停下脚步回头，用剑直指向身后的黑衣人。 “动手吧。”我说。 且看咱们究竟是谁活到最后！ 对面几人对视一眼，很快拔剑向我冲了过来。 我立在坡边绝地反杀，来一个砍一个。 “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说！”我击倒这几人后，踩在最后倒地的一人背上，“究竟是哪个门派，如此想要取我性命？” “是我，还有武当。”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我抬起头，脸色一下子僵住。 只见一身绿衣的林知乐带着一众武当弟子出现在我面前，嘴角微微噙着笑，眼神却很是得意。 哈哈，果然，果然是我的好jiejie。 “林知乐，不置我于死地，你果然不会罢休！”我咬牙切齿，脚下冷不丁一松，被踩住的黑衣人赶紧爬起来，跑到了对面。 林知乐冷笑一声，笑得春风得意：“好meimei，不是jiejie我心狠，怪只怪你抢了我的男人，还害了我一生！这个仇，我不找你报，找谁去？” 我气得脱口大骂：“你如今既已嫁为人妇，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而非溜出灵山来搬弄是非。” “你少拿这些东西来压我。”林知乐显然极为厌烦听到嫁人一事，怒目道：“不杀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你若是杀了我，景枫绝不会放过你。”我故意刺她，眉眼挑衅。 “是，我知道。他如今视你如珍如宝，那我就偏要杀了你。”她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我既得不到他的心，便让他恨我一生一世，也算令他刻骨铭心了。你说对不对？” “疯子！”我忍不住骂她。 此时，对方一群人已经朝我杀来，丝毫不给我还手的余地。这次这些人的身手，比之前的厉害了不少，偏我又孤立无援，应对得越发吃力起来。 “你们是武当弟子，为何要听林知乐的差遣来杀我？”我无力招架，只能希望唤醒对方的理智和思考，“我与武当并无仇怨，甚至还有些渊源！” “我们是遵循莫长清师兄的命令，来除掉你这个叛徒之后的。”其中一个道士冷声回应道。 我就知道，是莫长清这个王八蛋，自作主张要杀我。 这家伙背着武当山私自行动呢！ “青玉道长早已经见过我，并且为我解答了身世之惑。你们暗自杀我，就不怕武当掌门怪罪么？”我气得浑身发颤，咬牙切齿地控诉道。 “莫师兄说，掌门和师尊仁慈放过你这个妖孽，可我等绝不允许你搅乱江湖，败坏武当声誉。” “什么？”我不敢置信。 “你是武当叛徒易云朝之后，我等不过是清理门户罢了。”回应我的道士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我却已经被气得破口大骂了“什么狗屁逻辑！一来我父亲从未背叛师门，何来叛徒之说！二来武当与我无半分恩情，你们哪里来的资格审判我！” 对面的道士冷笑一声，道：“这些问题，你去下面问你那死去的爹娘去吧！” 他们的攻击越发不再手下留情，处处往我命门攻来。武当弟子不比其他，武功修为高了不止一倍，我愈发吃力，连连后退。 林知乐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忽然就拿起剑加入战局，趁机朝我胳膊上刺了一下。 我躲避不及，一下子手臂上鲜血直流。 “你跑啊，我看你这次能跑到哪里去！”林知乐执剑冷笑，眼眸里闪烁着报复的快感。 我捂着胳膊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她。 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初见时的矜持，完全疯癫了。 “我不会死在你的手里，更不会输给你，林知乐。”我捂住手臂，最后咬牙往山坡下一滚，跌跌撞撞逃出了他们的追杀包围圈。 一路经受了石头树枝的磕磕碰碰，浑身没一处好的地方。 然而，听见头顶传来嘈嘈杂杂的人声，我不敢多做停留，一瘸一拐朝远离武当山的方向拼命跑去。 我需要找个地方修整，再想法子求援。 可惜如此一来，我根本无法准时去找楚良汇合了。 跌跌撞撞不知道跑了多远，越走视线越宽敞，我寻到一处小溪，赶紧过去草草清理了伤口，才喘了会儿气，又听见了稀疏的脚步声。 混蛋，难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我拿起刀躲进树后，没一会儿，一个背对着我的人鬼鬼祟祟退到我面前，不知在窥探着什么。我立马把刀刃悬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不要动！”我冷声道。 “你是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手一顿。 绕到来人的面前仔细一看，被我挟持的少女一身红衣，眉目张扬，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一名熟人。 “唐三妹？”我惊讶道，“怎么是你？” 看清我的面容后，她亦是一愣，松了口气后别扭地看着我，视线却偷偷瞄向了前面不远处。 古古怪怪，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前一看，猛地仍不住叫道：“红芙jiejie！任少爷！” 远处正在一丛丛树枝后休息的二人，听到呼唤后立马站起身看过来，面色更是诧异了。 “茉儿！”随着红芙jiejie的一声呼喊，两个人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快。 拨开丛林，我和红芙jiejie皆是眼眶发红。 “红芙jiejie！”我收起剑，冲上去抱住她，“我好想你！” 红芙jiejie心疼地拍着我，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如此狼狈，又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白景枫呢，他没护着你吗？” 我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一个劲儿摇头，解释道：“说来话长，他派了楚良保护我，如今我和楚良走散了，还未来得及汇合。” 任轩柯沉默地拿出兜里的金疮药递给我。 我谢过他，又在红芙jiejie的帮助下上了药，这才看向了唐三妹。 “我还未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唐三妹呆呆地看着我，咳了咳道：“我……我当然是来找你的了！你不是说教我武功突飞猛进的法门吗，还约我在武当山下见面，我没等到你人，差点就要走了呢。” 我信她个鬼。 我沉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一番他们每个人的神情，唐三妹闪闪躲躲，任轩柯冷漠无视，红芙jiejie高高挂起，心中顿时就有了判断。 想必，唐三妹是跟踪他们两个人来的，也许想找机会偷偷去见一下任少爷…… 难怪她那般鬼鬼祟祟、别别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