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烈妇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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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柱是最后撤离的。

    早上，二柱娘到李老爹家坐了坐，得知他家的亲戚都很拮据，家里住位也不宽展。想到两家关系这么好，自己又打心眼里喜欢草仙，有意让草仙给二柱当媳妇，便对李老爹婆娘说：“草仙娘，不要作难啦，跟我到将军寨吧，我娘家宽展着哩！”李老爹婆娘难为情地说：“老嫂子，这哪能行？你和二柱就给你娘家添了麻烦，我这是旮旯加楔子，哪里盛得下？”二柱娘说：“盛得下，盛得下！”又扭过头，对正在包衣服的草仙说：“草仙，跟大娘到将军寨吧！”草仙昨天看到二柱哥那么神武，那爱慕的潮水中又激荡出敬慕的浪花，心里正在羞涩地想着，要是能嫁给二柱哥那该多好！猛然间听到二柱娘这么一问，红着脸说：“八娘，我听你的！”

    二柱在家里利利索索收拾好后，就赶紧到村里各家去看看。到了三坪狗蛋家时，狗蛋妹子正双手敞着布袋口，狗蛋拿着瓢子从囤里舀粮食往布袋里装，狗蛋娘一边唉声叹气地流泪，一边翻箱倒柜拾掇衣物，狗蛋爹坐在门墩上，黑着脸，默默地咂着旱烟袋。二柱对狗蛋爹说：“叔，拾掇好了吧？”狗蛋爹苦笑着说：“就是拾掇好了，往哪里去呢？”狗蛋娘凑过来说：“二柱来啦，快坐下歇歇。”二柱就顺便坐到炕沿上，问：“亲戚家不行？”狗蛋娘说：“唉，你不知道，我家两个老亲戚都没人了，只有个女婿家。可五年前女儿害病死了，女婿又娶了媳妇，新媳妇从不搭理我们，女婿害怕新媳妇，对我们也不敢有好脸色。你说，我们一家人怎么好意思上人家门？”说着说着，就吸着鼻涕抽泣着说不下去了，低下头用袄襟擦眼泪。狗蛋爹说：“别怨治人家啦！你闺女死啦，人家新媳妇跟你有啥情分？怨就怨那日本鬼子！不是鬼子那害货，咱哪能受这熬煎？”二柱笑着说：“叔，婶，不要熬煎啦！跟我到将军寨我舅家走，那里有你一家住的！”

    二柱说的将军寨舅家，指的就是他生父家。农村习俗，一旦儿子到别家当养子，儿子就按养父母家同自己的关系改变称呼。二柱离开将军寨时，赵寨主叮嘱说：“二柱，以后就给我叫舅吧，不要再叫爹啦！”所以，二柱说他舅家，狗蛋爹娘就知道是谁家。

    狗蛋娘听二柱这么一说，扑通一下给二柱跪下了：“昨天你救了全村人，今天又救了我一家人……”二柱惊得脸唰地红到了耳根，慌忙把狗蛋娘扶起来：“婶，您这是叫我活不成人啦！你是长辈，我应该给你磕头哩！我舅家很宽展，多住你一家没问题，这能是多大的事！”又回头对狗蛋兄妹说，跟我到将军寨走！狗蛋嘿嘿嘿笑着，行！哥，我以后要好好跟着你学武艺！

    二柱家、李老爹家、狗蛋家，三家人吆骡打马，挑着担子背着铺盖上了路。歪嘴翻译也在这个行列里，他不会吆骡赶马，又挑不起担子，背着一大包衣物，歪歪斜斜地跟在后面。离将军寨还有十里地时，二柱在黑虎背上拍了一下，指了指将军寨方向，黑虎立即撅起尾巴，撒开四条腿飞奔报信去了。

    路越走越窄，树越走越密，气温越走越凉，进入茫茫大森林，几乎没有了路。歪嘴翻译累得东倒西歪，衣服溻透，头上像蒸笼一样冒着热气，远远地掉在后边。走在最前面的是二柱从将军寨带来的黄骡子，因思念老家，却越走越快，越走越来劲，不时地扭回高傲的骡头，轻蔑地斜一眼落在最后的歪嘴翻译，低头打两个响鼻，咯噔咯噔走得更欢实了。

    当二柱一行人到将军寨时，赵寨主一家已出了寨门，在山根等候。二柱娘给赵寨主说了这两天皂角岭发生的事情，赵寨主一家人先是跟着流泪，后是咒骂日本鬼子，赵寨主对他们说，你们在将军寨住一辈子都行！

    吃晚饭时，邻居们听说寨主家来了亲戚，都来看望。将军寨地处深山老林，很少有亲戚来，不管那家来了亲戚，大家都很稀罕。吃过晚饭，狗蛋一家被赵寨主的邻居高高兴兴领走了。二柱家与李老爹家，还有歪嘴翻译，安排在赵寨主的偏院里。

    第二天，赵寨主召集全寨三十五户当家人，开了个议事会。赵寨主说，前天日本鬼子平白无故杀害了皂角岭六十多口人，皂角岭人有家难归，他们决定组织队伍，报仇雪恨。我们寨里要安置百十个人的住位，麻烦各家给行个方便。三十五户当家人都爽快地说，都是本乡本土的，理应互相照应，皂角岭又是大姐家，更应该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