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舞弊风波 上
“含章!” 谢琨一声高喊,止住了两人争执之声,他与许群玉今日是偷溜出馆,身旁没带随从,此刻只能奋力挤开人群,为许群玉与自己辟出一条道儿来。 也幸亏他着装显贵,平头百姓见了就都知道分寸,不须多言,纷纷退让,容他二人走上前去。 那青囊坊的学徒一身皂靴麻衫,头戴帻巾,看着年纪甚小。 此时他见了谢琨与许群玉二人,心知是大家子弟,态度就客气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谢琨近前问道,谦逊有礼。 宋含章闻言,却不说话,青囊坊的学徒神情变化连连,也不说话。 就在僵持之际,忽听闻坊里头有人叫唤道:“任藏,快来杵药,不要和那小子纠缠了。” 这学徒回头应了一声,随即任藏对谢琨几人弯了弯腰。 “小可先行退下了。” 说罢便折身向内走去,宋含章也没拦他,只是双手抱臂,挡在胸前,是一副防备姿态。 争执已息,旁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便如鸟兽散了。 该买药的买药,该叫卖的叫卖,几个兴致勃勃的看客,这会儿也走去看傀儡戏了。 这家青囊坊乃是百年药坊,长安城里也颇具盛名,传闻建立该药坊之人,曾经是前朝的太医署令,是个真正的医博士,后来年老致仕,开了这家药坊,传承至今,已到了第三代。 在长安城七八十家药坊药铺中,青囊坊素是以货真价实、仁心仁术著称的。 前年江南大旱,无数农户流离失所,奔来长安城乞讨,青囊坊还施粥半月,在城外搭建了棚户,为这些灾民熬制驱寒药汤。 许群玉心下暗想,青囊坊开门做生意,怎么平白无故的,把宋含章拒之门外,这其中很是古怪。 “你要买灵芝?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是不是伯母病情又重了些,回头我就叫管家送一些去你府上。”谢琨笑着说道。 “没什么大事。”宋含章拒绝道:“不是为我母亲买的,谢兄,不须麻烦了。” 许群玉在旁打量宋含章,按理说,受人欺侮,路遇贵友,应该是喜事一桩才对。 可如今宋含章满脸慌张,眼珠乱转,脚步挪动间,欲走难走之态,不禁让她心中生疑,不知道这宋含章闹得是什么名堂,她便开口。 “谢哥哥,上次不是说要宋兄住到你那儿去,怎么如今……” 她的话还没道尽,谢琨就满含歉疚道:“是我的过错,那日之后,含章曾向伯母提及此事,被伯母斥责了许久,还罚了跪。 都是我顾虑不周,没顾及到伯母的感受。也只有像伯母这等知理守节之人,才能教出含章这样的君子。” 谢琨言谈间,对宋母十分推崇尊敬,也毫不介意此事。 宋含章低头抿嘴,强笑道:“别这么说,谢兄一片好心,我宋含章难道就不知好歹?只是母亲固执不化,我奈她不何,只好愧对谢兄的心意了。” 许群玉还想再问,却见宋含章急道:“我家中还有些事,先走了。晚些时候再向你们赔罪,告辞。” “欸!含章——含章——” 谢琨叫了两声,也没留住宋含章急匆匆离去的步伐,一时不解道:“他这是怎么了。” “也许……有些事,宋兄并不想让你插手吧。” 经过了这一件事,许群玉玩乐之心也消散了不少,时辰也已到了下学时分,谢琨便将许群玉送回弘文馆外,两人道了别,约定了下回再逛,就都回家去也。 翌日清早,许群玉起的晚了,到弘文馆时,已比平素迟了半个时辰。 “完了完了完了——” 许群玉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地奔入弘文馆,一进内院,只见得众伴读跪了一地,一片肃杀气氛,叫人大气也不敢稍喘一声。 她被此景吓了一跳,放缓脚步,经过人群中央,一时闹不准发生了什么。 左侧跪的是徐有涯、霍岩之、楚惟方、袁丰、赵朔等人,右侧跪的是邵道齐、景温恭等人,众人都低头手持竹简,正在默诵轻念,连一向嚣张的徐有涯,此刻也乖巧看书。 许群玉皱着眉头苦着脸,走近邵道齐身侧时,小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邵道齐并非皇子伴读,但因家世显贵之故,也与她们一道在内院读书,他与许群玉家世相似,都是将门之后,所以二人关系略微近些。
他抬起眉眼,丰姿俊爽,神情自若,对她比了比手势,示意她入内。 啊? 许群玉有看无懂,不知邵道齐究竟什么意思,就在此刻,屋里头传来了高文远问话声。 “许小娘,还不进来?” “是!” 许群玉心内忐忑,满心想着,难道是此次小考,成绩不如人意,高学士才叫他们罚跪中庭?惨了,也不知道自己抄的那些,能算得了几分,要是连邵道齐都得罚跪,我岂不是必死无疑。 她迈步入内,则见姜原、姜舜二人都一身白袍,束玉冠,端坐席内,一个正在绘画,另一个正在研墨,谢琨坐在上首,面前摆着一个泥炉,小火烹茶。 高文远落座函丈,不怒自威,那张一向亲和的脸,此刻风雨欲来,肃容俨然。 “先生……” 还不待高文远发难,许群玉跪在裀褥之上,诚恳道:“我错了。” 她这话甫一出口,姜原、姜舜、谢琨三人都诧异看来,连高文远也有些薄怒道:“你也作弊了?” “作弊?” 许群玉高声重复道,随后连连摇头。 “我没有啊,先生,什么作弊?” 高文远听见这句话,神情似乎松了几分,说道:“那你认错是为何?” “我……”许群玉无辜道:“我今日起来晚了,迟到了,因此认错。” “好,你坐下吧。” “是。” 许群玉依言盘腿而坐,左右望望,见姜原又不理她,姜舜只低眉磨墨,谢琨在上头照看炉火,几人都各有事做,她满腹疑惑憋在心里,可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只好把前日布置的功课搬出来,全摊在桌子上,做出一副,我正在努力勤学的样子,看那些蝇头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