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灯和女孩（1）

    枭哥撕下衬衣替我包扎伤口，药蓠和山鬼守在旁边，谁也不说话。

    我不敢去看夏沐，总之，这一刀……或许能缓解他的痛楚吧。

    或许不能，或许……他会更加难受。可是他下了死手啊，若他真的刺穿了山鬼的心脏，那结果，我更加无法想象了。

    “夏沐！”

    “哥哥，药蓠，小昱！”

    有人赶了过来，听声音，应该是前辈和北辰。

    “完了……会吓到他们的。”我喃喃自语。

    “啊……”北辰倒吸一口冷气，看了看我，看了看一地的血迹和被撞翻的烤架，又看了看夏沐，赶忙蹲下，“小……小夏，你怎么了？”

    夏沐瘫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怀里抱着死去的狼崽，刀掉在一旁，篝火照耀下还沾着血。

    “你怎么可以……快给小昱道歉！”前辈一看就明白了，来到夏沐面前，厉声道。

    “不……”我连忙打断他，“没，没关系。”

    “哎呀，大家……大家都是怎么了突然？”北辰见状，急地直捂脸，“峙刚才也跑掉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峙不见了？”我警觉起来，问她。

    “是啊，如胜姐和Angel已经去找了!我还想通知你们来着……”北辰哭丧着脸，转向枭哥，“哥，现在怎么办？”

    “等我一下。”枭哥说着，咬住绷带末端，在我膀子上绑了个死结。

    “嘶……”我眉头一蹙。

    枭哥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站起来，快步经过药蓠身旁：“照顾好他，我很快就回来。”

    “喂！”望着他的背影，药蓠搂住我，“你知道峙在哪么？”

    枭哥侧过脸，点头：“嗯。”

    远远的，枭哥领着北辰上了皮卡，车子启动，随后驶向公路。

    ……

    九尾玄凤张开双翼，静静翱翔，在广阔清澄的湖面上留下不断前进的阴影，风掠过她的全身，吹动漆黑的羽毛层层颤动。突然，她歪过脑袋，一侧的眼珠转了转，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下方某个庞然大物。

    那是停泊在旧时军用港口的游轮阿尔忒弥斯号，现交由异能局管理，光天化日之下少不了几队持枪的警卫。

    九尾玄凤吃惊地张开嘴，金黄色的喙闪着光。片刻后，她眯起双眼，钩住验灵灯的爪子默默握紧，然后伸长脖子，扑打双翼，下身前倾，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距港口不远的草丛里。

    四下观望一圈，确定没有异样后，峙才化回女孩。两只翅膀被强行折叠收入脊背，发出气球爆裂般“嘭！”的一声，被挤脱落的黑色羽毛纷纷扬扬，飘散一地。

    为了遮挡翅膀伸展和缩敛过后留下的痕迹，峙披了一件纯黑色的羽衣一一没确，正是她用自己的羽毛制成的，领口覆有细绒，末端布满长而窄的坚硬尾羽，必要时还有一顶连衣的宽松斗篷帽，戴上之后掩住半边脸。总之，它的性质与莫如胜的鳞甲差不多。

    “掉毛掉毛……又掉毛！”峙一手提着验灵灯，一手推开眼镜拼命揉脸，“我不要当火鸡呀！！！”

    蓝焰在验灵灯中稳定地跳动，见状立刻拼凑出一个无耐的哭脸。

    “见鬼去吧你！”峙赌气似的举起验灵灯，靠近它道，“和幺鲁一样只会看我笑话！”

    灯上的线条应声重组，呈现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峙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只听得整齐划一的“咔嚓”声在四面八方响起，一人一灯皆是一惊——再看时，周围忽地冒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十几把上了膛的M4突击步枪同时瞄准他俩。

    不管往哪个方面转，都是面朝黑洞洞的枪口！

    峙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自瞪口呆的表情足足保持了半分钟，这才缓过神来。

    “放下武器，跟我们走。”其中一个警卫沉声命令。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峙注意到这些人制服上象征异能局的徽章，立刻赔笑解释，“……我，我的狗丢了，我正在找他，嘿嘿。”

    “少废话，放下武器！”旁边一人显然是急了，吼道。

    “不行啊长官，我这灯很难控制的，万一惹毛它了，它会伤人的……”

    峙碎碎念的时候，验灵灯的表情一直在变，双眉越挑越高，嘴巴越张越大，好像对面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变身，直到……

    “嗖－啪！”

    峙突然感到头顶有风，待要观望已经来不及了，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她牢牢罩住。她越是挣扎，那网就裹得越紧，峙终于承受不住，醉汉似的摇晃一阵后，栽倒在地！

    “哐当！”——验灵灯脱了手，滚向一边。

    “喂，对付我用子弹就够了！你们异能局还讲不讲……哎！”峙被为首的警卫揪着网拎了起来，双脚悬空，还在不服气地扭来扭去，“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子弹是对付男人的，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我们怎么舍得那样伤你呢……那不显得我们太不怜香惜玉了么？”黑衣警卫轻轻揭开面罩，嘴巴一开一合地凑近峙呼气。

    周围的人全嘿嘿坏笑起来。

    “给我去死！”峙骂道。为首的黑衣警卫却毫不理会，径自把食指伸进网格间的空隙中，碰触和抚摸峙的脸颊：“脸蛋不错，身材也挺好，就是表情凶了些。要是把你和验灵灯一起献给老板……他会更喜欢哪个呀？”

    不料他刚说完，就爆出一声惨叫，忙不迭地缩回手，指头已鲜血淋漓！

    “呸！”峙被摔落在地，她狠狠吐出口中的血，唇齿间一片殷红，“你们老板男女不分么！”

    见此情景，几个反应过来的警卫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峙——倒在旁边的验灵灯瞬间警觉。

    “好啊！”黑衣警卫凶神恶煞般扔了枪，盯着仰面躺倒，动弹不得的峙，一把抽出刀子：“我让你生不如死！”

    现在的峙好像一下子冷静了，她漠然地注视着锋利的刀划向自己面庞，淡棕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丝波澜，直到——刀尖忽地停在她眉心，冽冽寒气似乎唤醒了她的意识，峙的眼睛陡然睁大，眸中映出霹雳般闪亮的蓝焰……

    “呲啦——”

    “呃啊！”

    蓝焰将警卫的左肩头豁开，破裂的警服下，赫然是一枚十字徽章！

    趁此机会，峙一个侧翻滚到安全地带，再回头时，只见黑衣警卫跪倒在地，左肩头的血迹不断扩大，直至将半条胳膊染红。

    蓝焰折返回来，“噌噌”两下把束缚峙的尼龙网割破，随后钻回验灵灯中，灯里火苗窜高了些许，连带着整盏灯也浮到半空，晃晃悠悠地飘向峙。

    周围人不知是傻了，还是受到了惊吓，全都干举着枪，呆呆地望着。

    “啪！”峙站起身，一把抓住灯杆。

    此时的峙俨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羽衣少女，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英姿飒爽的少女气场，只是她脸上沾血，嘴角挂笑，手里还提着一盏会扮鬼脸的顽皮灯笼，这就难免使她的形象怪异起来——弑杀的疯女孩么？不，她不弑杀……但也绝不是个好惹的小meimei。

    “哈哈，原来是刺客组啊？我就说异能局哪有这么变态的老板，那诸位的待遇可不一样了哦！”峙嘴角上扬，笑眼弯弯。

    然后，她迈开步子，若无其事地走进十几杆步枪的射程内。

    “愣着干什么？快拦……拦住她！”黑衣警卫捂着胳膊，还不忘下达命令。

    话音落处，十几杆步枪同时开火，子弹的曳光亮成一片——密集的枪声里，峙奋力向前狂奔，验灵灯做出咬牙的模样，眉毛拧成倒“八”，火苗猛地上窜，然后熊熊燃起，数道蓝焰旋转掷出，“砰砰咣咣”不断格挡开飞来的子弹。

    一道蓝焰斜斩过去，将子弹崩回，回射的子弹直击开枪之人的右腕。那人惨叫一声，扔掉武器，接着又一人右腕中弹，以同样的方式……

    “记住千万别杀人……”峙小声叮嘱，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

    “砰！”迎面而来的子弹被其中一道蓝焰撞落。就在峙慢下来的那一刻，源源不断的蓝焰冲出验灵灯，将她护在中间，不停飞旋，扬起的劲风带动草浪，草屑纷飞间，所有的子弹刚刚出膛便偏离了方向，到处乱飞，有的击中了敌人，有的掉落在地。

    峙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加快速度，在验灵灯的掩护下，跑向港口。

    终于靠近阿尔忒弥斯号时，她脚一蹬地，腾空跃起，在半空中张开双翼，翅膀拍打两下后，一人一灯便稳稳着陆在游轮顶部。

    收拢双翼，塞回脊背，身后的枪声缓缓平息。

    “合作愉快！”因为验灵灯没有脑袋，峙只好拍了拍它的灯罩，然后扭回身去，只露出半个头向外观望，毫不理会验灵灯懊恼的神色。

    “我不想动手的，”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冒牌警卫陆续爬了起来，她这才缓了口气，背靠船沿，瘫软下来，“既然是刺客组，就让他们长长记性好了，以后再没法作恶……好啦，我们走！”

    说到这儿，峙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验灵灯表情不对。

    “怎么啊？”峙把它提起来，柔声问。

    验灵灯的两条眉毛又往中间挤了挤，显然很是不满。

    “你想杀了他们？”峙歪头。

    验灵灯依旧不满。

    “讨厌我？”峙假装要哭。

    没反应。

    “那快走吧，跟我去救了卢令再说！”峙不耐烦了，提着灯就开始四下游逛。

    从泳池到礼堂，从电梯到大厅，峙查看了大半天也没寻到什么线索，突然灵机一动，来到甲板上。

    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风吹过甲板，扬起少女的乱发和斗篷上的黑羽，四周静悄悄的，显然刺客组那帮人已经离开——“还剩下最后一步了——舱底！”峙蹲下身，见验灵灯还是不开心，便向它解释，“反正异能局的人还没来，我们要救卢令必须这么做，大不了等他们来了再摊牌呗……你也知道，他俩不是坏人，慕凌川本不愿贩毒的，事到如今，他一定有什么不白之冤。现在只有救出卢令才能帮他！”

    峙说着，一把撬开舱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