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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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热闹喜庆自不必说,从除夕一直闹到了正月十五这天。白日间,朱家除了老太太,阖家妇孺一起出门去海源寺朝山进香,一上午咚咚锵咚咚锵,点大蜡燃大香,狮子斗经幡,聒噪得人脑瓜子疼。 晌午过后,大小姐及女婿回门来过元宵了。男人们在屋里摸骨排、打花湖、石湖,女人们掷骰子赶老羊,或掷状元筹、升官图,年青人和小孩们就相约去三牌坊买灯。 昆明自正月起,由四牌坊到三牌坊一段的街上就挤满了买灯卖灯的人,各种各色的灯不下百中,最行销的自然是红灯笼,家家门前自初一挂到十五,而元宵当晚最受欢迎的是各色走马灯、花篮灯、龙头灯、鲤鱼灯、桃子灯、荷花灯、美女灯、元宝灯,大约是今日晚上每个年青人及孩子都要买一盏灯提着上街的。 馥芬拉着馥郁上街,看她懒懒的,自己一个劲地逗她说话仍是闷闷的,心头着急道:“馥馥,你这些日子是怎的了?过年这样热闹喜庆也提不起精神来?上午去海源寺进香你也不去,买灯也要我左央右央才肯出来,问你你又不说,你莫要惹我生气嘎!”说着叉着腰撅起嘴来。 馥郁忙笑着上前哄她,指着前面的兔子灯让她看,馥芬立时就振奋起来,拉着馥郁挤进人堆里去看。正与人推搡间,身后一个男人冲过来护住了她们二人。 “你们仔细被人冲着!”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郑松。 馥郁忙行礼,馥芬害羞得别过脸去。 郑松拿眼睛看着朱馥芬,嘴里跟馥郁打招呼道: “人太多,你们不要朝前凑,要什么灯只管跟我说!” 馥芬拿眼睛瞟着他道:“真的?那我们可就点喽!” “点噻!” “我们都喜欢那个!”馥芬指着道 “那个兔子是不是?等着!”说着就挤进人群去了,馥芬望着他奋勇的背影直摇头,但眼睛一刻也离不了那个身影,馥郁看她又嗔怪又关切的样子不觉失笑,把她拉到人少的地方候着。 不一会儿,只见郑松双手高高举着各色各样七八个灯笼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左顾右盼地寻她们,馥芬急得高声叫:“这里这里!哎呀这里!呆子!” 晚饭时节,一家人围坐,过了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完了。家里大人自腊月起,前前后后差不多忙乱了一个月,此刻已是喧嚣将尽,意兴阑珊,除了等着晚上游灯河的年轻人和小孩子,都已神疲力倦了。 大小姐自席间起身,冲馥郁点头示意,馥郁心想:该来的终来了,这些日子老太太、朱夫人明里暗里的说了许多,那意思她早就心知肚明。 “馥郁,这只镯子还记得吗?”大小姐打开手帕子,露出一只翠碧色辣,莹润饱满的镯子,正是云津夜市那晚她们瞧着的那一对镯子里的一只。 馥郁点点头,大小姐拉过她的手要将镯子给她套上,惊得馥郁忙缩回手摇头说: “大小姐使不得,如此贵重之物,馥郁受不起!” “馥郁!你且听我说,你可记得五年前的今日,是我们姐妹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咱们这些年日日相处,情同姐妹,当日我见了这对姊妹镯,就想着要送你一只。” 说着,把镯子套上了馥郁的手,自袍子里伸出自己的手,原来她自己戴着另一只! 大小姐低头看着两只手腕一对镯子,笑意盈盈。 大小姐这人一贯庄重自持,心明知事,在平辈兄弟姐妹中颇有长姐之风,家中上下皆言朱家大小姐乃贵妇旺夫之命,自她嫁入同知府后,更是言语平和,举止从容,神情淡定,待人周到,处处透出官家夫人气派,令人初觉可亲,继生敬重。 如今她这么亲昵地拉住自己的手同自己说话,讲起往日情分,怎不令馥郁心慌意乱,受宠若惊。 “我虽然不在家中,却时时记挂着家中姊妹,馥芬如今定了亲,春天就要出嫁,咱们姊妹三个就只余你了,可有什么打算么?” 这番话说中了馥郁心事,她低垂着眼,轻轻摇头。 “我想着,不如你跟我去王家吧!如今我已有了身孕,家中事情交与旁人我不放心,我们姊妹同心,在王家互相照应可好?” 大小姐把话挑明了,眼前那张清秀的脸始终低垂着,让她琢磨不透。 见馥郁不出声,大小姐有些心急不快:“我跟你剖肝剖腹说了这些,你一语不发,问你也不答,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馥郁心中苦闷,若说实话她是不情愿的,谁不晓得同知府里人多事杂规矩大?大小姐每次回家来虽不谈论家中琐事,但老太太和朱夫人看她日渐消瘦,神情郁郁,心里都晓得她不易,背地里叹道:这官家贵妇不好做。听下人议论,那王家少爷是个好功名、奔前程的,日日在外应酬,时不时地还传出些风言风语......那家中公婆年迈无力,小姑妯娌皆是尖杆(厉害)角色,这样的大家子,任是她朱家大小姐也镇治不住,何况她朱馥郁?她若是跟过去,无非是替人背锅受气罢了。 大小姐还想继续说,突然自门外跳进一个人来,口里大喊着: “呔!你们俩悄悄咪咪地在干什么!走!去游灯河呀!” 二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朱馥芬! 还没有吃汤圆,大小姐夫家就来催了,朱夫人善付来人,让女儿与家人吃了汤圆再走,那人道: “夫人莫为难我们,那边也等着少爷少奶奶回去团圆呢!” 大小姐来向老太太辞行,老太太摆手让她去了,望着她行动不便的背影,神情不舍。 馥芬端着碗来到馥郁房内,里面是四喜大汤圆,她嚷道: “老规矩!我吃洗沙、桂花,你吃花生、芝麻。” 朱馥郁坐着不起身,说道:“都给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馥芬把碗端到馥郁鼻子面前,霸道地说: “那不成!你晓得我不喜欢花生和芝麻,给你吃!” 朱馥郁一听,突然站起身来,馥芬忙不迭缩手,汤水泼了出来,抬头只见朱馥郁瞪着眼睛,直着脖子冲她说: “你不喜欢!你不喜欢火腿月饼,不喜欢花生和芝麻馅,不喜欢写字念书罚站......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凭什么你不喜欢的要给我?你问没问过我喜不喜欢?!” 馥芬惊得脸都白了,眼睛里露出错愕惊慌神色,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朱馥郁!她……她说的什么来着?想了一会儿,不觉委屈起来: “......馥馥……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骂我……”说着声音哽咽起来,馥郁如梦初醒一般后悔不迭,忙柔声撮(安慰)她……
朱家原系滇池边晋宁人氏,其时于正科之外,广开恩科,朱润澜拔贡保送会考,中二等后入仕,朱世酃以进士入经正书院,后任儒学教谕,捐资修建州庙学明伦堂。自此朱氏子弟皆以读书入仕为旨,朱姓正旁两支已有进士二人,廪生七人。 朱增嶠于幼时便好读书,于十四岁上便过了县试,正欲振奋精神直取府试,却遇父亲重病,床前伺候一年有余憾逝,守孝三年后再考,无奈文道不化,气运不昌,八试皆不中,至今仍是个童生,如今年逾五十,尚未断科考之念。 他自恃七岁便诵读诗书,十岁提笔作文,当日县试榜首!二十余年来不理俗务,专心读书,终致家颓人亡。迫于生计在这朱府寄人篱下,为女公子授课已有五载有余,眼见朱府往来无白丁,非富即贵,自己穷困潦倒,无人问津,郁郁寡欢,于八股酸腐之气之外,又添了孤高傲视的毛病。 所以当他一听朱家欲将自己的女儿许与王家做妾室,积攒半生的怨愤不平之气就冲将上来: “呸!我朱增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与他同宗共祖,我的女儿凭什么做人家妾室,去给他的女儿背皮皮(受气遭怨)挡是非?!” “忒看不起人了么!科考就在明秋!此次我必高中!将来入仕,我的女儿就是官家小姐,若是今日去给人做小,岂不招人耻笑?” “我朱氏一族自来诗礼传家,不逾矩,他却撺掇着自己的女婿纳妾。欺我家贫无倚,他先是以利诱之,若是不依便要将我父女于这冰天雪地中扫地出门,这不是以势欺人么?!罢罢!我这就回去让族中来评评理,岂有强逼同支清白女子做妾之礼?我朱氏怎有此等有辱斯文,有悖情理伦常之事! “我谨遵圣人之言,不崇妾妇之道,我的女儿,宁配良善勤劳寻常百姓人家,不做他人妾室二妇!” 几句话刺得来说合之人哑口无言,将这些言语回禀了朱老爷,只将他夫妇气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 馥郁听说此事,心中叹了一口气,爹爹为一扫胸中块垒,将事做绝,却全然不管自家有无退路,也不顾女儿的处境。 本来,馥郁已说服了自己,就依了二小姐所求,一同去郑家,效仿吴mama与朱老太太做一辈子的主仆,全了姊妹情分,如今自然也不能了。 她朱馥郁,飘蓬孤嗟,哪有他爹爹说的富贵小姐命!自幼时起,她就明白万事须得靠自己,虽然有这么个爹爹,便恰似没有! 故而自二小姐议亲起,她便日日愁苦着自己与爹爹将来的去处。 “馥馥,原来jiejie要你去王家?这镯子是jiejie给的?你既收下了就是答应她了么?那我怎么办?说好了永远不分开的......” 馥芬呜呜咽咽哭起来。 馥郁揽住馥芬的肩,任她在自己怀里哭得稀里哗啦。馥芬孩子心性,本性纯良,待自己的这份情意她也是看重的。可惜造化弄人,姐妹情深也抵不过世态炎凉...... 事已至此,或许看在姐妹情分上,她能帮帮自己,想到这里,她扶正了馥芬,认认真真地对她说: “馥芬,你可愿意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