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李文回家
竹子今年开了花,老人说过人一辈子难见竹子开两度花,曾祖母告诉李文,说竹子一个甲子才开一次花,她说自己还是年轻时见过的,她说自己就是希望这一辈子再见一眼竹子开花。 老人几年前离世了。 老人姓李,叫钱仕珍。 老人名声不好。 老人出生在一个完全没落的家庭,然后十二三岁就嫁到另一个完全没落的地主家庭。应该是丈夫的原因,他们没有孩子。可能是长期近亲婚配的原因,李的曾祖父兄弟姐妹五个人仅有两人有后,那就是李的曾祖父的四妹和五弟。在血缘上来说,他名义上的曾祖父并不是李的曾祖父,他是李血亲上曾祖母的亲哥哥。可能因为不是亲生的,钱仕珍对这个从四妹家过继来的孩子总是少给衣食,致使李文的血缘上的爷爷张富先长大后比自己同父同母的两个弟弟(李嘉文和赵普海)矮四十多厘米且脑子发育的不好。 张富先在长到十五岁时半公开地逃走了,后在他血缘上的三爹家生活,并将姓名改回了张家,张富先的母亲在还没生下他三弟(赵普海)时丈夫张大明就被国民党军队抓壮丁绑走了(应该是作了炮灰了)。后母亲抱着刚出生的赵普海改嫁到赵家。二弟李嘉文则被过继给了亲生母亲的另一个哥哥。 在张富先逃走后,钱仕珍又三次从亲戚那儿前后共过继来了两个养女和一个养儿,那个yang子夭折了,两个女儿后来也逃走了。 李文的父亲是被其同样吝啬的爹在刚出生时就遗弃给了李家,用作报答李文这边曾祖父一家对其十五年养育之恩。 比起这个血缘上的爷爷,李文更认为桃爷爷(五曾祖父的大儿子)是自己亲爷爷,而张富先在李文心目中,只是一个吝啬,自私的只会羞辱自己和在背后诋毁自己的可恶的矮老头。 李文没见过奶奶,在他出生时,奶奶刚死几个月,后来听母亲说,奶奶在床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见到自己出生。她们说奶奶生前是个标致的人儿,从AH北部逃荒过来的,她刚到这里就嫁给了李文的爷爷,然后很快就生了李文的爸爸。 当李文出生时,曾祖父就卧床了,曾祖母在家中也被边缘化了。父母常说,曾祖父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性格很软弱。据年龄大些的邻居说,钱仕珍每天煮的饭又难吃又少,等丈夫外出干活了,她就悄悄在家炒鸡蛋和用小盅在小的火堆煮rou给自己吃。有次家里来人帮忙干活,客人看到家里房上冒着烟,就悄悄回来看她在干嘛,刚好就看到她一边偷吃一边在悄悄煮rou。 直到钱仕珍卧床的最后一年,仍然有邻居到家里做客时到她卧室里去阴阳怪气地说些话。李文听到这些是不高兴的,因为曾祖母对他一直很好,从小到大只打过他一回,有什么好吃的,曾祖母也会给他也吃一口。 在回家的路上,离家很近的地方,有一堰地,在地的最里面靠着上一堰地的陔跟(高处的地和低处的地间的土墙)头,立着两座坟,那里面埋着曾祖父和曾祖母。 李在面包车的窗门上开了个小缝,冷风射到脸上,他又关上,枯竹林遮挡了视线,使李已不能看到那长着长长的茅草的坟头。 路的上面是李文家的房子,一个方形的大院坝,在它的两条邻边上立着房屋,不很高,一条边上的房子有三层,另一条边上的房子有两层。 路的下边是一长排矮房子,坐落在长长的一堰地里。再往下看,是一堰堰更低的生长着成熟而干枯的玉米的地。在最下面的那堰玉米地的下面,是一坡稀树林,沿树林下去,有一条小溪流,树林的对岸则是另一面山的山脚。 下了车,李文母亲边坐了个不是特别老的老头,是李不认识的,meimei在院坝上跳绳。 他们都看着李和这两个李的同学,他们穿的不多,程刚下车就说好冷好冷。 “两个jiejie,那个屋子里有炉子。”meimei李筱武说。 “哈喽,你好,小meimei。”妦说。 李文母亲赶紧从刚刚大伙人吃饭的桌子边提着两个凳子往炉子屋走并说: “快来坐,两个女娃娃。” “阿姨好,老爷爷好。”她们说。 “好好,快坐。”他们说。 “四爷,快来坐,今天麻烦你了。”李文母亲吴琳琳对开车的邻居李林山说,他大概不到五十岁模样,但依辈分,李文得叫他四曾爷爷。 “麻烦啥!开车转一圈我还巴不得呢!”李林山说。 吴琳琳又提着两个凳子往炉子屋走,说:“四爷,快进来烤火。” “不烤了,我下去做活了。”李林山说。 “等一会儿再去吧。” “晚上再烤火。”李林山说着就往路上走,他要走到下面的场房换上长筒靴干活。 meimei一个人在外面跳绳,其他人进了屋。 开着灯,屋里很明亮。 “这可能有些冷,你们烤暖和了吃吧,我们这山上就是这么冷,你们不习惯吧。”母亲从外面端来橘子和苹果, “也不是特别冷,还好。”妦说。 “我感觉上了青藏高原,走路都没力气!还冷!”程说。 “这儿海拔一千四百多米,也不是很高。诶你们要不要围巾,我meimei戴的,刚好有两个。”李说。 吴琳琳端进来了一个筲箕,里面是瓜子和花生的混合物,上面还放着几盒酸奶两盒牛奶和两盒酸牛奶。 “两个姑娘,别客气,你们是他同学吗?他也没说过,就没什么准备。我去给拿围巾。”李琳琳说着就要去拿围巾。 “我不需要,你需要围巾吗?”妦问程。 “李文,你去拿,让阿姨休息。”程说。 “他不知道在哪,我去。”吴琳琳说。 “我骗你们的,其实我不喜欢戴围巾,就像脖子戴了镣铐。”程说。 众人笑。 李看着坐在右手边的老头,有些尴尬,他们都没有称呼对方。 吴才意识到还没有介绍老头,就说: “这是你三爷爷,来砍竹子编撮箕。” “哦,三爷爷你叫啥子。”李问。 老头笑,嘴张了几下,未答。 天黑时候,李文的父亲开着货车刚回来,请来帮忙的那几个邻居和亲戚也回来了。这些人坐在外面,每个人都点上烟,灯光下青烟朦朦,大家叽里咕噜说着话,等到吃了晚饭并闲聊了不少时间才回家。 第二天,天气晴朗。 李文在林子里砍来三根直径约六厘米的直直的青岗木树棒。 “为什么,要砍这么粗的木头啊?我见过的弓没这么粗!这谁拉得动?”程问。 “等一会将会把它修细,弓的中间必须弄粗些,不然拉弓回弹时形变会主要发生中部,那样回弹时的速度会不够。”李说。 他们在离房屋三米远的土地上生火,火点燃之后,把一根树棒的一端进行火焰烧烤,等到树棒的皮rou都碳化之后,再稍稍用力弯曲它并快速放入大水桶中固定。之后对该树棒的另一端进行同样的处理。
把三根树棒都弯成弓形后,再把弓身用螃蟹形小刨子削成稍扁的两头细中间粗,最后在其两端安上弦绳并拉紧。 中午吃了饭,李文等六人往山上走。 李文背着两把长剑(一把是不锈钢的,一把是高锰钢的),一手捏着两张弓(一个是之前就做的)的弦,一手抓着一个撮箕。meimei拿着一把镰刀,另两个姑娘一人拿着一张弓。两个邻家十六七岁的少年各自拿着家里的长弓和铁铲。 母亲仍然在廊上劝他们不要去山上,说那儿有野猪,说危险! 在刚出门的时候,程问: “我们没带箭,怎么办?” “山上有箭。”meimei答。 他们先到山背面的密林中去砍削一种被称为“门饰条”的又细又长又直还不见明显的节的木条树,这种树长得就像是细直的钢筋上下差不多粗。 已经制成了七八十根箭杆,李从裤兜中摸出一把被纸巾包的铁丝,每根大致两寸长。 “李文,你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妦指那包铁丝问。 “将铁丝插进箭的一端,能防止箭在空中发生偏转。”李自豪得说。 “能插进去吗?”妦问。 “木棍的中心是空的,一刺就进去了。”李说。 “这主意是谁教的?让一端的密度大大增加。”程已经将一根铁丝按进了一根箭棍。 “我们自己搞的,那回他偷了他爹的要用的铁丝,我们几个一起用力才能用钳子绞断。”焦家的冰娃子说。 “第二天他爹要用那些铁丝,发现少了一大截,后来查到是他干的,就把他打了一顿。”干树坪的小名叫伟生的少年人说。 他们把箭均分,每人分得的那十几支箭插到缚在腰间的细身口袋中,每人手里握着一根刚砍的一端削尖的长木棍。有人另一只手握着弓,有人则背着弓。 程用摄像机拍着林中的怪石奇木。 他们沿着密林继续前进,林中山坡上有一处似路的地方布满了猪蹄印和鹿脚印,两个姑娘感到害怕,他们往四人中间靠。 三个男的把木棍插到土里,然后在路旁一处较平坦的地方划了一个圆形的直径差不多一米半的圈。 冰娃子和伟生沿着圆圈向内掘土入箕,然后李文端着撮箕走到下方去倒掉。挖了几个小时,天色感觉要变暗了时,竖直的坑有一米半深,挖坑大功告成。 他们割来几十根细箭竹垂直插到靠近上方的坑壁上,再在其上铺满树叶松针。 “这就可以了?野兽会上当吗?”程问。 “还得要有诱饵。”李文说。 “什么诱饵?”程问。 “把野梨子吊到陷阱的上方。”冰娃子说。 伟生在树上往坑的正上方的枝上系了一根藤子,藤子一直垂到陷阱上,冰娃子用削尖的短箭竹插穿野梨,然后把数个这样的诱饵两端寄到藤子上再绑到那根从树上掉下的藤上,调整下高度,到野梨离陷阱表面约一尺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