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修真小说 - 山海经密码(全5册)在线阅读 - 第五章 火神祝融的家族神迹

第五章 火神祝融的家族神迹

仿佛听懂了芈压的话,冲了过去,一俯身,把有莘不破背了起来,张牙舞爪向独扑去。

    这一战,兵器相抗,神兽相敌。

    芈压手舞足蹈,既为有莘不破打气,更为驺吾鼓劲。

    羿令符眼见桑谷隽刺砸扫劈,挡架遮拦,全无半点破绽,暗暗喝彩。雒灵听有莘不破固然越战越勇,而桑谷隽的心声也全没半分疲态,不由有些担心,突然想到:“他其实未必会输,我干吗这样着急?”江离则仍然安坐车中,仿佛对这场打斗毫无兴趣。

    那橘皮脸眼见少主久战不下,悄悄取弓,对准有莘不破射出一支冷箭,却听一个雄壮的声音喝道:“贼子无礼!”这句话才听到两个字,便见那冷箭中途断成两截,跟着胸前一痛,被那射断自己冷箭的羽箭射中,掉下马来——正是羿令符的手段。

    芈压见对方偷袭,羿令符出手,哪肯不凑这个热闹?捏个口诀,呼的放出一条火龙,纵飞而上,旋身而下,直袭桑谷隽面门。

    羿令符怒道:“胡闹!”

    桑谷隽听得背后爱将惨呼,本已有些分心,被火龙一扑,脸一斜,一鞭挡偏了,登时让收势不住的有莘不破一刀劈中左肩,翻身落地。

    有莘不破叹道:“可惜可惜。本来就快分出胜负了。”却见一朵蓝花不知从何处来,在半空中随风飘荡,落在桑谷隽肩头上,不多时长成一丛深蓝,血也止住了。

    有莘不破道:“今日胜负未分,待你养好伤,咱们改日再打。打不赢你,这巫女峰我就不过去了!”

    桑谷隽哼了一声,翻身骑上独,救起那橘皮脸,绝尘而去。

    有莘不破看着桑谷隽消失在傲然独秀的巫女峰下,兀自赞叹不已。

    马蹄躲在灌木丛里,看得血脉贲张。“什么时候,我也一定要练成这样的本事,公开地叫阵!勇敢地决斗!”

    他突然想起一事,摸了摸胸口,里面藏着那天趁着祝融火巫离城时偷到手的一本练功诀要。眼看双方人马散尽,巫女峰下风止尘歇,有穷车阵辕门紧闭,当代两大年轻高手的第一次决战已经结束,而马蹄尤痴迷地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

    “弟弟。”白痴的马尾不知为何偏偏能找到藏得十分隐秘的马蹄,叫道:“快回去。老板说,再不回去今晚我们就没饭吃了。”

    神兽相争

    桑谷隽回到巫女峰营寨,忙看后山掌管使右进宝和独的伤势:右进宝是一箭贯穿右胸,幸而羿令符手下留情,没有性命之忧,但暂时是行动不了了;再看独,只见它满嘴鲜血,正一舌一舌地自己舔疗伤口,但在新牙长出来以前无法进食,对喜食硬物的独却是极大的隐忧。查看了它的伤势,他才运功查勘:肩头有自幼练成的三层极薄但却极坚韧的土之铠甲,若对手不是有莘不破,就是鬼王刀也奈何不了他,因此这回只是受了点皮肉轻伤,没伤到筋骨,而且那朵蓝花又极具外伤疗效,刚才在路上便已血止肉合,拔掉蓝花,肌肤宛如新生。

    自他出道以来,从未遭此大败,有莘不破刀下相饶也就罢了,受伤后竟然没来得及拒绝敌阵中人为自己疗伤,这更是奇耻大辱,整个下午凭几呆坐,郁郁不乐。

    眼见天色昏黄,手下摆上饭菜,桑谷隽哪里有心情下箸?两个喽啰把奄奄一息的右进宝抬了过来,他不悦道:“你不去静养疗伤,来这里干什么?”

    那橘皮脸右进宝忍住痛,喘息着说:“少主,今晚是夜袭的良机,咱们不可放过这个机会。”

    桑谷隽怒道:“夜袭,我为什么要夜袭?”

    右进宝道:“少主别急,听我慢言。他们人多,我们得先把大多数人放倒……”他连喘了几口气,一时接不上话来。桑谷隽忙命人取水。右进宝喝了,埋头向桑谷隽谢礼,这才继续道:“我们得先想办法把他们商队的大部分人困住:一来,他们人多我们人少,此举可以扭转敌强我弱的局面;二来,我们困死他们以后再饶了他们,既显少主的气量,又报了今日之耻;三来,那有莘不破无论是否被困,只要他的属下遭挫,他的气势必然大受打击,少主再约他单挑,更增胜算。”

    桑谷隽不置可否。

    右进宝又道:“两军对垒,不厌诡诈,何况夜袭,日间他们得了便宜,以为少主受伤,今晚防范必然松懈。但以我看,少主伤势已无大碍。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少主快做决断吧。”

    桑谷隽道:“我们才几十个人,如何夜袭?”

    右进宝道:“还是像上次对付昆吾那帮人一般,少主施展神通,趁夜色把他们的车阵底下挖空了,只留下薄薄一层。他们不动便罢,只要车阵一动,少主发动机关,管叫把他们数百人一起埋了!”

    夜深人静。

    马蹄取出那块刻着练功诀要的龟甲,一点一点地记诵着。那上面的字大部分都认得,但却大部分都看不懂。月光下字小如蝇,但却想得他头大如斗。一阵睡意袭来,忙一狠心,把嘴唇咬破了。

    安详的夜里没有半点人语,只是时不时传来马尾幸福的鼾声。

    桑谷隽带了左招财,又点了十二名擅长遁地术的手下,一路潜地而来。遁地是巴国“国术”,功法施展之时,入土如潜水。

    但今天桑谷隽却走得甚不爽快,似乎总有一些令人不快的触物。眼见到了有穷车阵辕门的地下,左招财正要冲过去,桑谷隽心头一动,反而率众后撤。他的部属正在纳闷,才潜出数里,突然个个脑门碰壁,竟潜不过去。

    桑谷隽闷哼了一声,率众浮出地面,道:“快撤!”蓦地天上九道亮光一闪,一齐照向这十四个人,就如空中突然出现九盏大灯——却是九颗悬浮着的明珠。

    黑暗中一个雄壮的声音道:“你和有莘不破胜负未决,今夜射杀了你,他不免心中有憾,但若不稍加惩戒,任你来去自如,却叫你小瞧了我羿令符的手段!”

    “段”字一出,一声急响破空而来,桑谷隽连“小心”都来不及呼出,那箭声突然化作十三道怒响,射穿了十三只脚板,自左招财以下全部被牢牢钉在地面。这十三个人都是巴国的猛士精英,脚板洞穿,竟然个个忍痛咬牙,一声不吭。

    只听那个自称羿令符的声音道:“好汉子!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饶你们去吧!”

    桑谷隽胸中无名火起,直袭脑门,恼羞怒愤,四感交织,便想挺身挑战,但此刻被子母悬珠的光芒照着,敌暗我明,再看看鲜血直流的部属,强压住心中怒火,挥手一招“望风卷土”,把众人摄回了巫女峰。

    马蹄半醒半睡地打着瞌睡,突然西南方天空一闪一亮,把他惊醒,但那亮光只持续了一会,天空又回归黑暗。

    “那不知道又是什么宝贝。有穷真是一个宝库。有一天,我一定也要拥有这些!”牙一咬,把凝固了的伤口咬破,继续读书。

    “为什么会被发现?为什么会被发现?”桑谷隽来来回回地踱着,自言自语。眼见天色渐白,便爬上巫女峰顶,居高临下向有穷车阵望去:一环铜车,中间长着一棵树木。桑谷隽闭上眼睛,默念口诀,睁开“透土之眼”,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惊得整个人跌坐在地:那棵树木也不甚高,但在底下衍生开来的根系竟然遍布方圆十里!怪不得对方能发现自己,昨晚碰壁的地方更横向长着几条巨大的树根,叠在一起如铜墙铁壁一般,看来也是这棵树搞的鬼。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是谁?是谁?”桑谷隽失神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脑中晃过有莘不破的脸,摇了摇头;又晃过羿令符的名字,也摇了摇头;想起了那条火龙和那个孩子,又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那朵蓝花,想起了那辆由三种乔木盘成骨架、两块巨根雕成马形、两条藤蔓盘绕而成的怪车。“是他,一定是他!”

    他丧气地回到厅堂,只见部下都集聚在此,左招财道:“少主,那有穷的人甚是可恶,一大清早的就派了几个喽啰叫战,说少主您既然还能去、去、去袭营,就该出去应战。咱们、咱们出去跟他们拼了!”

    桑谷隽大怒,但一看周围,神兽疲饿,爱将重伤,所有精锐个个动弹不得,再想起这几天来三番五次受挫,不但被对手击败,甚至被对手“饶命”,登时一股愤怒转为悲凉。对方几个喽啰也敢上门相欺,而自己居然再也派不出人手,躲在巫女峰孤掌难鸣——我桑谷隽难道已经到了英雄末路的绝境了吗?这巫女峰已经守不下去了吗?难道从此要任由这些川外人继续西行,去欺骗我的国民、去伤害我的亲人吗?不!不!

    巫女峰突然一阵颤抖,它在害怕什么?

    有莘不破自幼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但出了商国势力范围以后,便坚持着要过腐化堕落的生活,四更醒来,吩咐阿三去骂战,灌了一壶酒,便又回车呼呼大睡。

    雒灵躺在他的身边,正数着他的呼吸声,突然心中一动,仿佛听到了一阵萧萧疏疏的大地长鸣。出什么事了?她走出车去,太阳初升未久,勤劳的有穷勇士正整顿衣甲,察看牲口,整个车城一片安宁,谁也没有感到不妥。

    雒灵向辕门走去,门户大开,轮值守夜的羿令符铜柱般钉在辕门十步外,望向远方。一阵清香飘近,江离走了过来,望了她一眼,道:“很肃杀的气味,是不是?”

    几个人抱头鼠窜地逃了回来,正是阿三等人,见到羿令符,叫道:“他、他、那人、那人……”

    羿令符喝道:“不用说了,去把有莘不破叫醒!”

    “不用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迟钝。这么强烈的士气,就是死猪也吓醒了。”有莘不破对阿三等人道,“送雒灵姑娘回‘松抱’去。”

    雒灵秋水般的眼睛微微闪动了两下,有莘不破劝道:“我没有把你当累赘的意思,是怕那个花花公子看到你后出手顾忌,我们打得不够尽兴。”雒灵低下了头,转身回车。

    这时四长老和芈压也出来了,江离淡淡道:“关上辕门,四长老好生看守,我们三个出去看看。”

    芈压生气道:“怎么是三个?我也要去!”

    有莘不破道:“你昨天胡乱出手,今天罚你不准出门!”芈压鼓起了嘴不服气,辕门却已经关上,隔绝了门外的三人,也隔绝了大地的气息、吹起的沙尘。

    江离道:“走吧。”

    三人并肩走去。不愿意结束的风兀自刮着,仿佛要刮到永恒。

    三人并肩止步。在风沙朦胧间,一个人影渐渐显现、渐渐清楚。只见那人一身薄薄的绸衫,头发披散,肤如白雪,神色冷然,空着双手,简简单单、孤独寂寞地站在那里。

    难道这就是昨天那个全身花哨的花花公子?难道这就是今晨那个令大地震撼的人?

    羿令符道:“我没把握。”

    江离道:“我也没把握。”

    有莘不破突然冲了出去。江离忍不住骂了一声:“笨蛋!”

    桑谷隽的头发突然飞舞起来,有莘不破只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也要随着桑谷隽的头发而起舞:地面龟裂,百十块大石柱隆了起来,布成一个庞大的石阵,有莘不破躲避着不断隆起的大石柱,闪避着扑面飞来的棱角石块,飞速前进,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有莘不破在里面迷路了。”羿令符说,“这里的石阵有幻术。”

    江离道:“看来桑谷隽已经没有兴趣和他斗武艺了。”

    突然地面裂开,所有石柱泥土同时向有莘不破挤压过来,瞬间把有莘不破埋在地下。地面又回复了石阵隆起前的平坦状态。

    江离正要出手,却听背后一声高叫:“有莘哥哥,我来救你!”芈压骑着驺吾从他身边窜了过去,眼见到了已经消隐的石阵边缘地带,芈压一挥手,幻化出千百只火鹊,形成一座跨过石阵地界的鹊桥,便如一道火光烧成的火虹。

    驺吾放开四脚,踏火鹊而上,到了桥顶,芈压肚子鼓起,双手用力一捶,一张口喷出七十二条火龙,居高临下向桑谷隽烧去,石阵地带的另一个边缘陡然竖起一面厚实的土壁,把火龙挡了回来。芈压手指向天一指,七十二条火龙反向他倒冲过去,在他的手指上方聚成一个直径十丈的巨大火球。驺吾大吼一声,跃进了火球之中,整个火球慢慢西飞,到了桑谷隽头顶百丈高处。

    桑谷隽抬起头,看了那个大火球一眼,冷冷道:“天火焚城么?”右手张开,按在地面上。

    火球中传出一声狂吼,直压下来。桑谷隽周围的土地突然像浪潮一样倒卷到他身上,把他淹没。跟着地面一阵震动,仿佛是一座山破土而出,把压下来的火球撞成粉碎,芈压抱着驺吾在泥土纷飞、火苗乱窜中从那“山上”滚了下来。

    泥土渐渐褪尽,芈压仰起了头,那座“山”原来竟是一只二十层楼高的巨兽!他目瞪口呆地仰视着这头巨兽,但由于离得太近,根本看不清这巨兽的全貌,只知道跟前那根一小半还埋在土里的“大柱子”就是巨兽的一条前腿。

    一条长藤越过数里飞了过来,把芈压连同驺吾卷了回去。芈压这才看清楚,原来那巨兽是一头巨大无匹的独。一个人衣发飘扬地站在这头独的头上,身上一尘不染,仿佛一直站在风中,而不是来自土里。

    江离无奈地叹息道:“没想到他竟然把九天之外一等一的幻兽也召唤来了。”

    “怎么有穷今天还不走?”

    “听说前面有很厉害的强盗。”

    “那怎么办?”

    “等,情况不妙就逃。”

    “桑谷隽?长这么大了。”远处的重山回响着独的声音,声音中尽是沧桑的感觉。

    “巍峒,是我。”

    这头被桑谷隽叫做巍峒的独道:“用你们人类的光阴来说,这一晃就是十年了。这是你第一次独力把我叫出来啊。你怎么这么严肃啊,以前你挺活泼的呢?是眼前这几个人类惹了你吗?”

    “我败给了他们两次,不想再输第三次,”桑谷隽悠悠地说,“不得已,只能借助你的力量了。”

    “呵呵,是吗?”巍峒一笑,“你的力量已经能召唤我了,居然还被他们打败。不简单啊,不简单啊。”它看了看江离和羿令符,说道:“就是你们吗?来,咱们玩玩。”

    巍峒微微俯身,作出攻击的姿态,一阵土潮登时狂卷过来,三弹指间便卷到三人眼前不到十丈处。江离急道:“退!”龙爪秃鹰抓起羿令符,飞向高空;驺吾背着芈压,放开四脚狂奔;江离却被土潮淹没了。

    芈压逃到辕门前回望,哪有江离的影子?不禁哭道:“江离哥哥……你……”却见一支脆弱的枝干从那片被土潮淹没的地面艰难地破土而出,一弹指舒枝发芽,二弹指枝繁叶茂,三弹指遍树花开,芳香满天,落英遍地。一颗巨大的花苞从大树的主干中长了出来,蓦地绽开,一个清秀脱俗的年轻人立在花瓣中间,正是江离,九尾灵狐在他肩头安然无恙。芈压在后方化悲为喜,羿令符在空中暗暗佩服。

    江离交叉胸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阵清风刮起,把满树的种子送了出去,见土便入,入土便长,虽无主树高大,但长得和主树一般飞快,片刻间繁殖成好大一片桃林。那些种子飞到独巍峒身上,也慢慢开枝散叶。

    巍峒笑道:“桃之夭夭么?”

    桑谷隽两手合拢,向地面虚劈,地面马上裂开;桑谷隽两掌分开,作势虚引,一股岩浆喷了出来,岩浆到处,桃木纷纷灼死。喷到巍峒身上,它却毫无所谓。眼见岩浆越喷越烈,渐渐向“桃之夭夭”漫来。

    “水木清华……”

    桃树大根部的疙瘩喷出巨大水柱,向岩浆冲了过去,阴阳相撞,岩浆冷却成岩石,水汽却蒸腾成一片大雾。大雾中慢慢出现一个比“桃之夭夭”更加伟岸的背影,隐隐然竟有与巍峒分庭抗礼之势。

    远在“松抱”车中的雒灵心中一跳:“青龙?不,不是。”

    雾气散尽,桃木芳香中竟是一条巨龙的雄姿。巨龙看了看巍峒,又回头看了看江离,道:“小江离啊,你该不会第一次亲自召唤我出来,就是为了帮你打架吧?”

    江离还没有回答,巍峒已经笑道:“你怕了吗?赤髯。”

    “怕?”巨龙赤髯红须飘扬,傲然回首对着巍峒,昂然道:“江离,过来!”

    江离被一阵旋风刮起,稳稳地落在赤髯的龙角上。

    巍峒道:“不错,是个好对手,这样才有意思。”一声长嗥,方才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岩石层层断裂、块块悬浮,呼呼呼向巨龙砸去。赤髯一笑,道:“就这样?”身躯稍转,巨尾挥出,把千百岩石打得粉碎。

    芈压突然觉得地面剧烈震动,便见前面的地面隆了起来。羿令符在空中看得更清晰:巨龙四周的地面都隆了起来,仿佛是隆起了四座山丘,把巨龙夹在中间。

    赤髯冷笑道:“要压死我么?”腾空而起,仰天一声龙吟,天色顿黑,一团黑云凝聚在巍峒的头顶。

    巍峒也冷笑道:“要用雷么?”它所在的地面突然下陷,泥土纷纷,把它埋了起来。江离往下凝望,只见一个土块不停挪动,向有穷车阵的方向冲去,脱口道:“不好!”

    赤髯道:“别急。”两根红须抖了抖,突然扬起来,长成不知多长,直飞下去,穿透那团土块的土层,跟着龙须一紧,赤髯回头力拽,那土块不再向前冲,仿佛在地下的巍峒已经被这龙须缠住。两大幻兽一在空中,一在地下,互相角力。江离手捏法诀,轻轻念道:“雷惩!”

    黑云中九道青色闪电一齐劈下,打在龙须上,沿着龙须上下传送。赤髯本身不怕电;龙角绝缘,因此江离也无恙。但地下的巍峒给雷电一震,却惨呼狂叫起来。赤髯喜道:“行了!”猛地全力一拽,巍峒被生生拽了出来,抛向空中。

    羿令符眼尖,心中一动:“怎么不见桑谷隽,难道被雷劈死埋在地下了?”

    赤髯呼地向被甩在空中的巍峒冲了过去,一口咬住它的喉咙。牙齿触处又硬又脆,不由生疑:“怎么这么脆弱?”正要松口,“巍峒”身上却生出一种黏性把它粘住。跟着“巍峒”身体中传来桑谷隽的声音:“泰山坠!”这“巍峒”变回原形,原来是一块极大的石头!

    赤髯被大石头的下落之势带得跌落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江离被这股巨力一震,也摔了出去。地面再次裂开,真正的巍峒跳了出来,张口扑来。赤髯奋力甩开巨石,奋力往左一避,却仍被巍峒咬住颈下。赤髯头部无法动弹,长身倒卷,勒住了巍峒。巍峒的利牙一点点地刺入赤髯的鳞甲,但身体被赤髯勒住,呼吸也越来越难。两大幻兽在地面挣扎拼命,左右翻滚。眼见向有穷车阵滚去,羿令符大惊,取出有穷之海,运起神通,把车阵连同芈压都装了进去,两大幻兽刚好压到。羿令符叫了一声“还好”,却见两大幻兽往回滚去,这回却是冲向巫女峰!

    桑谷隽大骇,正要行动,地面突然生出一双手,就如同两个铜箍,把自己的双脚牢牢扣住。一个人探出头来,笑道:“还抓不到你?”桑谷隽大怒,挥拳击下,有莘不破头一歪,这一拳打偏了,在地上打出一个坑来。

    “住手!”半空中羿令符发急,来不及阻止桑谷隽第一拳,这第二拳哪容他再落下去。

    桑谷隽听得破空之声大作,偏偏双脚被扣无法闪避,匆忙间空手向来箭挡去,那箭穿透他三层“土之铠甲”,穿透他的掌心,牢牢钉在他左肩琵琶骨上。跟着又是一箭,刺穿他右肩的琵琶骨。江离左手虚引,两道藤蔓从有莘不破身上长出,向上缠绕,把桑谷隽绑了个结实。

    正在这时,西边发出一声震天大响,巫女峰经不住两大幻兽的反复折腾,终于轰然倒下。百里之内,无不震动。那杂商团的富商小贾,武士无赖,无不四散奔逃。马尾咬住半个麦饼发怔,马蹄心知一定是前方的大战引起的异象,腔中热血涌动,便想跑过去大喊大叫,突然背后一个人道:“这几个人是越来越难对付了。”头一扭,只看到一个迅速远去的背影,看那服饰,似乎是个方士。

    有莘不破破土跳出,对被摔倒在地的桑谷隽笑道:“没想到吧,我……”突然发现桑谷隽完全没有听他说话,眼睛直挺挺地望着那倒下的巫女峰。有莘不破立刻便明白了,知道他在担心部属的生死,眼中掠过一点歉然。敌人死了多少他本无所谓,但这时却对桑谷隽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心中也不愿害死他的部属。

    回头望时,见江离也在叹息。江离背后更远处,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怯生生地站在凌乱的地面上,居然是不知如何没有被“装进”有穷之海的雒灵。

    灰土落定,两大幻兽已经分开的身影再次映入众人眼中。巍峒狼狈地喘着气,看了看被制住的桑谷隽,叹道:“没想到我来了以后,还是扭转不了你的败局。我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之源也用得差不多了,对不起啦。”身体周围一片扭曲。巨龙赤髯周围也正发生这种空间扭曲的现象。它的模样也不比独好多少,颈项上甚至流着血,才对江离说了一句:“小江离,保重……”便和巍峒一起消失了。

    羿令符落在有莘不破身边,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有莘不破一言不发,走了过去,拔出把桑谷隽全身力量锁死的两支羽箭。桑谷隽一愣,随即全身运劲,啪啪几声把缠在身上的藤蔓震成数十截,一跃而起,似乎完全不知自己伤口处还流着血,双眼冷冷地盯着几个劲敌,身体却慢慢沉入地底。

    江离面对山峰,黯然不乐。

    羿令符突然道:“为什么放他走?”

    有莘不破道:“为什么不放他走?”

    羿令符道:“他委实是个劲敌。自与蛊雕一战,我们显然都各有所悟,功力更进一层。但仍没有把握独力胜过这个人。”

    有莘不破道:“对,是一个难得的好对手!”

    羿令符道:“这样厉害的敌人,又和我们结下了深仇,将来只怕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有莘不破道:“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羿令符道:“我的意思就是想问你,为什么放他走?”

    有莘不破不答,反问道:“你想杀了他?”

    羿令符道:“我没说过要杀他。”

    有莘不破道:“你如果不想放他,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我刚才的动作又不是很快。”

    羿令符道:“我也没说过不让你放他。”

    有莘不破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羿令符道:“什么‘什么意思’?”

    有莘不破道:“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羿令符道:“放了他。”

    有莘不破恼道:“既然你也是这么想,还问来做什么?”

    羿令符举起有穷之海,对着一块空地把车阵释放出来,有穷之海使用过后,慢慢失去了光泽,变成一只破碗模样,这才回答说:“因为我想听听你的答案,是不是和我的答案一样。”

    桑谷隽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走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哎呀,刚才是怎么回事啊,天空一黑,然后就……”

    “难道是他们……那怎么能够?可是……”

    “咦!少主,你怎么在这里?”

    桑谷隽一阵狂喜,冲了过去。

    “刚才明明有股奇怪的力量。”完全处在旁观状态的雒灵心中思量着,“在两大幻兽滚到巫女峰脚下之前的那三十六弹指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不是我的错觉的话,那股力量也太可怕了……”

    劈山开路

    巫女峰倒塌以后,通往西南的道路也被隔绝。

    有莘不破望山兴叹道:“如果要再开出一条大路,你说要多久?”

    羿令符道:“如果你肯带头做苦工的话,一年半载的应该可以。”

    有莘不破道:“凭咱们几个的本事,要辟出一条大道,难道也要一年半载?”

    羿令符道:“不是咱们几个。芈压是个小孩,雒灵是个女子,江离现在心情不好,所以要做苦工的话,就只有靠你了。”

    有莘不破奇道:“你呢?”

    羿令符道:“我啊,我不适合做这一类伟大的工作。”

    甲:“怎么办?听说前面的路被倒下来的大山堵住了。”

    乙:“先看看吧。”

    丙:“要不咱们撤吧。”

    丁:“傻瓜,有穷商队的那几个首领,哪一个是正常人?我打赌,过不了两天事情就解决了。”

    众人:“也是,也是。”

    有莘不破坐在地上对着大山发呆,已经过了三天了。

    突然,他整个人兴奋起来:“啊!我怎么没想到?真笨!”

    羿令符冷淡地问:“又想出什么办法了?”

    芈压也泼冷水:“有莘哥哥,你这几天想了几百个馊主意了,没一个管用,昨天还赌气说不如撇了铜车队自己过去算了,真是孩子话!”

    羿令符道:“他要是肯一开始就少说话多做事,老老实实动手搬石头开山,这几天至少开出好几丈的路了。”

    有莘不破也不生气,说:“撇了车队是气话,气话,说说而已,说说而已……这个……我已经想出了两个办法了,任何一个都行。”

    羿令符道:“嗯。”

    芈压也道:“嗯。”

    江离不说话。

    雒灵也不说话,但勉强笑了笑,鼓励地点点头。

    有莘不破没有被这几个好伙伴的冷漠冰冻自己的热情,依然兴冲冲地描述起自己的大计,“其实很简单,羿兄,你把有穷之海拿出来,我们把车队装进去,然后……嘿嘿嘿,这个乱石堆车过不去,还难得倒咱们几个?”

    “真是好主意。”羿令符道,“不过得等等。”

    有莘不破问道:“什么意思?”

    羿令符拿出变成一只破碗的有穷之海,“你看它这个样子,还用得了吗?”

    有莘不破道:“要多久才能回复?”

    羿令符道:“寿华城里用过一次,之后每天我都会定时取出来吸收日月精华,五天前刚刚恢复——你这个办法好啊,这个破碗给你,记得每天都要给它点生命之源让它自己去吸取能量,方法我会教你的。”

    有莘不破连忙闪人,离羿令符远远的,“别,这么麻烦的事情别找我。这个,我另外还有个办法。”看了看坐在七香车上一言不发的江离,叫了一声:“嗨!”

    江离眼也不抬,冷冷地道:“有什么馊主意,说吧。”

    有莘不破信心十足,“把你那巨龙朋友请出来,山是它撞倒的,路也得靠它来开。轰隆隆几声,保证一条路就开出来了。”

    江离怒道:“你以为它是我的宠物么?说叫出来就叫出来!我的生命之源早耗光了,就算恢复了也不会把赤髯叫出来开山挖石头,就算叫出来了它也不肯干。你自己不想做苦力,凭什么让别人做?”

    有莘不破碰了一个大钉子,恹恹地走开了,对着一块大石头道:“好,做苦力就做苦力,就算只凭这只拳头,我也给你们开出一条路来。”呼地一拳打了过去,把石头打得粉碎,但是这块石头一碎,一些靠这块石头做支点的泥土沙石纷纷滚下,有莘不破向后一避,眼见路没开出一尺,人倒得退后两步。

    羿令符心想:“耍他也耍够了。江离没心情,我总得帮他拿个主意,但如何是好呢?刚才他那两个办法,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但……”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马尾问。

    “我要去看看。我知道有穷商队那个大首领一定不会放弃的。”马蹄说。

    “老板最近心情不好,小心被他打死。”马尾说着咬了一口麦饼。

    朋友们都休息去了。

    属下们也都休息去了。

    有莘不破仍坐在倒下的巫女峰前,脸上没有白天那般嬉皮笑脸,认真地看着被堵塞住的道路发呆。

    “为什么不找找别的路?”

    有莘不破摇摇头。

    “一座山倒下,就完全把你难住了?”

    有莘不破摇摇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你是谁?”

    月光下,一个穿着杂役衣服的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月光从他的背后照来,看不清面目。有莘不破仰视着他,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一个值得让人仰视的人。

    “你是谁?”有莘不破重复着。

    “拦住你的,真是这座山?”来人并没有回答有莘不破的问题。

    有莘不破也不再问那个问题,回过头,再次望向巫女峰,“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完全有能力领导这个商队。直到那天。”

    “那天?”

    “芈方追来那天的大战,我突然发现自己是这样无力。那场战斗,我根本插不上手。现在想想,大荒原和蛊雕的那一战,我也不是出力最多的。”

    “嗯。”

    “从那天起,我开始问自己:我真有资格领导这个商队?羿之斯把商队交给我,到底是看得起我,还是看得起我的背景?”

    “你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不是,是怀疑我的信念。”

    “信念?”

    “我从小就很任性,一直以为,男子汉大丈夫,简简单单也可以在这个世界立足。我有个好家庭,有个好师父,我的家人和师父都是很了不起的人。而像他们这样了不起的人并不认为我这种想法不对。因此,我也就认为自己没错。”

    “嗯。”

    “不但做人做事这样,连武功也是。我喜欢的都是那些直来直去、简简单单的功夫。但现在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应该也学学像江离那样的本事?尽管我不喜欢那样的机巧,但如果我拒绝这些机巧,我在他们面前却又显得这么无力。其实我也见过我的师父施展很多奇奇怪怪的法门,但当时我却没什么兴趣,因为太复杂了,他也没强要我学。不过有一些东西他仍抓得很紧,说那些是我这个年龄一定要打好的根基。”

    “你这个师父还不错。”

    “是吗?我想,他大概是要等我转变想法以后再教我那些东西。”

    “转变想法?”

    “我常常听人说,人长大以后,很多想法也会变的。也许我应该学会像江离和羿令符那样,多用用心思。”

    “但你好像并不喜欢这样。”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我常常听人说,长大以后,或许就需要做很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江离说我的根基不比他差,如果我能像他那样使用召唤幻兽的法术,也许这座山早就劈开了。虽然这些技巧百变的法门,我并不喜欢。”

    “你刚才说‘常常听人说’,说这些话的人是你父亲?”

    “不是,我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了。”

    “那是你的祖父?”

    “不是,他自己也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尽管很多人很敬畏他。”

    “那是你的师父?”

    “不是,他总让我自己拿主意。我想不通的事情问他,他就跟我讲一些上古的传说和故事,从来不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那你说的‘常常听人说’,到底是听谁说?”

    “……”

    “这些人比你的祖父更亲?”

    “不是。”

    “这些人比你的师父更睿智?”

    “不是。”

    “……”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我相信我的祖父,我的师父,但是,但是,”有莘不破说,“我现在已经开始遇到要用心思的事情了。不仅仅是武功。”

    “比如呢?”

    有莘不破默然,背后的男人应该没有恶意,自己和他说这么多话,仅仅因为有很多话白天憋得太久,在月色下想找一个人倾诉一番。但对方毕竟只是一个陌生人,有些话是否该这样贸贸然地说出来?

    “比如你的女人?”

    有莘不破身子一震。

    他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当自己身边的人开始交织成一个复杂的关系网的时候,像我们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夹在中间应该怎么办?唉,曾经,我和你一样迷惘过……也许到现在依然迷惘着……”

    有莘不破看着地上的影子,男人似乎抬头望天,他在想什么?是否想起了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马蹄躲在草丛里,远远看见有穷商队那个年轻的台首坐在地上,背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山岳一般的男人。

    “他们一定是在商量开路的事情。”马蹄想。

    “你身边也有很复杂的人?”有莘不破问。

    “所有大人都很复杂的。想法简单的,除了孩子,就是那些不愿意长大的人。不过我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不认为我的简单是一件坏事,喜欢我,信任我,爱护我。我也以此报之。但我们之间的情谊是不被允许的,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有莘不破问。他并没有问“为什么不被允许”,因为直觉告诉他男人不想提这事,也因为这对他并不重要。

    “我开始会用心思,很痛苦,白天开始恍惚,夜里开始无眠。”

    “那你是怎么走过来的?”有莘不破问。

    “就这么挨着。这些年过得很痛苦,但也过得很快。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我也早不是当初的少年,但依然改不了把事情想得简简单单的坏习惯。虽然我周围有很多很复杂的人,我的朋友,我的对头,我的亲人……我没必要为我的敌人而改变,因为对付他们我只需要挥一挥拳头。但对亲人和朋友,我该怎么办?当他们期望着我按照一条不适合我的路走的时候,我能怎么办?”

    “后来呢?你按他们的期望走下去没有?”有莘不破问。

    “我不知道。我是一个笨人,笨人并不会因为痛苦而聪明啊。相反,我迷糊了。我背叛了对那个人的承诺,在我的亲人和朋友开始按照他们认为的幸福模式为我张罗的时候,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就在那个迷糊的晚上,那个人来了,就是那个最喜欢我、最信任我、最爱护我、而我也如此报之的人,那个晚上,那个人在我面前杀了我的亲人,我的至交,招来无底洞,吞噬了我的故乡。”

    “啊——”和有莘不破的震惊相比,男人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当时我呆了,甚至疯了。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哦,很多人听我说起这个故事以后,都会问我:‘后来你报仇没有?’你为什么不这样问?”

    “你说过那人喜欢你、信任你、爱护你。那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原因?有很多事情有意义的只是事情本身。原因什么的是没有必要的。他杀了我的亲人,毁了我的故乡,这两件事情,已经注定我们之间不可能再像当初那样简简单单地相处了。”

    “那你怎么办?”有莘不破问。

    “我一拳打了过去……”

    “你杀了他?”有莘不破吃了一惊。

    “没有。但这一拳把我们的爱护和信任都粉碎了。那个眼神……本来那个眼神永远都比我的拳头复杂得多,但那一刻也变得简单清澈起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我不应该这么做吗?世俗中的朋友都认为我这一拳打得对。或许还应该打得更重一点。除了有莘羖。”

    有莘不破一震,“有莘羖!你认识他?”

    “嗯。一个和我一样不幸的朋友。”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很久没见面了。你找他?”

    “对!”有莘不破盯着眼前的巫女峰,“所以我要劈开这座山。”

    “为了走得更远,甚至不惜放下一直以来的坚持?”

    有莘不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呢?”

    “我并不是你的好榜样,因为我活得并不是很开心。”

    “但你还是一路走过来了,是吗?”有莘不破说。

    “对。”

    “遇到大山阻路的时候你怎么办?”

    “用拳头劈开它。”

    “拳头?”

    “对。”男人走上前去,有莘不破清清楚楚地感到一种很难言说的气息慢慢在他的右手凝聚起来。“那个人对我说,像我这么笨的人,嘿嘿,‘就只会用这只拳头,不过,用这只拳头也就够了。’”男人再次抬头,仰天长叹,叹息声中说不清的萧索,“可惜,这拳头就算能劈开山脉,断绝江流,也理不清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日间有莘不破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的朋友们都知道,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芈压进了他的“灶间”,雒灵回了“松抱”,羿令符上了“鹰眼”。有莘不破又对轮到值夜的江离说:“咱们换一个晚上吧。”江离也不说什么,把七香车驶进车阵。

    这个晚上,风声若无,虫鸣隐隐,有穷的人都睡得很安稳,连羿令符、江离和雒灵也悠然入梦。

    但突然之间,他们一齐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惊醒。“巫女峰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是什么?这股力量不像桑谷隽的战气所引起的大地之鸣那样惊人。这股力量,就像一把隐遁了锋芒的宝刀,就像一瓶消尽了辛辣的藏酒,就像一个忘记了风骚的女人。

    “这股力量,到底是谁……”

    马蹄远远望去,不知那个男人握着拳头和有穷商队的台首说些什么,渐渐的,仿佛看到那个男人的拳头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光泽。

    “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我懂了,我懂了。”有莘不破大叫着跳了起来。

    “懂了?懂什么?”

    “我知道怎么用我的力量了。”

    “是吗?这事值得那么高兴?”

    有莘不破一愕:“难道不值得高兴?”

    “我说过,我的拳头就算能劈断山脉,也不能帮我解决那些对我们而言真正重要的事情。你的烦恼,还得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他叹了一口气,一拳挥出。

    倒下的巫女峰里逃出无数蛇虫鸟雀,它们在害怕什么?

    马蹄远远地只见人影一晃,一股恍若有质的气劲从那男人的拳头发出,触到山石,如刀切豆腐。

    “出了什么事?”

    那一拳并没有前几天有穷和桑谷隽决战时那天崩地裂的声势,但马蹄分明看见阻路的大山被硬生生劈开一条大道。

    山岳在那个男人的拳头面前,就像一块大豆腐。

    马蹄的心几乎跳出了胸口,他知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今晚的奇景。“男人,就应该像他们这样,活得惊天动地!否则,毋宁死!”

    “有穷商队走了!”

    “什么?”

    “快!快跟上!”

    ……

    “天!这,这条路是怎么回事?”

    “这!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说什么也不相信,一夜之间开出这样一条大路,这不是人做的事情。这简直是雷公劈出来的!”

    “嘿!我早说过,有穷那几个首脑,根本就不是人!”

    “有莘不破还在那里琢磨着呢。”羿令符说,“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说话,也不理我们。”

    江离道:“或许他从那个人身上,学到了什么东西。”

    “那个人……那天我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

    “我也一样。”江离叹了一口气,“一弹指间开山劈岭,就是九天幻兽,只怕也做不到。原来我们身边藏着这么一个人,我们居然懵然不知,嘿嘿……”

    羿令符道:“这样一个人,绝对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江离道:“你在猜想他的来历?”

    羿令符道:“嗯。”

    江离道:“你认为他是谁?”

    羿令符道:“虽然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独特的血脉绝技,像芈家主火,桑家主土,但这个人并没有显出各个家族血脉相传的特质。”

    江离道:“嗯。”

    羿令符道:“除了各大家族以外,能达到这等境界的……或许只有四大宗派。”

    江离道:“四大宗派?”

    羿令符道:“对四大宗派我可就没你熟悉了。”

    江离道:“如果是四大宗派的人,能发出这种力量的,怕也只有四大宗师吧。不过这手笔,并不像是心宿,也不像是血祖。”

    羿令符道:“天魔呢?”

    江离道:“不知道。我对洞天派最不了解。我师父跟我提到这个宗派的时候,从来都是略略带过。”

    羿令符道:“听说天魔是一个极美的人,可惜我们没见过那人的面,但看那人的身形体态太过健壮,和传说中的天魔也不相符。”

    江离道:“其实除了四宗师以外,还有几个人的……”

    羿令符一震。

    江离道:“但对于那传说中的三大武者,我却没你熟。”

    羿令符出神良久,道:“不错,很可能是他!”

    江离道:“谁?”

    羿令符道:“三大武者里面,不用兵器的……就只有他了。”

    江离道:“那个号称防守力最强的人?”

    羿令符笑道:“你该不会因为这个传言就以为他只懂得防守吧?”

    江离道:“只是,他干嘛要帮我们这个忙?”

    羿令符道:“我曾听我爹爹说过,他和传说中的大高手有莘羖很有交情。”

    “有莘……”江离望向西南,“仅仅就因为这个姓氏吗?”

    “弟弟,老板哪里去了?”马尾啃着麦饼,很高兴地说。今天不见那个经常打人的老板,弟弟又多给了他一个麦饼,这两件事情都很值得他高兴。

    “不知道,不见了。”

    “那我们还跟着那铜车队走吗?”

    “当然。不过以后不用走路了,我们可以坐在牛车上跟上去。”

    “真的?不过我怕这牛拉不动我。”

    “放心,这是牛,何况我把那些没用的货物都处理掉了。”

    “处理?”马尾随口说,但并没有追问的意思,一手抓着麦饼,一手挥着鞭子,兴冲冲地跳上车。

    马蹄有些疲倦,那天晚上,那个连鬼神也震惊的场面,让他再次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他的心肠越来越硬了。昨晚把雇佣他们的老板解决掉的时候,心不跳,手不抖,就像杀了一头猪。

    有穷车队划出来的车辙,改变的不仅仅是有穷商队本身的命运。