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百晓生

    漠北驿道，双骥拉着一辆华丽至极的马车飞速奔驰。

    所谓好马，声鸣嘶云，吁气如白龙。踏如飞燕，说的便是此两马。

    马车里，没有多少颠簸之感，没有一丝一毫江湖气，一派富家公子哥出游景象。虎皮为毯，玉石银器、棋画根雕、折扇盘珠，包括车榻上摆着的半柄飞刀，各类玩物应有尽有。纪康斜倚着铺叠密密层层的细软丝绸车身，星眉俊目，手持着碧玉酒壶细细品着甘酒。他的双眼，一直半眯着，视线却一直盯着那半柄飞刀。

    没错，那是小李探花的飞刀，看似平平无奇的飞刀。它极契合此场景，小巧精美，一寸九分，斜断开来，断口细润圆滑，给人一种“打造时候就是半柄”的感觉，说其不是公子把玩之物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说它实用吧，它看不出除了供人把玩消遣还有什么其他用处，起码不是两头都润滑；说它不实用吧，它却能隔空杀人，且例无虚发。

    这柄飞刀纪康已把玩数日，确是表面无奇。触之则顿感细密锋芒涌刺着手掌，又好像同时刺着脑海意识，这感觉怕是布满细密倒刺的神兵也比之不上，说不出是先刺着意识，还是先刺着皮肤。隐隐中，他感觉，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刀身内呼喊着。就好像这柄飞刀有一个意识一样，这锋芒的细刺感觉就是这意识在交流。

    飞刀有灵？

    “难道这就是小李飞刀的秘密吗？”纪康摇了摇头，有些失笑，他居然产生了如此荒缪的想法，小李飞刀又不是一柄刀无限循环回收使用，难不成那么多把飞刀都有器灵吗，倒不如相信是破碎虚空各种因素机缘巧合产生的影响。

    只是这种荒缪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了，尤其是饮酒之后。俗想浊气像是被排出体外，心海慢慢清明，万般心思归一，气静神怡，物与自身都被暂时遗忘一样。神清气明，万物正气集身，借天地之威与己立于不败之地，敌已然自败。

    修为似乎精进了几分。纪康疑惑，这就是饕餮所言李寻欢信念的力量吗，飞升与今至久不散。自身实力已跻身江湖顶端一流高手之列，想不到此物还能对自身有所裨益。旋即，也不再多想，催动内力细细琢磨着，体会着这种感觉。

    纪康享受着从出游公子哥及其随从处“友好交流”后借来的骏马华车、金银器物，拉风得有些招摇过市，就差没在车厢上写上“肥羊”二字，引得诸多“借钱借物”豪侠前来，倒是舒筋动骨，给漫长的修炼之余平添了几分乐趣。

    一路风驰电掣间白驹过隙，直下三千里。

    ......

    长安某处酒肆内。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好诗!好诗!”一众听客一阵赞叹，想不到此老者游历至此说书换取酒钱，居然能吟出此等豪迈之诗，端的是饮酒之人一大乐，饮酒之时听此句便再无其他。

    “老头，这是你自己作的嘛？”有好事者怀疑老者作不出此等诗句。

    那老者约莫古稀，衣衫像是被揉乱似的，几处显出酒渍，左边眉毛不知怎少去一截，宛如被拔去半边胡须的滑稽花猫，须发皆白，长发用一发髻随意扎着，露出精神面容，双手捧着一壶酒倾口倒入，袖口随意擦去酒渍，莞一轻笑道：“老朽不堪，半生困顿流离，倒是作不出此等神篇，乃是盛唐青莲剑仙李太白之作。”

    “当然，若是哪位义士请老夫多饮几壶酒，老夫也能作出此诗。”老人昂首挺胸振振有词道，只是神色再如何肃穆，在那有些滑稽的扮相映衬下更是让人感到好笑。

    “老人家，挣取了银铜钱，还是请先把昨日的赊账给还了。”店小二在一旁急忙提醒道。

    “哈哈！哈哈......”

    随后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夏虫语于冰者”“钱财乃身外之物”等话被老者胡乱说出。

    一时间，酒馆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稍许，老者倒了倒酒壶，没有再多一滴酒水了，挺声正色高呼：“请君正声侧耳听，青莲酒仙李太白！”

    “话说盛唐年间，太白星降世，是为谪仙李太白。李太白者，酒仙也，诗仙也。天子呼来不上岸，贵妃替其脱靴，饮酒诗百篇，出口便是半个盛唐气象。有诗云，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老者语未罢，轻微一个踉跄，身旁紧盯着的少女连忙搀扶，寻个椅子坐将下来。

    “前说是剑仙，又变成酒仙、诗仙了，我等从未听闻此人，你是不是喝醉了胡编乱造起来。”

    “下来吧，下来吧，这么大年纪喝点酒糊涂也属正常。”

    众人一片哄笑，老者喝醉酒品颇差，胡言乱语。

    “爷爷遍历山川，通晓古今，无所不知，你们这些个凡人懂个什么。”少女长相灵巧，约莫二八年纪，碧华之年，却一点也不怯生人。

    “哟，小姑娘家家牙尖嘴利，小心嫁不出去。你爷爷当真如此厉害，先把欠的酒钱结了吧。”店小二故意逗逗少女。

    少女瞧着他，一翻白眼，便不再作声了。

    此时间，一锭银锭划过一条常常的抛物线，准确落到店小二身前，发出轻微闷响。

    “我替老人家结了酒钱，其在此店的开销都算我的。老人家累乏了，不妨来用点酒菜，这儿有上好的女儿红。”雅间里，纪康摸着下巴，脸色有些古怪开口。他初至长安，心有所感之下选的这家酒肆，不知为何，到此方才知道原来是指此人。

    他有种感觉，老者定然来历不凡。除了自己独特的感应外，还有此间世界已是盛唐，确实没有任何一丁点李白的故事流传，老者却能知道，难道也是穿越者？

    “有美酒？灵儿快抚我过去。”老者浑浊的双目一亮，连忙嘱咐。

    两人至雅间安坐，纪康一副富家公子扮相，笑吟吟对着两人。俊目朗然的模样寻常少女看了怕是会怦然心动，那少女却是看都没看，猛瞪了纪康一眼，好似在说：“别让他再喝酒了”。

    “老朽百晓生，谢过公子金钱。”那老者没有诚意地开口感谢，这感谢话语却成了响雷。

    Σ(っ°Д°;)っ：“兵器谱百晓生？”

    ー(￣～￣)ξ：“是我不错！”

    江湖百晓生！我了个草，饶是纪康心性坚定心里也忍不住吐槽，眼皮也一阵抖动，想不到传闻仙风道骨的百晓生会是这幅模样。

    ＼(`Δ’)／；“我不信。”

    老者一道谢便举起美酒想痛饮一番，听纪康此言又放下，盯着纪康面容仔细打量，越看越出奇，眉头高高皱起，一层层皱纹叠成圈。许久，方才开口道：“老朽精修卜算一道，观之公子浑身剑气，内神外敛，气运混沌如天地未开，不入此界内，不似凡人。虽身具外物刀意，此行有大凶险，以凡人之身入升仙之局，怕是以rou身饲虎，不若归去。”

    纪康心里大惊，此人仅凭观像，就能卜算命运来历，还知道自己此行目的，确是百晓生无疑。神色微变，立身双手互握抱于胸前，恭敬弯身作揖：“小子眼拙，还请百晓生老先生不要怪罪。”

    “公子不必多礼，老朽已过古稀，乘扁舟游历大川江湖，猎奇志异，不拘凡礼。因世代载记九州异事，背着百晓生这个名头。如今倒是应该唤作白老生喽。”随即痛饮美酒，每每饮到乐处，讲述一些隐秘，什么李太白、吕洞宾醉酒趣事，什么少林方丈的私生子，什么血衣阁的朝廷背景……听的纪康心跳一跳的，尤其是血衣阁主的二三事迹，和那些浓墨重彩的神话传说人物。

    “始皇帝二十七年，方士徐福于海外仙山飞升仙界，仙音萦绕不绝。仙界大地苍莽，有幸观之。”

    “东汉180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方士南华于南华山行祈天仙术，传下太平要术，飞升仙界。仙界仙山万丈，仙兽猛禽体型庞然，至威至凶，余与数人有幸得见。”

    “汉末三分国二十七年，方士左慈于天柱山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术，破碎虚空，飞升仙界。仙界浩渺，楼宇如画，余者数人有幸观之。”

    “盛唐年间，诗酒剑仙李太白于泰山斗酒诗百篇，吟青莲剑歌，如金星耀世，谪仙回天，踏入虚空。有幸观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