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崩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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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的雨季绵长阴冷,耳畔雨打芭蕉“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敲打在人心上,让人彻夜难眠,婴儿嚎哭得累了,在红英身边沉沉睡去,全不知母亲此刻的苦楚心酸。 眼睁睁看着窗户纸发白,天亮了,只听“吱扭”一声,苏锦儿提着茶壶推门进来,看见桌子上的饭菜一点也没有动,不禁叹了一口气,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倒了一碗热水送到她嘴边。 红英别过脸去,不理睬她,苏锦儿便骂: “你可真狠心啊!这不吃不喝的,自己饿死是小,孩子也不管了吗?!” “瞧这孩子,黄皮肤单眼皮塌鼻梁,长得也不像咱们俊俏白皙的江家二公子呀!”苏锦儿靠近床边打量着婴儿。 “可怜我的儿,你说你这妈要是丢下咱们跑了,你可怎么办?” 抬头对红英说:“你且耐耐,此刻我要捆上你,等今日把你和孩子送到晋宁江家,就给你松开。” 这一日,江家下人来报,和二老爷私奔的那个戏子被人绑回来了! 素音坐在屋里,突然站起身来,她想去看看她!那个从前和自己在石寨村一起玩耍,无话不谈的小伙伴。她们曾经在海边望着一轮红日浸入海水,聊着她对省城的向往,聊着她对江家婚事的想象…… 柱子上那个被捆住的人是她吗?身上紧紧勒着的绳子渗出了血! 素音隔着马棚的门往里瞧,里面那人听见她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是她!真的是她!”素音认出了这个蓬头赤足,狼狈不堪的人,就是马海红! 素音打开了马棚栅栏外面的锁链,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那人抬头仔细辨认了一番,美丽失神的眼睛流出泪来,干涸的嘴唇颤动着说: “……素音姐,对不起,一开始我不知道他就是和你定亲的那个人……等到晓得了……我已没脸见你了!我对不起你啊!” 素音的胸口突然被一大块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那么久以来,她都隐藏得好好的……她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她心里的憋屈,如今终于有人来给了一个交代,可是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姊妹! 她扭头逃回了自己屋里,痛哭起来。 大伯派下人把一个婴儿交给素音,说是二爷的骨rou,以后就由她来带。 孩子一直在哭,素音手足无措,看着下人找来羊乳喂了以后总算睡去,被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素音凑近了去看那孩子,鼻子里闻到一股馊味,于是让仆人打来温水,给孩子擦拭小脸和手脚,轻轻打开太久没有换洗的襁褓,原来是一个女孩!她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换了被汗渍奶渍浸湿的衣服,又找了干净的抱被把她重新裹起来。这个时节,蚊虫正盛,素音想了想,解下随身带的香囊,塞在了襁褓里。 孩子忽然开始哭闹起来,涨红了脸,喂奶也止不住。素音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仍然止不住婴儿的啼哭!她累了,无助地将她放在床上。青蛇从床下爬了上来,在婴儿身边环游,口里吐着信子,婴儿渐渐止住了哭声,沉沉睡去。 她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熟睡的婴儿,想到这是他们俩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江家大院堂屋里,苏锦儿接过江伯方递上的一包银元,用手掂了掂,说: “人我是按约带回了,不知道老爷要怎么处置她?” 江伯方冷冷地说: “这就不劳苏老板费心了。” 苏锦儿还不死心: “她当年投到我那里时,我是又教曲,又做头面衣衫,银元不知花了多少,好不容易调教出来,指着她养活一大班子人,谁成想遇到了您家二公子,两个人卷铺盖就跑了,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江伯方压制着心头的怒火道: “我家老二荒唐!听闻他给这个戏子赎了身,敢问苏老板,我江家南院地契可在你手里?那可是江家的祖产,外人拿去是不作数的!” “哼!江老爷莫欺负我们唱戏的见识浅,贵二公子把江家南园卖与我的时候,可是有中人、官牙签字盖章的!” “没有宗族家长同意,四邻签章,哼哼,那就是‘白契’喽?!” 苏锦儿一愣,把叼在嘴里的烟枪吐出来往腰间一别,向江伯方比划了一个巴掌。 “五百现大洋,我就把地契还给江家!” 江伯方恨她狮子大开口敲竹杠,唤家仆拿住苏锦儿,搜身强取地契,却一无所获。 苏锦儿拿出戏子唱戏撒泼的本事,往地下一坐,闹将起来。 江伯方勃然大怒,命人将她捆起拖到后院马棚和那个戏子关在一起,若不交出地契,就不给汤水吃食! 苏锦儿想不到自己也被捆上了,她狠狠地瞪着红英,发疯似的大骂她不顾师徒情谊,见异思迁,抛下整个戏班子远走高飞,只顾自己快活…… “悔啊!当初真不该收你这个勾人魂害人命的祸殃。江公子为了你抛家舍业,陆公子为了你让警察厅把大观茶园都查封了,咱们没了唱戏的地方,锦绣班就这么散了……” 看着熟睡的婴儿,素音下了决心,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香囊装了几个银元,想着她那双光着的脚,又拿了一双布鞋,那上面绣的还是山茶映海。 “这一天过去了,她怕是水米未进”素音想着,拿了些茶饭给她送去,见管家手里拿着一瓶药酒往马棚走,叫住了他,他说是老爷吩咐给后院关着的那人送治伤的药酒。 “给我吧!给女子上药,还是我来方便些。”她说 管家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把手里的一个白瓷瓶递了过来。 素音来到马棚才发现里面还关着一个陌生人,心想:这人恐怕就是绑了马海红回来讨赏的人,怎的也被关了起来?这可真是碍事了! 她放下手里的药酒食盒,解开了捆住马海红手脚的绳索,帮她穿鞋的功夫,偷偷把马棚锁链钥匙和香囊塞到马海红手里。 旁边那人死死盯着她俩,说: “您可别松开她,当心给她走脱了!” 素音说:“总不能把人饿死,捆住手脚怎么吃喝?”指着地上的茶食说:“饭菜你俩一起用吧。” 红英急着问孩子,素音让她先顾好自己。 “刚才来的是什么人?你俩想必有交情!居然给你松了绑,还送来酒菜?!” 红英心里感叹造化弄人,自己无心“抢”了姊妹的丈夫,jiejie非但不怪自己,还想着放自己走!低头看着脚上绣着“山茶映海”花样的鞋子,她心痛得闭上了眼睛。 苏锦儿又开始骂…… 红英打开地上的食盒,把饭菜端到她面前说: “师父,吃两口再骂吧。“ 苏锦儿下死劲盯着她,张开嘴接住了递到嘴边的饭菜,大口咀嚼起来。 “把酒喂我吃一口!”她命令道 红英拿起酒瓶,打开盖闻了闻,说: “不知道是什么酒,有股子药味。”
“拿过来我闻闻!” 红英把酒瓶子递到她面前 “江家人拿来的?哼哼,该不会有毒吧?”苏锦儿看着红英jian笑 红英一听这话,拿过酒瓶就喝了一大口,药酒性烈,呛得她全喷了出来,不停咳嗽,她心里痛楚,如果素音姐拿来的真是毒酒,自己甘愿领受,这样想着,又喝了一口。 “好了!好了!给我留着!”苏锦儿急不可耐地说,这一日未沾汤水,自己早已干渴难耐,就着红英的手,把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 苏锦儿吃饱喝足,不再骂了,只拿一双眼睛盯着马海红。 “你不是和那江家二公子私奔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他怎么不陪着你?” 红英不回答,苏锦儿叹道: “你这个憨包!自古戏子多痴情,易负良人是书生。为一个小白脸你也舍得抛下师父老母,如今还生下个孽种,江家人咋个会容你!唉,我打你、骂你、关你,也没有逼你去死,我晓得如今你是恨我恨得要死......”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昏睡过去。 天黑了,整个江家南院悄无声息。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想,摸索着打开了马棚上的铁链锁,蹑手蹑脚地往前院来找素音姐和孩子。 素音一回到屋里就惊恐地发现:青蛇盘在大床上,紧紧裹住床上婴儿的头,一双眼睛血红,上半身立起来,口里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她刚想冲上去,青蛇就警惕地调头朝她咬过来,和往常温顺的模样大相径庭,吓得她不敢靠近。 过了一会儿,青蛇的头垂了下去,慢慢游下了床。素音战战兢兢地靠近大床去察看,发现婴儿面孔紫涨,青蛇在她眉心咬的洞尚在淌血,她颤抖着用手探了探,孩子已经没了呼吸! 素音用襁褓裹住婴儿的尸体,轻轻推开房门,赫然发现马海红就站在门口! 她惊得要退回去,被马海红拦住,压低声音急切地说: “素音姐!我要带孩子走!” 素音很惊慌,“不行!孩子睡着了,你快走吧,我不能给你!” 马海红央求让她看一眼孩子,素音捂紧襁褓不让。 突然,头顶上响起了飞机的轰鸣声,日本人的大轰炸来了! 一颗炸弹在俩人身边不远处爆炸,紧接着,火光和巨响刺破了寂静的黑夜,素音吓得一手捂住耳朵蹲下去。马海红猛地夺过襁褓往外跑,跑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拽住素音一起跑出了江家大院。 炸弹不断在身边爆炸,四周火光冲天,有人倒地呼救,她俩被惊慌奔逃的人流裹挟着走。 素音突然甩开马海红的手跑了,两个人一下子就被人群冲散,马海红在她身后急切地喊: “素音姐!你等等我!” 素音此刻庆幸这突如其来的大轰炸,世界在毁灭!人们在炮火中死去,炮火掩盖了许多罪行和过失,个人的不幸在全体人的灾难面前不算什么!她随着逃难的人群跑啊,跑啊!不辨方向,不问终点,只想逃离这荒谬悲惨的世界! 自1938年起,日本侵略者对昆明进行了长达6年之久,共计508批次的野蛮空袭,投弹7500余枚,无辜群众伤亡7592人,毁坏房舍29904间,人民生命财产以及城市建筑、交通运输及生产生活所遭受的损失空前巨大,仅1940年7月,日机轰炸昆明及附近地区就达29天48次,江家大院也在一夜之间被炸弹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