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家

    每到年底，各地的人们都要回老家了，不管离家有多远。连匪患也稍稍有点减轻，毕竟就算是土匪也有家呀！

    可王老蔫一如既往地不允许王树银回家，一如既往地把他派人送回的东西扔出去。只是那些富户，趁着要过年，死乞白赖地往王老蔫家送礼，意思不言而喻。王老蔫心里明白，却是羞愧难当，恨不能抽自己两嘴巴子！可这些送礼的又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王老蔫又不敢不给这些人留情面儿，只得收下。

    而今年，往王老蔫家里跑得最欢的当然是常福了！常福真的就把王老蔫和树银娘当成了亲爹亲娘来供养。平时，有啥好吃好喝的也往他家送，这快过年了当然更是忙活得紧。许本才也知道这事，他当然是支持常福这么做的，还跟常福一起登门答谢，好话自是说了足有一箩筐，说的王老蔫两口子直咧苦瓜嘴！

    不过，这些天可是高兴坏了王树银的那些弟弟meimei们，哥哥往家里捎的东西，王老蔫看不见的时候，树银娘也偷偷留下，给这些小孩子们吃用，她不能让孩子们眼睁睁得饿死呀！有时候，王老蔫扔出去的东西，这些小孩子们再偷偷捡回来，有吃的的时候，自是当时就吃个痛快！更别说，过年的时候还这么多送礼的，这真是乐坏了这一帮孩子们！

    稳儿家这些天却是愁云密布，关键是还是没有小路的消息。而且，到了年底，手工活儿都停了，稳儿又没有了生活来源！

    这天，稳儿听说王宝顺从关东回来了，就兴冲冲地跑回家，对奶奶说道：“奶奶，听说王家俺宝顺叔回来了，都往他家去看他呢，咱也去看看吧，顺便问问见着路儿跟俺爹了吗”奶奶一听这话，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带着小青跟稳儿出了门。

    宝顺娘一直是身体不好，整日病歪歪的，自宝顺闯关东走后，就更是病得厉害。半年以前便挺不住了，宝顺媳妇托人给宝顺打信过去，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一趟，可最终，宝顺娘都没能熬到宝顺回来！宝顺媳妇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把宝顺娘安置到地里。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宝顺才回到老家！

    稳儿三个到宝顺家的时候，他家里已经挤满了人，宝顺一下子成了稀罕人儿！

    听说他这两年在东北过得不错，都有自己的豆腐作坊了，看来那关东真的是一块风水宝地的！许多人都心动了，都想到这关东闯一闯，人们都争先恐后地给宝顺端茶递烟，问这问那！

    有人问：“宝顺哥，听说关东那地方，富得都流油，插根筷子都能张成树，是真的吗？”宝顺道：“关东那边主要是地多人少，土地都是黑色儿的，太喜人了！至于插根筷子能不能张成大树，俺还真没试过，净做豆腐了！”当然，也有的人是出于好奇，跟来看热闹的。总之，宝顺的小院子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进来的人络绎不绝！

    稳儿三人好不容易才挤到宝顺跟前，宝顺见到奶奶，客气地从凳子上站起身，道：“老婶子来了！”又指了指凳子道：“快坐下！”稳儿奶奶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怎么还坐得下！这时，几个年轻一点儿的站起来，给稳儿奶奶让了座。稳儿拉着青儿紧紧地靠在奶奶身边。

    宝顺还穿着走的时候穿的那套装束：上身小袄扎粘带，下身穿个方便推车的大插裤，脚蹬一双山鞋。这鞋是他去关东以前他老婆花了三天三宿，用麻线绳子一针一针做出来的，形状像个小山，就叫山鞋。这种鞋在当地很是流行，几乎是每个要出远门的人都要置办上一双。宝顺这双鞋都穿两年多了，还没有穿烂。

    奶奶见宝顺闲下来了，便问道：“顺儿呀，你在东北这些时间见到过你成柱哥没？”

    宝顺道：“老婶子啊，您知道关东有多大吗？那地方大得呀，连个边儿都没有来，俺可能跟俺成柱哥去的也不是一个地方，根本见不着啊！”

    听了这话，奶奶很是失望，便接着问：“那你来的时候见着俺家路儿了吗？”

    宝顺一愣，问道：“路儿也去关东了？”

    奶奶叹了口气，眼里噙上了泪，道：“俺家路儿都走了俩月了，至今也没个音讯回来！他一个人走的，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啊，真是叫人挂心死了！”

    宝顺安慰奶奶道：“老婶子啊，这您就甭担心，如今这年月，传个信儿哪那么快啊，俺娘还在的时候，俺媳妇就给俺打信过去了，俺接到信就赶紧往回赶，这紧赶慢赶还到了如今才到家！您别说路儿刚走了俩月，没准，都没到东北呢！”

    奶奶点了一下头，叹息般的道：“说得也是，可俺这没路儿的信儿，心焦得不行啊！”

    宝顺问道：“路儿是咋去的关东？就没碰上个去关东的，您知道吗？”

    奶奶道：“就路儿一个走的，连个作伴的都没有。”奶奶说完这句话，就不在往下说了，撩起衣襟，抹了把眼泪！稳儿难得的插嘴道：“许家大少爷把路儿捎到济南，又打发他上的火车。说是到胶州湾再坐船就到哈尔滨了！”

    不知道为什么，稳儿觉得那许家大少爷特别值得信赖，他带着路儿去的，准是没错，她不愿意看到奶奶不相信他的样子。

    宝顺倒是没有质疑什么，只是说道：“如今往关东，有三条路，一条就是坐火车坐轮船的；再一条叫做‘傍海道’，就是沿着海边走；俺走的是第三条路，就是过直隶，绕过京城再往北。俺根本没坐车船。一个是因为近年关了车票船票的太难买，再一个呢，咱也不识字，这兜兜转转的怕弄错了。还是架着两条腿走路的好，方便！”又说道：“我这算是在东北待了两年多，指着磨豆腐的手艺混日子。到过地方也不少，真没听说过我成柱叔。至于路儿，更是没见过，走的道儿不一样啊！再说，就算是走的是一条路，遇到个熟人也是费劲得去了！唉，路儿就这么着去关东找人，也难得去了，关东太大了，找个人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来！”

    宝顺跟其他乡亲还在拉着什么，稳儿奶奶已经没有心思听了，随便扯了个理由，就带着两个孙女儿离开了宝顺家。一路上，不断地嘟哝着：“看人家出去的都有个信儿呀，要不就是人也回来了，就咱家，是走一个空一个，好赖连个信儿都没有啊！”

    稳儿安慰着奶奶，道：“奶奶，别担心，咱家也会有好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