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木华锦秀在线阅读 - 第五十一章 蛇

第五十一章 蛇

    杨芃翻看父亲杨昉严的遗物,在箱子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笔记本,扉页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北周记事与萨满文化元前考》,父亲生前致力于研究古滇文明在整个华夏文明中的历史作用,不知道为什么会把目光投向萨满教。

    萨满教是原始宗教的一种。以满-通古斯语族各部落称巫师为萨满而得名,主要流行于东北亚、中北欧,北美洲因纽特人和印第安人中也有萨满文化,形成于原始公社后期,于周朝广泛传播于中原地区。

    萨满教相信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认为世界分作三界:“天堂”为上界,诸神所居;地面为中界,人类所居;“地狱”为下界,鬼魔和祖先灵魂所居。认为宇宙万物、人世祸福皆由鬼神主宰,神灵赐福,鬼魔布祸;萨满是萨满神的代理人和化身,被赋予了特殊品格和通神。

    萨满教认为人有三个灵魂:

    生命之魂,系生命之神赋予,它同人的生命共始终,人死则永远离开躯体而消失。

    思想之魂,又称“灵识”,为人在清醒时的思想和梦中见闻,它是暂时远离身体和其他灵魂交遇,人死后它不消失,萨满的作用就是将它送入阴间,以免在世上作祟,伤害人畜。

    转生之魂,系转生之神所赐,人死后按其生前品行,或转世为人,或投生动植物,妇女若不育、流产,则认为是她们腹中的胎儿没有转生之魂或该魂被摄所致。

    当日发大水,司锦号浣丝坊内,青竹憋着一口气潜入地库,在光线昏暗的水下寻找着红莲,隐约看见她在水中推着那具阴沉木棺,正奋力撞击地库与府河相隔的栅栏,她游过去拉红莲的手,要把她带回去,被她摆手推开了。

    忽然!阴沉木棺盖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开,里面游出一条巨大的蛇形怪物,直冲着两姊妹而来,她们看到那蛇顶着两个人头!一个是她们死去多年的大哥,另一个是司闵善!

    等贡布循着六妖异兽织锦香囊的招魂令赶到时,红莲和青竹泡在地库冰冷的水里,早已没有了呼吸。

    两个人的手紧紧牵着彼此,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松开。

    蛇逡巡在阴沉木棺四周,保护它的藏身之所。它立起双头冲着贡布嘶吼,这是它命定的猎杀者,永世的仇敌!他一次又一次地斩杀啄食着蛇,却捕捉不住它的灵识,只能任由它一次又一次地为害人间,蛊惑人心,制造阴谋和灾难,毁灭他所在的世界,伤害他所珍惜的人,以此报复他!

    贡布又一次斩杀了蛇,但他仍然不能将蛇的灵识送入地狱,也填灭不了人间的贪渊yuhuo!

    他不得不送红儿走了,她说:“红儿和jiejie,永远也不分开!”

    昆明的雨季绵长阴冷,耳畔雨打芭蕉“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敲打在人心上,让人彻夜难眠,婴儿嚎哭得累了,在红英身边沉沉睡去,全不知母亲此刻的苦楚心酸。

    眼睁睁看着窗户纸发白,天亮了,只听“吱扭”一声,苏锦儿提着茶壶推门进来,看见桌子上的饭菜一点也没有动,不禁叹了一口气,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倒了一碗热水送到她嘴边。

    红英别过脸去,不理睬她,苏锦儿便骂:

    “你可真狠心啊!这不吃不喝的,自己饿死是小,孩子也不管了吗?!”

    “瞧这孩子,黄皮肤单眼皮塌鼻梁,长得也不像咱们俊俏白皙的江家二公子呀!”苏锦儿靠近床边打量着婴儿。

    “可怜我的儿,你说你这妈要是丢下咱们跑了,你可怎么办?”

    抬头对红英说:“你且耐耐,我要捆上你,等今日把你和孩子送到晋宁江家,就给你松开。”

    这一日,江家下人来报,和二老爷私奔的那个戏子被人绑回来了!

    素音坐在屋里,突然站起身来,她想去看看那个从前和自己在石寨村一起玩耍,无话不谈的小伙伴。她们曾经在海边望着一轮红日浸入海水,聊着她对省城的向往,聊着她对江家婚事的想象……

    柱子上那个被捆住的人是她吗?身上紧紧勒着的绳子渗出了血!

    素音隔着马棚的门往里瞧,里面那人听见她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是她!真的是她!”素音认出了这个蓬头赤足,狼狈不堪的人,就是马海红!

    素音打开了马棚栅栏外面的锁链,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那人抬头仔细辨认了一番,美丽失神的眼睛流出泪来,干涸的嘴唇颤动着说:

    “……素音姐,对不起,一开始我不知道和你定亲的那个人就是他!……终于有一日晓得了……我已没脸回来见你了!我对不起你啊!”

    素音的胸口突然被一大块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那么久以来,她都隐藏得好好的……她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心里的憋屈,如今终于有人来给了一个交代,可是,来乞求她原谅的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姊妹!

    她扭头逃回了自己屋里,痛哭起来。

    大伯派下人把一个婴儿交给素音,说是二爷的骨rou,以后就由她来带。

    孩子一直在哭,素音手足无措,看着下人找来羊乳喂了以后总算睡去,被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素音凑近了去看孩子,鼻子里闻到一股馊味,于是让仆人打来温水,给孩子擦拭小脸和手脚,轻轻打开太久没有换洗的襁褓,原来是一个女孩!她小心翼翼地给孩子换了被汗渍奶渍浸湿的衣服,又找了干净的抱被把她重新裹起来。这个时节,蚊虫正盛,素音想了想,解下随身带的香囊,塞在了襁褓里。

    孩子忽然开始哭闹起来,涨红了脸,喂奶也止不住。素音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走得累了,索性将她放在床上任由她啼哭,正无措间,之间青蛇从床下爬上来,在婴儿身边环游,口里吐着信子,素音待要上前制止,却见婴儿止住了哭声,再观察片刻,只见孩子竟然沉沉睡去,心中暗暗称奇。

    她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婴儿,想到这是他们俩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江家大院堂屋里,苏锦儿接过江伯方递上的一包银元,用手掂了掂分量说:

    “人我是按约带回来给王老爷你了,不知道老爷想怎么处置她?”

    江伯方冷冷地说:

    “这就不劳苏老板费心了。”

    苏锦儿还不死心:

    “她当年投到我那里时,我是又教曲,又做头面衣衫,银元不知花了多少,好不容易调教出来,指着她养活一大班子人,谁成想遇到了您家二公子,两个人卷铺盖就跑了,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江伯方压制着心头的怒火,道:

    “我家老二荒唐!听闻他给这个戏子赎了身,敢问苏老板,我江家南院地契可在你手里?那可是江家的祖产,外人拿去是不作数的!”

    “哼!江老爷莫欺负我们唱戏的见识浅,贵二公子把江家南园卖与我的时候,可是有中人、官牙签字盖章的!”

    “没有宗族家长同意,四邻签章,哼哼,那就是‘白契’喽?!”

    苏锦儿一愣,想了想把叼在嘴里的烟枪吐出来往腰间一别,向江伯方比划了一个巴掌。

    “五百现大洋,我就把地契还给江家!”

    江伯方恨她狮子大开口敲竹杠,唤家仆拿住苏锦儿,搜身强取地契,却一无所获。

    苏锦儿拿出戏子唱戏撒泼的本事,往地下一坐,闹将起来。

    江伯方勃然大怒,命人将她捆起拖到后院马棚和那个戏子关在一起,若不交出地契,就不给汤水吃食!

    苏锦儿想不到自己如今也被捆上了,她狠狠地瞪着红英,又开始骂她不顾师徒情谊,见异思迁,抛下整个戏班子远走高飞,只顾自己快活……

    “悔啊!当初真不该收你这个勾人魂害人命的祸殃。江公子为了你抛家舍业,陆公子为了你让警察厅把大观茶园都查封了,咱们没了唱戏的地方,锦绣班就这么散了……”

    看着熟睡的婴儿,素音下了决心,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香囊装了几个银元,想到她光着的脚,又带上一双布鞋,那上面绣的还是山茶映海。

    想到这一天过去了,她怕是水米未进,素音便来厨房先寻些吃食给她送去,见管家手里拿着一瓶药酒往马棚走,叫住他一问,说是老爷吩咐给后院关着的那两人擦拭身上的伤口,便说:

    “给我吧!给女子上药,还是我来方便些。”

    管家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把手里的一个白瓷瓶递了过来。

    素音来到马棚才发现里面还关着一个陌生人,素音心想:这人恐怕就是绑了马海红回来讨赏的人,怎的也被关了起来?这可真是碍事了!

    她放下手里的药酒食盒,解开了捆住马海红手脚的绳索,帮她穿鞋的功夫,偷偷把马棚锁链钥匙和香囊塞到马海红手里。

    旁边那人死死盯着她俩,说:

    “您可别松开她,当心给她走脱了!”

    素音说:“总不能把人饿死,捆住手脚怎么吃喝?”指着地上的食盒酒瓶说:“饭菜你俩一起用吧。”

    红英急着问孩子,素音让她先顾好自己。

    “刚才来的是什么人?你俩想必有交情!居然给你松了绑,还送来酒菜?!”

    红英心里感叹造化弄人,自己无心“抢”了姊妹的丈夫,jiejie非但不怪自己,还想着放自己走!低头看着脚上这双绣着“山茶映海”花样的鞋子,她心痛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苏锦儿又开始骂……

    红英打开地上的食盒,把饭菜端到她面前说:

    “师父,吃两口再骂吧。“

    苏锦儿下死劲盯着她,张开嘴接住了递到嘴边的饭菜,大口咀嚼起来。

    “把酒喂我吃一口!”她命令道

    红英拿起酒瓶,打开盖闻了闻,说:

    “不知道是什么酒,有股子药味。”

    “拿过来我闻闻!”

    红英把酒瓶子递到她面前

    “江家人拿来的?哼哼,该不会有毒吧?”苏锦儿看着红英jian笑

    红英一听这话,拿过酒瓶就喝了一大口,药酒性烈,呛得她全喷了出来,不停咳嗽,她心里痛楚,如果素音姐拿来的真是毒酒,自己甘愿领受,这样想着,又喝了一口。

    “好了!好了!给我留着!”苏锦儿急不可耐地说,这一日未沾汤水,自己早已干渴难耐,就着红英的手,把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

    苏锦儿吃饱喝足,不再骂了,只拿一双眼睛盯着马海红。

    “你不是和那江家二公子私奔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他怎么不陪着你?”

    红英不回答,苏锦儿叹道:

    “你这个憨包!自古戏子多痴情,易负良人是书生。为一个小白脸你也舍得抛下师父老母,如今还生下个孽种,江家人咋个会容你!唉,我打你、骂你、关你,也没有逼你去死,我晓得如今你是恨我恨得要死......”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